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心中笑了笑,面上淡淡道:“雍州城的婚宴与晋安城不同,大多简陋,你当真要去?”
    若若凝眸,轻哼道:“不都是婚宴,有什么不同。”
    说罢,拆开一颗喜糖,行到谢淮身侧,递到他唇畔,笑道:“吃糖。”
    哄小孩呢。
    谢淮轻笑一声,却依旧张开了嘴,吃下她递来的糖。谁知一吃下,便听得她浮夸地抬袖捂嘴,惊呼道——
    “糟糕了,你吃下的糖被我下了药!”
    “……”
    谢淮眼皮抬都没抬,卷了卷口中的糖,云淡风轻道:“……哦,什么药。”
    若若敛眸,一本正色道:“一种吃了就会觉得我是这世上最美之人的药。”
    “……”
    谢淮沉默些许,忽然,将糖给吐了出来。
    “……喂!”
    过二日,便是那小姑娘的婚宴。
    雍州城的婚宴最喜热闹,虽不是富庶人家,却也在院中摆了几桌大酒席,倒上了几碗好酒。宾客们大多是城中百姓,不拘小节地坐在庭中,举杯对饮。
    暮色时分,若若携着贺礼与谢淮前去时,便被人们热情地招呼着坐下。
    彼时灯火已燃,红烛摇曳,谢淮与若若坐在拥挤地酒席中,面上映出几分灯晖。
    婚宴上的人们惧怕谢淮,却因他乃晋安贵人,不敢冷落了他,于是硬着头皮道:“谢大人……您喝不喝酒?”
    谢淮目色淡淡,斜了他一眼。
    敬酒人的手顿时一颤,险些将酒洒出。一只宛若凝脂的素手却接过酒杯。“表哥不爱喝酒,我来替他喝吧。”
    “好,好,多谢若若姑娘。”
    若若一笑,就着粗瓷碗喝了一口。然喝了一口,宴席上的人们便放开了怀,纷纷热情地前来给她敬酒。
    “若若姑娘菩萨心肠,上回我儿的病便是被您治好的。”
    “姑娘以后便就在雍州城吧,雍州城永远是您的家。”
    “姑娘喝酒!”
    “……”
    谢淮神色微凝,敛眸不语,只望着若若几分嫣红的面色,将她手中酒碗夺过,冷声道:“不许喝了。”
    咚地一声,酒碗置于案上,宴席上的人们面色一变,因惧怕谢淮,纷纷悄声后退。
    若若却不怕,朝他莹莹一笑:“不喝就不喝,我去看新娘子去。”
    说罢,晃晃悠悠地去了新娘子的婚房,谢淮心中微叹,想婚房应当无恙,也就随她去了。待到月影高移。酒席散去,宾客们便纷纷互相道别,往家中去。
    谢淮在庭中等若若。
    皎白月色映来,宛若投了一地的银河。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来人。谢淮敛眸,望着若若眉间浮笑,罗裙盈盈,踩着月色一步步行来。她立于他身前,朝他嫣然一笑,然后从袖中掏出了一枚……
    红盖头。
    谢淮:“……”
    若若两颊嫣红,忽地将盖头披到自己发间,笑道:“你看,披上这个,就能变成仙女了!方才新娘子就是如此……”
    “……”
    谢淮眉间一抽,阖了阖眸:“……”
    这家伙……醉得不清便算了,还偷了人家新娘的红盖头。
    偏偏若若醉得厉害,见他不说话,嚷嚷道:“你为什么不理仙女!”
    有主人闻得声响,以为他二人在争吵,便欲前来劝一劝:“谢大人,怎么了?”
    谢淮敛眸,飞快抬袖将若若的红盖头扯下,塞到袖中,面不改色道:“无事,遇见一只醉鬼罢了。”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见谢淮扶着若若,主人暧昧地笑了笑,便不再多言,恭身退下了。
    待他走后,谢淮轻叹一声,不想自己竟沦落到为了一个小醉鬼偷盖头的地步。瞥了小醉鬼一眼,他无奈笑了笑,背起她往家中去。
    一路星辰熠熠,月色生辉。
    若若醉意深深地伏在谢淮背上,轻轻掀开雾气朦胧的双眸望了一眼,忽然呢喃道:“我真的是仙女,不用踩地也能走动……”
    谢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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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再荣归故里
    夜间, 夏星繁繁, 廊下映出皎洁的月光。回到院中,毛色黑绒绒的小猫便粘了过来,亲昵叫唤。
    谢淮将若若轻轻放在榻上, 凝望望了望她安静的睡颜, 忽然伸出手捏了一把, 淡淡笑道:“仙女也会困?”
    “……”
    某仙女睡得正沉, 全然没有与他搭腔。
    谢淮无奈抬袖, 为她盖上一层薄被, 谁知将她的手腕塞到被衾中时,罗袖一扬,忽见她腕上裹了层锦布。
    雍州炎热, 为何还在袖下缠布?
    “……”
    谢淮眉间幽凝, 轻轻将那锦布拆下,便见若若的一双手腕,竟比从前清瘦许多。
    这个小姑娘,从小长于晋安的钟鸣鼎食之家,从未如此颠沛流离、衣食简陋过。而她为了不让他担忧,竟还裹上锦布,遮掩自己消瘦的腕骨。
    ……真是愚钝啊。
    谢淮笑了笑, 俯身凝望,眸中如深潭落石,隐起波澜。
    他绝不能,让她一直留在雍州城。
    许是察觉他的目光, 若若忽然动了动长睫,掀开雾气弥漫的双眸瞧了他一眼,隐约见他神色冷凝,下意识问:“……表哥,你在想什么?”
    谢淮拭了拭她温热的脸颊,不动声色道:“在想明日吃什么。”
    “这样啊……”
    若若朦胧一笑,明明困意还重,却依旧不懈地与他聊天,小声道:“吃什么呢?”
    “……”
    谢淮沉吟一声,余光瞥到脚边的胖猫,淡笑道:“就吃这只猫吧。”
    小胖猫炸了炸毛,嗖地一下跳到若若榻上。
    若若半梦半醒,翻了个身,眼眸欲阖道:“只是吃猫啊……看你那神情,还以为你要吃老虎呢。”
    “……”
    “怎么能吃猫呢!”
    若若彻底惊醒,一把抱过小胖猫,戒备地盯着谢淮。
    谢淮轻笑,敛眸不语。
    ……
    时光飞转,谢淮渐渐繁忙起来。他时常坐于廊下,提笔给谁写信,又时常提起箭弩,对准院中那只小胖猫,仿佛在恶劣地逗它玩一般。
    若若却想,谢淮或许在谋划些什么。
    以他的性情,就被算计流放到了雍州,也定不愿束手就缚。只担忧他心中还怀了恨意,想狠狠报复一把。
    思及此处,心中渐惆,若若便时常装作漫不经心般地,行到谢淮身侧,故作感叹道:“雍州城真好啊,一直能留在雍州城就好了呢。”
    谢淮却只是沉默。
    偶尔,甚至还会淡淡道一句:“那你便一辈子留下吧,我独自回晋安去。”
    若若:“……”
    是日,暮色时分,雍州城照旧落入暗沉之中。而交错的长巷里,也依旧是鱼龙混杂,暗流涌动。
    若若去为别人诊脉时,谢淮便着了黑衣,佩着柄长剑出了门。他面色淡漠,提步往城中的暗市中去。
    雍州城临于边土,恶官歹匪,临国乱臣,俱混杂于此,无人一统各方势力。也缘由于此,雍州城一直是大临的一方乱地。听闻上回来的知州,本有一番整治雍州城的抱负,却因过于勤政,而“伤了”身子,辞官养病去了。
    至于真相是何,无人得知。
    楼阁中,佩刀带剑的男子坐在正中,侧脸一道刀疤,眉若剑斜,目似苍鹰,深深地盯着从容不迫的谢淮,扯出抹幽笑:“谢大人,听闻您来雍州许久了,今日却突然来寻我们。怎么,是终于想起我们这帮恶徒,要来铲除我们吗?”
    他一开口,却带了几分的他国口音。
    原来此人正是如今雍州城中的势力之一,他原本乃南国将臣贺琛,因被圣上猜忌,险些丧命于京,后流离至雍州,靠刀剑过活,渐渐也成了一股不小的势力。
    谢淮却淡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张图纸,递到贺琛面前,道:“贺将军多疑,谢某前来,只为助将军一把。”
    贺琛打开那图纸,面色渐渐肃穆起来:“此图画的箭弩,若能造出,为一利器。”
    只这图纸不曾完善,似乎还缺了几处关键的地方。
    “赠与将军。”
    谢淮眼睑微垂,淡笑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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