曾一度以为自己拥有不了任何爱,可怀中之人却是他如今最珍贵的宝物。
    那日,他对女娃说:“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定将护你一生安稳。”
    但他最终没有护住她......
    得知女娃在东海遇难是因为独自乘船前往归墟,想一睹归墟的美景,想去见炎帝升日的奇观。
    拂墨悲恸万分地飞去归墟,他想,假如没有太阳,女娃不会擅自离开。
    那日,黑雾蔓延整座归墟海面,铺天般席卷而上,犹如风暴之夜,末日之景。
    太阳被层层黑雾笼罩包裹,直至整个被吞没。
    拂墨眼中尽显愤恨,胸间蓄满滔天怒意,神力毁天灭地般汹涌荡出体内。不是当初暗寒纪那般吞并太阳,他要的是——将太阳和归墟全部毁灭!
    炎帝、帝轩和伏魅赶来,联手才勉强制止他,遏住了灾难的发生。
    帝轩痛骂:“女娃心心念念归墟,可想她多喜欢?你却要将她喜爱的事物毁尽吗!”
    拂墨听言,一声不吭地收了神力。
    他最终没有随他们回厉山,而是坠入归墟海底,与世隔绝。
    第六十六章
    听完老祖娓娓道来的往事,楠艾蜷在他怀里,久久难言,心绪不平。
    姞元只讲了老祖同姞灵之间恩怨的缘由,并不知老祖族王之位的来由,也不知他遇见炎帝之后发生的事。
    待老祖补充一切,她基本了解他的过往,包括他对女娃的感情。
    她曾因帝溪的话而疑虑过老祖对女娃有男女心思,毕竟他将女娃看得如此珍重,因她而做了诸多令天界骇然震惊的事。
    此刻才明白,女娃对于从小就抛却了亲情的老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掩藏心底的情感,如同油灯,灯芯尚在,灯油未枯,却独独少了那引燃的火种。而女娃就是点燃他心头明灯的小火苗,让他重获那份失却已久的亲情。
    女娃的出现,唤醒他深处渴望却压抑的感情。重拾而来的亲情,怎会不珍贵?再次失去,又怎不痛苦,甚至发疯至狂。
    老祖体内另一半魂魄,虽是愤怒积蓄的戾气,却也是他最脆弱的映射。
    “怎么不说话了?”老祖见她呆目半晌,捧着她脸问道。
    楠艾拉回思绪,目光刚落去,在他眼中瞥见了一瞬而掠的不安。
    他害怕什么?怕她介意他的过去?还是也怕她离他而去?
    楠艾眉头微拧,委实是心疼极了。
    姞元希望她可以成为他们母子两关系复原的机缘。可听完老祖的过往,她的情绪只有愤怒和不解。
    姞灵身为母亲和金乌族的族王,竟将年幼的次子毫不留情推向危险的处境,不顾他是否能抵御住神火的侵蚀,更不管他当时孩童的内心还不足够强大到能坦然接受自己生母的残忍。
    抛开年龄而言,谁能安然无怨地面对自己母亲做出如此不公平的抉择?
    即便老祖神力强大,可他当初始终只是个孩子。相对于那时已几万岁的姞元,老祖从生母身上获取的亲情甚微,他表面看似不在意,内心必定被捅了个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他用冷漠护着自己,用满身的黑圈裹自己,看似冷硬的心只不过是一层薄薄的壳,壳中的心肉柔软而脆弱。
    所以他才会将女娃视为他眼中全部的光亮,对她的感情深沉而强烈。
    老祖见楠艾盯着自己仍是一语不发,眼中似乎盈上了水色,他不安道:“我有点担心,你还是同我说说话吧。”
    楠艾抬手覆在他手背,脸颊侧移些,吻在他手心,再蹭着他掌心,看似撒娇,实则疼惜得紧,不知如何表达心里刺刺的难受滋味。
    楠艾凝望他略显忧色的眼,终是开口:“老祖,我本想努力喜欢她,不论怎么说,她毕竟是你生母,你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可我没办法自欺欺人,我心地大概不够善良,甚至怨她。我没办法原谅她对你做过的事,说出这些话,会不会有点挑拨离间?”
    老祖这才明白她为何沉思,稍稍安下心来,更因她的敞开心扉而雀喜。
    他眸色柔和许多:“我的家人,除了女娃,就只有你,其他人,你喜欢也好讨厌也罢,皆随你自己的心,无需过于考虑我的想法,懂吗?”
    楠艾迟疑地点点头。
    他又道:“你无论哪般做怎般想,我都不怪你,莫要因我而谨小慎微,任性点又有何妨,我倒是希望你对我张牙舞爪,就像初初遇见,一个不满意就喊骂。”
    楠艾噗嗤笑出声。坐起身,两腿一跨,跪分在他腿两侧,双臂搭在他肩头,居高临下垂看他:“既然你诚心诚意求我骂,那我便不客气了。”
    他目光一亮,两手环在她腰侧,仰头迎上她视线:“为夫洗耳恭听。”
    楠艾唇边翘出俏皮的弧度:“不同我事先说明,就突然将我带来这里,你太霸道!不给我半点思想准备,就让我见你生母和兄长,太强势!不与我商量,就要封后入族谱,过分了啊!”
    老祖眼中铺开笑意:“前两点,我有错,但封后之事,还是该听我的。”
    “为何?”楠艾不满地努努嘴:“既然姞灵很反对,我不愿同她硬对硬。封后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我们明日就回归墟可好?我不喜见你同他人争锋相对,你的族人定然也会反对。”
    老祖却对这事很坚持:“族王的决定没有人会反对,她也不得不同意,更不敢随意在族人面前异议。莫要顾虑,今日早些歇息,明日带你去宣羽谷,开始封后大礼。”
    “明日?!这么急吗?”楠艾甚是无措:“可我什么也未准备,也不懂规矩,大礼是不是要穿特制的衣裳?是不是要注意什么细节?我完全不明白,怎来得及?”
    被他的话吓得慌,她语无伦次,焦急得直拍他肩头。
    老祖抓住她乱扑腾的手,再一个揽身,将她抱入床铺内,手指轻弹,床幔落下。
    楠艾口中还在滔滔不绝,老祖看着她像开了闸的小樱唇,没得办法,低头用唇封住。
    “唔......”
    楠艾被亲了个猝不及防,拼命拍他后背。不消少刻,就没了动静,嗯嗯呼呼地溺在这脸红心跳的吻中。
    良久,楠艾气喘吁吁瞪着面前欣然满足的男人。两颊鼓鼓,像塞了团棉花。
    老祖捏了捏她脸蛋,同她说道:“封后大礼,你同我一身黑裳即可。届时会有长老指引我们如何做,并不复杂。只是在宣羽谷封后之前,长老要为你我卜卦,三卦中只需一次吉卦或平卦即可。莫担忧,你我有姻缘,决是吉卦。”
    这般自信满满的老祖,却在次日封后时,错愕到怀疑是不是姞灵同长老们事先通了气......
    ***
    次日,宣羽谷,祥云缭缭盈空,仙气霭霭彻林。
    谷间空地,站满了金乌族的男女老少,正东前方,一方约莫五丈高的弧形高台赫然耸立。
    高台上,老祖牵着楠艾面对下方族人。左侧占着为他们卜卦的三位长老,右侧站着上一任族王姞灵。
    本是热闹纷纷、欢庆喜悦的封后大典,倏然间,整座山谷鸦雀无声。
    只因三卦皆为凶卦,此乃前所未有之事,惊得族人们交头接耳,私语议论。
    就连下方的姞元也是愣住,对方才卜卦的结果难以置信。
    老祖一个眼神扫向下方,魄压十足,众人皆怯怯地噤了声,当下只闻林间传来断续的鸟雀声。
    老祖又睨向侧旁的姞灵,眼中透着疑问。
    姞灵横眉怒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动了手脚?简直胡闹!封后乃我族重事,卦象是依天命而显,你作为族王却对此心存疑虑,如此还需长老们卜卦做甚?直接封后便是!”
    老祖面色沉峻,对她的言语寂然未睬,转向三位长老,颔首有礼道:“还望三位长老将卦象之意道出。”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族王好不容易归来,且带来了族后,本该是全族庆贺的大喜之事,可这卦象之意......
    三人几番纠结,不知如何委婉表述,大长老捋捋胡,慎重建议道:“因族内许久未曾封后卜卦,兴许有偏差错漏也难说,不如再卦一次,重新确认一番?”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姞灵当场驳回:“卜卦依天命,长老之意莫非质疑天命出了差错不成?怎能儿戏一般不做数?”
    “这......”长老们也是为难,踌躇犹豫。
    台下的族人们目目相看,神色各异,口中已有议论之言。
    不知有谁高喊一句:“附议再卦!”
    此话一出,纷纷私语又起,渐渐众人握拳扬声:“附议再卦!再卦!”
    赞同之音此起彼伏,响彻山谷。
    自始至终对一切莫名又不安的楠艾,听得族人们的支持声,顿时惊讶不已。
    封后未遭到长老和族人的反对,本就出乎她的意料。熟料却因卜卦而出了些状况,而眼前情况,大家竟异口同声支持他们,楠艾心里的不安缓和不少。
    她抬头望向老祖,老祖将她小手紧了紧:“别担心。”
    楠艾不想他分心劳神,给予他淡淡一笑:“有老祖在,我不担心。”
    听得下方族人齐声高喊,姞灵面色铁青,眼尖地看到姞元也扬拳振声附和,恼得心口一团火,他凑个什么热闹!
    三位长老稍作商议,便同姞灵说道:“此举也是族人心意所向,不如就再卦一次吧。”
    姞灵一人难挡万口,只得沉着脸应了。
    大长老朝老祖伸出手:“请族王再赐三羽。”
    老祖捻诀,三根黑色羽毛即刻现于掌中,递给大长老。大长老恭敬接过,再分发给其余二位长老。
    大长老指向面前光滑莹润的椭圆型卦玉,对楠艾说道:“请族后再入一滴血。”
    楠艾点点头,伸手过去,指端轻捏,一滴鲜血落在卦玉上,铺晕开来,原本莹白通透的玉体即刻染成了殷红色。
    直到卦玉通体匀红,三位长老互看一眼,将三根羽毛抛至半空,羽毛分列悬于卦玉上方。长老们立刻咏咒施法。
    只见三根羽毛缓慢移动,直至羽毛皆是翅端朝下,殷红血雾从卦玉中散发而出,朝上方飘荡,再分成三缕,每一缕接入一根羽毛翅端。
    一时间,宣羽谷万籁俱静,仿佛连风声也戛然停止,众人莫不屏息凝神,聚目盯看。
    待卦玉中的血雾悉数汇入羽中,只见三根黑羽毛慢慢掉转方位,变成尾端朝下。
    忽而,三根羽毛尾端纷纷滴落黑色液体,整片羽毛褪色一般,由上至下,褪墨成白。最终显现三根白羽,坠落卦玉上。
    台下一片抽气哗然声,似不可置信,交耳议论:“怎会如此,还是三凶卦!连个平卦都没。”
    三位长老更是惊得面色尽失......这卦象,同方才一模一样,丝毫不变!
    姞灵哼道:“如此,还需再卦一次吗?”
    楠艾不懂卦象之意,疑惑地看向老祖,才发现他下颌绷得十足紧,心惊:难道都是凶卦?
    老祖面无表情问向大长老:“烦请长老解卦。”
    大长老迟疑地叹了两声气,结果已出,此乃天命,不得再瞒。
    他道:“族后之血溶于族王之羽,本该顺流而下,复回卦玉中,却噬羽剥灵。族王羽灵尽散,落地归尘,此卦象乃.....诛王卦!”
    他顿了顿,颇为艰难补充最后一句:“为极凶之卦。”
    “极凶之卦?!”台下族人听得是惊愕万分,历来族王封后,从未有过极凶之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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