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神色淡淡,深眸却来回扫了安王世子几眼,随后轻笑一声,低声道:“看来世子深谙奴颜屈膝之道,如今判若两人,不可与从前同日而语。”
    “……轮得到你说话!”
    安王世子被他眼中的轻蔑激怒,向前狠狠逼视道:“虽不知你那日使了什么法子脱身,但我能让你跌一次,便能让你跌千百次!”
    随行的宫人们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但见二人争锋相对,便不由得劝道:“世子,还是少起事端为宜。”
    谢淮面不改色,淡漠地望着安王世子:“世子,你家主人来牵绳了,何不跟上?”
    “……”
    安王世子眼中暴戾之色骤起,终于无法忍耐,玄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忽地就朝谢淮挥来。
    按理说,他是打不过谢淮的,便是上次,也是被谢淮按在地上打。
    然今日谢淮不知为何却只躲避不还手,安王世子侧面擒他脖颈,他袖手轻轻一推,游刃有余地避开。分明能再还上一掌,他却并未再动,只是淡淡地望了安王世子一眼。
    安王世子勃然大怒,全当他是挑衅,下手愈发毒辣,招招致命。
    宫人们惊慌不已:“世子,莫打了!”
    夜初远远立在墙上,看得这一幕,想起谢淮之前吩咐的“不必向前”,一时难解其意——
    你说他大清早便来济安堂挑衅安王世子,安王世子动了手,他却又不还手,图的是什么?
    忽见此时,不远处的青石道上,行来一个碧青色的影子。
    夜初凝了凝眸,见是安国侯家的小姑娘。
    若若来济安堂寻谢淮时,便见的安王世子挥袖打向谢淮,身后还乌泱泱跟了一群宫人。
    谢淮步步后退,安王世子紧逼不舍,竟从袖中抽出一枚寒光凛冽的匕首,狠毒地要落在谢淮面上——
    若若惊慌失色:“住手!”
    谢淮顿了顿,没再后退。
    安王世子的匕首在他面前一寸停住,亦没再落下。
    宫人们如获大赦,纷纷将安王世子拉了回去:“世子怎能当街伤人?按律是要入大理寺受惩的!”“还是回宫去罢。”
    安王世子一言不发,只是凝了神色,面无表情地看着若若惊慌失措地奔到谢淮身前——
    “……”
    原来如此,被利用了啊。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谢淮做得真好。
    安王世子狠狠拂了拂袖,将匕首扔了出去,随即转身回宫。
    若若面色如纸地奔到谢淮身前,颤颤巍巍地抚了抚他的衣摆,问:“表哥……你有没有受伤?”
    谢淮沉默不语,暗中却将袖中那包了赤红颜料的油纸包掐破,红痕瞬间沿着清瘦的腕骨蜿蜒而下,溅落在地。
    瞧上去,伤得“很重”。
    若若玉眸瞬间蒙上雾色,心疼道:“你流血了!”
    谢淮语气难辨:“……只是一点血而已。”
    若若却愧疚难堪,垂眸哭道:“是我不好!是我要你收敛,才让安王世子伤了你,以后……以后只要你安然无恙,你想如何便如何,我再也不说你了!”
    不远处,瞧这这一幕的夜初瞠目结舌。
    “……妙啊。”
    谢淮仍不动声色,垂眸望了望若若,轻声道:“哭什么?难看死了。”
    若若抽噎一下,哭得愈发梨花带雨。
    “……”
    谢淮敛了敛眸,微不可闻地叹了叹,然后俯一俯身,用那只干净的手将她抱在衣襟前。
    他顿了顿,道:“别哭了,我又没有怪你。”
    若若更觉愧疚,靠了靠他的衣襟,低低道:“……嗯。”
    二人和好如初。
    待回了安国侯府,谢淮推拒说男女授受不亲,自己去处理了所谓的“伤口”,便出了房门。
    若若关怀道:“还疼吗?”
    谢淮长睫颤动两下,淡淡地:“……不疼。”
    “那就好……”
    若若松下一口气,便没再深究。亲自为他斟了一盏茶后,却又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今日去济安堂做什么?”
    谢淮面不改色地接过茶盏,道:“……怕你落水病死,去寻几株药。”
    若若凝眸,恍然间又蒙上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谢淮神色凝顿:“……”
    然不待他说话,若若便抬袖揉了揉双眸,低声道:“……我知道难看,但我就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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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与君终一别
    自从亲眼瞧见安王世子对谢淮步步紧逼, 欲置之于死地后, 若若再没说过谢淮半句不好。
    谢淮待别人冷淡也罢,言语不忌也罢,只要他安然无恙, 若若便通通不管了。
    只是有时还会忧心忡忡。
    虽然那日安王世子回宫被宣铧帝训了一番, 并未再寻谢淮的麻烦, 但谢淮如今在晋安仍是无权无势, 若若甚怕, 有朝一日他会惹来祸端, 无法保全自己。
    夜里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若若想了很久。
    最终却想到——
    不如将谢淮送去镇北好了!
    镇北乃兵家重地, 素来以刀剑论对错, 不似晋安这般重繁文礼节,更适合谢淮。而谢淮若去了镇北,拜师在镇北王门下,学上几招剑术与兵法,再过几年回来,便再也不会被欺负。
    正好谢淮在鹿鸣书院也快结业了。
    若若心中有所定夺,翌日, 便去寻了阮连臣。
    “若是表哥愿意去镇北,能否拜师在外祖父门下呢?”
    阮连臣闻言,面上不显,沉吟一声:“让谢淮去镇北啊……”
    心中却掀起波澜:他怎么没想到呢?
    以拜师之名, 送谢淮去镇北,既全了情分,又能让他离自家女儿远远的,真是一举两得。镇北千里迢迢,到时谢淮远走,少不得去个七八年……再会晋安时,便不可同日而语了。
    瑾王带不走谢淮,让镇北王试试不就好了?
    阮连臣悠悠地笑了笑,对若若道:“你且宽心,待我寄信问一问你外祖父,九成是可以的。”
    若若眉眼弯了弯,盈盈笑道:“谢谢爹!”
    “不过……”阮连臣虚咳一声,试探道:“你表哥会愿意去镇北?”
    若若也是顿了顿,心虚道:“且待我问一问他……”
    阮连臣若有所思地颌了颌首,待若若走后,却吩咐随从研墨,略一思索,提笔疾书、才思泉涌道——
    “岳丈亲启,府中外甥才识过人,箭术绝双,胸怀平定乱土大志,正义凛然,实乃平生所见绝世之才。望能托付岳丈门下,他日成一方忠义之臣,英勇将士,为我大临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
    想想谢淮就不大可能这么做。
    但阮连臣敛了敛眸,提起信笺轻轻闲雅地吹了吹。
    只要镇北王能收下谢淮,费些笔墨与词藻修饰又有何妨?不过说实话,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盛赞一个人。
    一切都是为了小女儿。
    ……
    是日,鹿鸣书院,清溪畔,竹林青青。
    散了学,若若便去寻谢淮,试探道:“表哥,听闻镇北自古出英雄,你想不想去看看啊?”
    谢淮睨了她一眼,想起近日在安国侯府听到的传言来。
    安国侯府这几日盛传——安国侯要将他送到镇北去,拜镇北王为师,此事一出,引来无数人羡慕不已。
    谢淮却冷笑一声,镇北千里迢迢,安国侯匆匆想送他去镇北,还不知安的哪门子心思。
    一去镇北,少不得便是七八年。
    思及此处,谢淮冷冷道:“不想。”
    推拒来得猝不及防,若若顿了顿,道:“镇北多好啊,大临的英雄将军们都在镇北呢。你若是去了,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将军呢?”
    谢淮沉默一瞬,却冷笑一声,道:“没心没肺,蠢笨。”
    若若:“……你突然骂我做什么?”
    谢淮仍恶语相向:“因为你愚钝至极。”
    “……好,好,算你狠。”
    好心被如此对待,若若心中涌起一股气来,余光瞧见身侧的清溪,一时赌气道:“你不去镇北是吧,你不去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说罢,一脚踏到溪畔的那颗青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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