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膝跽坐在侧的衣飞石,主要任务则是喂谢茂吃汤圆。
    四月中旬,天气转暖,街上普通人都脱了大衣,谢茂和衣飞石也换上了春装。
    太阳晒得人浑身上下暖洋洋,衣飞石手里的瓷碗里仅有五枚汤圆,花生、芝麻、核桃、红糖、脑仁,五种不同的馅料。谢茂在吃下午茶,同时也在和衣飞石玩一个“几口吃到心肝美味”的游戏。
    ——谢茂的心肝美味,当然是那个对普通人堪称黑暗料理的脑仁馅儿汤圆。
    衣飞石侧头看着谢茂的脸色:这口是什么馅儿?
    谢茂咽下只有拇指大的花生汤圆,突然转身,与衣飞石相对而坐,“你不会是作弊了吧?”
    衣飞石看着碗里仅剩的两枚汤圆,对谢茂的问话颇为不解:“怎么作弊?”
    “你如今修为绝高,这样——”谢茂将手指在眼前一抹,做了个开天眼的姿势,“不就知道里面的馅儿是什么了?”
    “……”好吧,又开始了。
    衣飞石用勺子把碗里剩下的两个汤圆分开:“您准备吃哪个?”
    “虽然你作弊了,我还是得遵守游戏规则。”谢茂不肯选择,非要衣飞石决定。
    汤圆的糯米皮不算特别厚,剩下的两枚汤圆里,有一枚是黑芝麻馅儿,这会儿就透着点点腹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至于另一枚么,既然谢茂吃了三口都没吱声,可见脑仁馅儿的汤圆还在碗里。
    白皙如玉的瓷勺子在碗里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舀起了芝麻汤圆,喂到谢茂嘴边。
    谢茂含笑将汤圆吃了,问道:“这么喜欢我呀?”
    所谓“几口吃到心肝美味”游戏,也不不仅止于脑仁馅儿汤圆,还有另一种心肝,另一种美味。
    衣飞石是真没有作弊。既然要玩游戏,开天眼看汤圆馅儿还有什么意思?哪晓得一连舀了三枚汤圆,都不是谢茂最喜欢的脑仁馅儿,还被谢茂调笑是“作弊”——作弊就作弊,当面作弊!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枚汤圆了。换句话说,谢茂要在第五口才能吃到自己的心肝美味。
    等谢茂将嘴里的汤圆咽了,衣飞石将最后一枚汤圆喂了他。
    他看着勺子里的汤圆,双手扶着衣飞石仅着毛衣的轻薄细腰,眉飞眼笑:“五次哦?”
    衣飞石突然把勺子转向,径直送回了自己嘴里,眼底透出一丝促狭,正要笑,突然觉得嘴里的汤圆不对劲——不是脑仁馅儿的,是核桃砂糖。
    谢茂有点失措:“你……”
    衣飞石已经品出汤圆的馅儿不对了。
    谢茂半点没有作弊被拆穿的窘迫,理直气壮地责怪衣飞石:“你怎么赖皮?”
    “第几个?”衣飞石问。
    “第五个。”谢茂坚持不认。
    “第二个?”
    “第五个。”
    “第五个是核桃。”衣飞石嘴里还有淡淡的核桃味儿,绝对不会弄错。
    “胡说,第一个才是核桃。”谢茂嘴硬。
    衣飞石不禁笑了:“第一个啊。”
    谢茂扶住他的腰身晃了晃,佯怒道:“你这样肆意破坏游戏进程,知不知道要被处以三倍罚金?”
    衣飞石浑身上下的敏感处都被谢茂摸得精熟,这会儿故意促狭,闹得衣飞石痒痒,憋不住笑出声,他不禁轻轻捂住谢茂作怪的两只手:“三倍?”十五次?我可以,你大概不行。
    “我行。”谢茂以老流氓的尊严起誓。
    衣飞石跨前一步坐在他膝上,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晒得谢茂的脸颊微微发烫。
    “我没有作弊。”衣飞石说。
    货真价实作了弊的谢茂就有几分不自在了,小衣怎么不依不饶呢?真是不会说甜话。嗯,有点想用力捏两下……谢茂两只手继续不老实。
    “不过,”衣飞石被捏得浑身发软,也许是午后的太阳太温暖?
    他伏在谢茂胸膛上,轻咬住谢茂的嘴唇,“我喜欢先生作弊。”
    ……
    坐席被晒得一片温暖。
    衣飞石才躺了下来,正在配合谢茂解腰带,谢茂的电话响了。
    谢茂很不耐烦地想要把手机踹出坐席,被衣飞石起身安抚住:“或许有急事。”
    今时不同往日,特事办正在针对王家进行清算,隐盟的动向很难说尽在掌握。这时候一旦出事,就不是从前卖卖法器、电影时的经济问题了。
    “说。”谢茂接通电话,尽量按捺住不耐。
    因为,电话是常宿仁打来的。
    常宿仁是宿贞的亲弟弟,常燕飞的亲爹,衣飞石这一世的亲舅舅。最重要的是,这位曾经被失去了意识的谢茂打碎过脑袋,只差一点就死在当场——你要是差点把老舅爷打死,也得对他客气点。
    【差事办妥了。】常宿仁微微喘气,他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您辛苦了。”谢茂客气两句,挂断了电话。
    以衣飞石的耳力,谢茂不开免提他也听了全程,翻身将谢茂原本放在右边的“王”字筹码拿出来,说:“王金月倒了。”
    同样身为隐盟七大长老之一的常宿仁亲自出面,代替特事办废掉了王家老祖王金月。
    这代表隐盟长老会和特事办达成了共识。
    王家彻底倒了。
    谢茂扔下手机,将衣飞石抱了起来,顺手扔掉他手里的王字筹码:“心肝美味,快让我吃了!”
    “第一口是核桃馅儿,不是先生的心肝美味。”衣飞石拿他打趣。
    “我尝尝哪里是核桃味儿的……”
    ……
    铠铠拦住傀儡:“不能上楼。”
    傀儡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上楼?我要去晒太阳呀。
    “死孩子快管管你的烂木头。”铠铠训斥刘奕。
    刘奕很老实地在修炼大阴阳术,闻言跑了出来。他和傀儡的交流方式,别的人都看不懂,连铠铠都看不懂。一人一傀儡无声地交流了片刻,刘奕用狐疑地目光看着铠铠:“为什么不能上楼?”
    “先生和老师在交流感情,懂不懂?”铠铠瞪他。
    懂。刘奕牵住傀儡的手。走,回房,我们也交流感情。
    第586章 两界共主(100)
    特事办对王家的清查本就极其严格,有了隐盟的支持之后,不止王姓弟子尽数被废去修为,连曾经在往事拜师学艺的修士也被追讨上门,在隐盟执委会的监督下立下心魔誓言,发誓此生此世不再施用王门道术,且绝不向任何人传授王门道法。
    与此同时,特事办开始清查王家积年杀/人/ 害/命的陈年 旧 /案,这项工作也得到了隐盟执委会的支持。
    王家修士以道法害人,特事办记录在案,却很难拿出有公信力的证据,证明多年前的积案确实是某人所犯。曾经有王家弟子嚣张地对特事办承认,对啊,人就是我咒死的,你有证据吗?——咒死这个死法,怎么给出合法/鉴定结果?
    现在时间过去十几年了,就算特事办有王家弟子承认咒死人的录音,那也不能作为证据。
    人家说了,我当时被冤枉气急了,胡乱承认的。人真不是我杀的。
    特事办还能怎么办?
    现在有了隐盟执委会大力支持,派了一支权威长老坐镇,特事办这边翻出案子,长老们直接带队去案发现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这个会读取房星的记忆,那个会寻找失落的怨气,当然,最基本也最正常的操作,是开个坛,发个神仙公函,把案发地点的土地公婆找出来问一问,直接递交土地公婆的/供/词——人家虽然是小神,可神仙哪有扯谎的?土地公婆说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板上钉钉!
    有了执委会的长老小分队强力支援,特事办的定/案效率大大增加,一旦核实曾无/故/杀/人的案子,当天就整理卷宗上报谢茂处,谢茂审核之后,确认无疑再提交中南府,太子处每周四准时回函。
    ——回函几乎没有疑义,全部照准处决。
    被判/死/刑的王家弟子在特事办的特殊监/牢里嗷嗷叫,你们这是私/刑/杀/人,我要上人/民/法/院!我要请律师!你们还是不是/法/治/国/家了?你们还讲不讲/人/权/人/道了?我这案子是不是过了追诉期了?喂喂,现在不是要少/判/死/刑吗?我也想先判个无/期再减/刑/啊,真的,我命长,进去十多年不碍事的!
    犯罪嫌疑人涉嫌用道术 杀 人,证据链里最重要的证据是土地公婆的证词,这案子搁哪个法院能审?
    从前特事办一年顶多审结几十件证据确凿的异术杀 人案,私底下审结判 死也就罢了,清查王家牵扯出来这么大规模不经 庭 审直接判/死的卷宗,看上去是有点/法/外/之地?
    为此太子还专门找谢茂谈话,有心建立一个特事/法/庭,不对外公开,专门处理非正常案卷。
    免得被那群为了求生啥都敢喊的无耻/杀/人/犯指责,说特事办/私/刑/杀/人。
    谢茂自然是支持的。
    特事法/庭建立得非常快,据说太子还专门从高院调了两位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好的大/法/官来筹办此事,特事办带人上门做特别事务培训,这位快退休的/大/法/官两眼放光:“我小时候就读包青天的故事,日审阳,夜审阴,刚直不二,明辨忠奸!现在轮到我给鬼伸冤了啊!好好好,我来干!”
    得咧,劳驾您了。谢茂很放心地开始翘脚玩耍。
    青盟大比的时间安排被无限期推迟,原因很简单,如今隐盟人人自危。
    现今被特事办提调出来严格审查的,仅是王家弟子的积年卷宗。实际上,整个隐盟里,仗着修为高深肆意欺凌世俗普通人的案子,不胜枚举。
    连花锦天的亲爸爸花孤山,都曾经悄悄弄死一个人贩子。
    “也不单纯是个人贩子,街面上晃荡的痞子,什么坏事都敢干。”
    花孤山亲自上门找谢茂自首,也是害怕以后清算起来,自家儿子和弟弟面上不好看。
    谢茂在楼下暖房接待了花孤山一行,他如今事情多,时常有人来找,老去宿贞那边待客也不像话,徐以方亲自带着人来把这边别墅收拾了遍,正经的客厅、书房,都归置了出来,方便谢茂接待客人。
    之所以在暖房接待花孤山,这是表示亲近不见外的意思。
    如今暖房的花草长得极好,玻璃屋子有太阳晒着,临夏的天气暖烘烘的,泡上一壶花茶,摆上一盘鲜花饼,坐在藤椅、软沙发上,心情惬意人放松,谈话也称不上多严肃了。
    花孤山夫妻到访,容舜、常燕飞都刻意来陪。
    平时师徒之间不怎么讲规矩,常燕飞常常是说着话就盘腿坐沙发上了。这会儿花师弟的爸妈来了,花锦天亲自倒茶捧盏,容舜与常燕飞则侍立一旁,含笑听着长辈们说话。
    花孤山端着儿子泡的七宝茶,倒也没心思去喝,和谢茂交代往事——
    “这个屈建国最开始是干车匪路霸出身,严打之后逃过一劫,逃到东都谋生。那时候我们家那一片搞拆迁,城乡交替四处都乱,附近工地的农民工一连丢了三个小孩儿,才知道有人贩子在偷孩子。”
    “那时节也不像现在这么多摄像头,一旦发现孩子丢了,就是去火车站和汽车站堵。堵上了算运气,堵不上这孩子就算是彻底消失了。我们家在东都也算是小有名气,当地派出所听说一连丢了三个孩子也着急了,找上门来问卦……”
    花孤山这么说,谢茂也只是了然地笑了笑。
    和顶级豪门不同,花家在隐盟是二流世家,大隐于市,比较接地气。门前有一间小止止庵,花家所在的居民区都在卖香烛纸钱各种法器,摆明了是东都封建迷信界的领头羊。
    华夏毕竟有着极其丰厚的迷信土壤,各类大师都是高官富商的座上宾,政府盖大楼还得看看风水呢,传统文明一脉相承,岂有不讲究的?哪家寺庙比较灵,哪个神婆比较厉害,算命要找谁,看风水要找谁,专治各种市井泼皮的派出所心里门儿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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