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批人最近都跟着谢茂修行,尽管各人出身的部门不同,但是近期处于借调状态,只服从谢茂的调派。谢茂给的任务正在进行中,原来部门的领导强行把他们召回去,召回命令上还有齐秋娴的授权,显然是又出了行政上的事故。
    “你们先回来吧。我心里有数。”谢茂安慰他。
    【对不起,老大。】炒面低声道歉。
    “没事。”谢茂又安慰了一句。
    挂断电话之后,才发现衣飞石已经从游戏中掉了出来,已经歇了一会儿气,听他说电话。
    “有动作了?”衣飞石问。
    “这才开始呢。”谢茂并不想谈这件事,无非就是太子开始出手了。
    太子自诩上位者,又是长辈,教孩子能有什么手段?他不可能把谢茂怎么样。大家公子犯了错,挨揍的都是伴读。所以,如今被砍的只会是谢茂的臂膀。
    从特事办下手最简单直接,而且,接下来绝不仅仅是特事办出事。动衣飞石名下的第一翻译、第二电影都不奇怪,说不定还会去戳一戳容家,展示不可冒犯的权威。
    谢茂想知道,除此之外,太子还有什么手段?
    ——从太子的“敲打”中,他才能判断谢润秋对太子的价值,并且得知徐以方的态度。
    攘外必先安内。
    谢茂不着急,他还在找谢润秋的弱点,先看看太子能玩什么把戏。
    放下电话,谢茂坐在衣飞石身边,探了探他的气血:“最近好多了。”
    “刚才跳了一格。”衣飞石说。
    “是吗?恭喜你。”谢茂一直掌握着衣飞石的进展,知道他最迟明天就能跳格子了,对此倒是不惊奇,他比较关心衣飞石的感受,“感觉如何?”
    “鱼跃龙门。”衣飞石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仿佛跳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感觉截然不同。
    人活在世间是有束缚的。跳出一间格子,就似挣脱了一切束缚,自在逍遥。
    可惜,落到第二间格子里,又被拘束了。这游戏真的会上瘾。自从跳出第一格之后,就一直想要接着跳,永远跳下去。
    “记住这种感觉。”这是修者破境时的感受,提前了悟它,对突破很有好处。
    不过,恐防翌日衣飞石在突破时堕入心障,谢茂也不好明说,含糊其辞地指点了一句。
    衣飞石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么奇妙的感觉。那种超脱的感觉很玄妙,简直能与第一次与谢茂亲热,第一次数息入定,第一次真魂出窍的感觉相媲美。他再次感慨,难怪修者宁可废了人伦一心向道,这其中的快活滋味,凡人实在难以想象。
    谢茂拉着他重新进了游戏,说:“陪你再跳一次。你会跳格子了,我要去下一个游戏了。”
    衣飞石心中怅然。
    修者之间最大的距离,莫过于我在消除游戏,我男朋友却在末日生存。
    ※
    炒面等人被调离之后,谢茂接到了齐秋娴的电话,大概意思是给他放个漫长的带薪假。
    谢茂对此无可无不可。他觉得太子压根儿没搞懂他和特事办的关系,从头至尾他都不需要特事办,是特事办需要他。齐秋娴对此极其无奈,还想暗示谢茂,你能不能偷偷继续来上课?谢茂让她先把实战教程落到实处再说。——朕才懒得去。
    太子都做了这个安排了,也没人敢去告诉太子,您这样安排不是敲打谢茂,而是折腾特事办。那不是打太子脸么?底下人还得苦哈哈地汇报,对啊,您给谢副主任停职了,他现在没人差遣可痛苦了。
    根本不敢告诉太子,谢茂见天陪着衣飞石在家抠脚打游戏。
    再过三天,谢茂依然没去向太子服软。
    顶呱呱那边打电话来通知谢茂,说税务局来了通知,要查第一翻译的账目,让公司法人和财务负责人都赶紧回去。第一翻译的法人代表是衣飞石,谢茂在公司只有个顾问职位,薪水都不从第一翻译领。
    接到通知的第二天,衣飞石就回了杭市,谢茂独自去别墅跟两个妈吃饭。
    宿贞很意外:“飞儿不在家?”
    徐以方更奇怪了:“你怎么没陪着他?”
    “公司那边有点小事,小衣是法人代表,他去处理一下。”谢茂说得轻描淡写。
    “出什么事了?需要调人过去吗?”宿贞关心地问。她掌握着容氏许多资源,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被抓到了明处,基本上没有她摆不平的事。
    “小事情。税务局来问问,我们税务没问题,都交足了。”谢茂说。
    他大概是华夏少数足额交税半点不打折扣的企业家,制作翻译固件的成本和实际销售利润相比几乎不值一提,谢茂也懒得为了几个钱去做关系蝇营狗苟,增值税、所得税,每个月就是很大一笔,瞬间成为启平镇的纳税大户,市里都挂上了名,各级领导高度重视,纷纷表示要开绿灯——谢茂表示,不需要开什么绿灯啊,我们电也够,路也好,运营正常,别经常来烦我们就行了。
    连谢茂要花钱了,衣飞石分红时都交足了个人所得税,一分税钱没耽误。
    衣飞石去了杭市好几天,税务局也是很无奈了。
    原则上说,华夏不存在没问题的企业,税务局只要想查,肯定都能查出问题来。
    ——第一翻译就是这么个查不出问题的奇葩企业。
    合理避税?不存在的。我们的账目清晰完整,票据齐全,所有的税都交齐了。
    太子授意要砍谢茂的臂膀,给“小孩子”一点颜色看看,连出两招都没能镇住人。到最后底下实在没办法了,开始查顶呱呱厂区的消防隐患,环保批文,再搞什么电路维护……
    查封厂区不许生产也罢了,把电都给停了就太狠了。
    厂里除了那帮鬼差,还有一批工人在生活,这年月没电怎么活?连鬼差都要组队打副本呢。
    衣飞石原本想租外面的房子做宿舍,暂时安置工人。然而,此路不通。他租了哪里的房子,哪里就电路改造迅速停电,都等不及让工人搬进去。
    衣飞石脾气也上来了,他给所有工人发了两年工资,让工人们都回老家带薪休假。
    处理好工人问题之后,衣飞石也撂挑子不干了。
    消防?环保?你们慢慢查吧,爷回京市跳格子了。
    华夏大体而言不能算是个纯法治社会,有关部门想要整你,并不需要什么法律——总会找到某个暧昧不清的理由。衣飞石作为企业法人代表,公司出了任何事,他都脱不开责任。他这么撂挑子不干,当地相关部门都找不到负责人了,起初也很抓瞎,就有人提议先控制住衣飞石。
    ——你要没问题,你跑什么呀?消防肯定有隐患,说你有就有。环保批文肯定有问题,说有问题就有问题。有问题你还敢跑,不配合调查,抓你没商量。反正最后查出来没问题,再把人放了呗。
    打算跨省抓人的某部门还没到杭市就被上面摁住了:神仙打架,你个不明真相的凡人跳个屁啊!找死是不是?上面让你查企业,让你抓人了吗?知道你想抓的是谁吗?
    衣飞石回京之后也没和两位妈说实情,每天还是照旧跳跳格子,吃吃饭,和谢茂睡睡觉。
    第一翻译出事不久,第二电影也开始出问题了。
    第二电影的所有资金都被冻结,因涉嫌洗钱进入调查程序,正在执行的项目《岳云传》相关人员全部涉案,尽管此次调查进行得很低调,可是,胡导是圈内大导,才跳槽到第二电影的制片人也是业内知名人士,《岳云传》才放了风声要公开选角,涉嫌洗钱被调查一事很快就在媒体引爆了……
    早在衣飞石去杭市的同时,宿贞就知道谢茂和衣飞石惹了麻烦,她通过私下渠道了解到动手的人是太子——太子真要弄死谁,不会这么投鼠忌器,明显是敲打孩子。宿贞也就没动弹。一则她动了也翻不了天,太子的能量她压不住,二则太子明显也没想下死手。
    徐以方不一样。
    直到看到了电视上的新闻,知道谢茂投资的电影出了问题,公司涉嫌洗钱被调查,她才吃了一惊。
    她也不傻。第二电影的法人代表依然是衣飞石。第二电影的在职人员基本上都被带走调查了,这几天衣飞石还是待在家里抠脚,也没有什么相关部门来找衣飞石的麻烦,可见这事另有内情。
    谢茂是徐以方的儿子,太子的表弟,谁敢找他的麻烦?
    “茂茂,你和阿敏吵架啦?”徐以方问。
    谢茂满脸不在乎:“没吵。我想做一件事,他不想让我做,他自己生气吧。”
    这让徐以方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说:“哥哥比你年长,你听一听他的话,不会害你。”她没有说的是,她和徐先生不是同母的兄妹,感情上不能那么肆意妄为。
    “放心吧。他也没把我怎么样不是?”谢茂说。
    徐以方见劝不动儿子,叹息一声。当天下午,徐以方就去了中南府。
    她并不知道谢茂为什么和太子闹了矛盾,不过,她总不能看着儿子被欺负。徐以方是位很体面的贵妇,说话轻声细语,从不让人难堪。见到太子之后,她客气地说明了来意,请求太子宽恕。
    面对着明显不知内情的徐以方,太子看着她文静斯文的仪态,一时沉默。
    “姑姑,茂茂年纪还小,总得学会听话。”太子同样对内情避而不谈。
    徐以方求过太子一次,太子不肯松口,她就觉得自己再求是强人所难。她不愿意为难太子。
    “那……那你好好吃饭,注意身体。我先走了。”徐以方没有强求,提着手包起身。
    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太子叹了口气。他这位姑姑,从小就活得太自重,从不肯为难任何人。
    如果徐以方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扯着他非要他罢手,他会怎样呢?太子不知道。他只知道,只有眼前这位从不为难任何人的小姑姑,才能让他有一丝恻隐之心。
    不过,谢茂没有服软之前,他绝不会放手。连个小毛孩子都降不住,简直是笑话。
    ※
    徐以方回来之后,一直显得有些怏怏不乐。谢茂知道她去太子处吃了瘪,立刻去安慰她。
    他本意也就是为了争取徐以方,攘外必先安内,他要对付谢润秋,至少要让徐以方站在自己这一边,不会被太子两句话就哄到产生负罪感。太子那一套“大局为重”的说辞能把许多人忽悠瘸了,徐以方对着谢茂都说“事情过去了”,再有太子所说的“大局为重”,只怕徐以方当场就要倒戈。
    哪晓得徐以方并不蠢,她拿出一个压箱底的相框,对谢茂说:“这是你外婆。”
    “你的外婆,和外公是老夫少妻。继妻,填房,乡下人讲后老婆。你舅舅不喜欢她,表哥也不喜欢她,她在家里没什么地位,更像是照顾你外公的保姆。后来……她死了,葬在宣城乡下。家里所有的全家福,都没有她。好像她从来不存在。”徐以方说。
    众所周知,徐先生祖籍皖省,父母合葬在老家徽州,与徐以方的生母下葬的地方离着老远。
    “我也只有这一张照片,平时都不摆出来。压在箱子底下。”徐以方手指轻抚。
    这是很明显地告诫谢茂,妈妈没那么大的面子,你不要认为太子很好惹。
    谢茂原本是想宽慰徐以方几句。
    事实上,谢茂真没有把太子当外人。太子对徐以方不算坏,重视利益轻视已经过去的伤痛不算什么大问题,只能证明太子做事比较务实,目前太子也没有为了利益牺牲徐以方或者谢茂的打算。连敲打谢茂的手段也相对温和,没有干出“顺我者生逆我者死”的事情来。
    总体而言,谢茂觉得,仅以一位手握重权身居高位的长辈身份来说,太子表现得并不差。
    现在徐以方的反应让谢茂生气了。必然是太子很不给面子地拒绝了徐以方,徐以方才如此自伤。
    答应不答应是一回事,拒绝的同时,你不会说两句好话吗?
    谢茂做皇帝时,十句里有十一句都不肯听太后的吩咐,也就衣飞石劝他,他肯听一句,那还有九句全照着他自己的心思来办呢——他让太后和衣飞石伤心了吗?除了他自己不痛快了故意怼人,每回都能把人哄得笑眯眯的,觉得“陛下虽然不听我的话,可陛下都是另有道理/为了我好”。
    哄都不肯哄一句,让徐女士这么伤心。太子哥,你是找不自在了!亲戚不想做了吧?
    “妈妈,别担心了,我这就去找表哥‘道歉’。”谢茂柔声安慰。
    徐以方说:“茂茂,妈妈对不起你。”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谢茂再次安慰她,心里盘算着怎么找太子“道歉”。
    他原本不想这么做。可是,有的时候,你不出手,人家真以为你是没长牙的小奶狗,只会卖萌汪汪汪。
    第414章 乡村天王(173)
    徐以方觉得很对不起儿子。
    她非但没能给儿子解决问题,反而成了逼着儿子低头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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