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喜欢冬天晒太阳,夏天吃西瓜。人活在世如果连这点小惬意都享受不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但段瑞金与她截然相反,阳光落在他脸上,他刺得眼睛都睁不开,缩进被窝里道:
    “快关上。”
    阮苏撑着下巴回头瞥他,“你又不是鬼,怕什么朝阳啊?快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
    段瑞金掀开被子下了地,却不穿衣服,身上只有一条黑色长裤,赤着脚走向她。
    她正迷茫着,被他搂着腰抱到梳妆台上,吓得大叫一声。
    “别!我香水都要打翻了!”
    “打翻了我赔,打碎一瓶赔你十瓶,够不够?”
    段瑞金问。
    她有种不妙的预感,抿着嘴唇点点头。
    段瑞金冷哼,“你说你,越来越嚣张了,现在连觉都不让我睡,是不是想爬到我头上来?”
    阮苏越发心虚,“……哪儿有。”
    段瑞金的手往下移,停在她身上唯一有肉的地方,却一点也不显得色情。
    他裸着上身,踩在被烤得暖烘烘的地板上,在淡金色的阳光中抱着她,下巴枕着她的肩膀,半天都不动,竟然就这样开始补觉。
    阮苏大开眼界,抖了抖肩膀。
    他小声训斥,“别动。”
    “我饿了。”
    “待会儿再喂你。”
    “你到底在干嘛?”
    他侧过脸,吻了下她的耳垂。
    “我在等,等一个好消息。”
    阮苏感觉自己越来越听不懂他说的话,直到两人都起了床,坐在餐厅吃早餐时,一个护卫进来,告诉他们刚刚得到的消息。
    凌晨时分郊区有一个大仓库起火,烧到现在才扑灭,据说那是荣家的仓库,里面存放的是荣闲音趁去年布价大幅下跌收购的几万匹布料,全部毁于一旦,损失惨重。
    护卫说完退了出去。
    阮苏继续喝粥,总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段瑞金。
    “我说……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段瑞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说:“对付卑鄙的人,就该用卑鄙的办法。”
    荣闲音遭受重创,阮苏心底暗爽,可是又很担心,赵家的倒台肉眼可见与荣闲音有关,他手段那么狠毒,万一段瑞金吃亏怎么办?
    得到消息的不止他们,也有刚从麻药中苏醒过来的荣闲音。
    昨晚撞得实在太狠,被送到医院后医生连夜为他做手术,告知他最少得静养半个月,否则很难痊愈。
    荣闲音讨厌待在医院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吩咐老六再去开一辆车载他回家。
    老六把车开来了,人却变得支支吾吾,一副出了大事的样子。
    他逼问他,这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不光丢掉半条命,还损失了几万匹布!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老六赶紧叫医生,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荣闲音面白如纸,喘着粗气,靠在病床上哆哆嗦嗦地伸出手。
    “给我查!给我查!!!”
    老六领命跑了出去,半秒都不敢停留。
    他们没想到,这场大火并非结局,而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平安酒楼有顾客吃坏肚子,去警局告他们,酒楼被查封。
    第三天,珍宝斋内有两位顾客发生争执,大打出手,摔毁了十几万的货,吵完双双跑没了影,到处找都找不到。
    第四天,荣闲音常用来屯粮的仓库墙壁倒塌,被城外那些逃荒的难民们知道了,全部冲过去抢粮,六万斤白米被一抢而空,连居住在粮仓里的老鼠都被人抓去打牙祭。
    荣闲音已经从医院转移到荣府,躺在床上养伤。
    坏消息源源不断的传来,他脸上青一阵黑一阵,端起茶杯想喝水,却哇的吐了个满杯红。
    老六怕他当真把自己活活气死,忙劝道:
    “老板,您别管这些事了,人的运气都是一阵一阵的,今天倒霉明天走运,说不定等您养好伤,好运它就自己来了。”
    “放屁!分明是有人害我!”
    荣闲音撑着床沿,眼神活像要吃人,“那狗日的段瑞金!肯定是他搞得鬼!等我伤好……不,我他妈的不等了!给我备车!”
    他出生到现在,仗着有个好脑袋,只有他玩别人的份,从来没有谁敢玩他。
    荣闲音气得失了理智,又仗着即将到来的二十万大军,决定现在就去杀了段瑞金,管他什么后患不后患!
    跟班们打听来段瑞金的动向,得知他刚才带着五姨太乘车出门,似乎是准备去新百德福。
    荣闲音赶紧让人给他打了针止痛药,坐上车。
    老六心惊肉跳地踩下油门,他坐在后排,用一块手帕将枪擦得油光发亮。
    跟他斗?他现在就去要了他的命!
    阮苏对于段瑞金的做法是既佩服又担心,能惩罚荣闲音固然好,可万一对方报复怎么办?
    他有个大帅亲哥哥,又不能真的杀了他,做这些几乎是刀尖舔血,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坐在车中,她牢牢抓住段瑞金的手,生怕他飞走了似的,凝重地说:
    “你别再这么干了。”
    段瑞金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抬起来亲了亲手背。
    “我有分寸。”
    话音未落,耳中听到砰的一声,居然是汽车中了子弹!
    好在当初购买汽车时,段瑞金就特意让人加厚了车身,子弹没能穿透钢板,卡在凹槽里。
    路人尖叫,车身跟着震动了一下,所有人提高了警惕,段瑞金第一时间把阮苏搂进怀里,问副驾驶位上的段福:“后面是谁?”
    段福看了眼,“没记错的话……是荣府的车。”
    段瑞金冷笑一声,拔出了枪。
    阮苏忽然道:“让我试试吧!”
    “你?”
    “别小看我,我上次可一枪就打中了,说不定比你还准呢!”
    说这话时,又有几枚子弹打在车厢上,估计从外面看,车屁股已经惨不忍睹。
    段瑞金神使鬼差的把枪给了她,她接过来熟练上膛,降下车窗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瞄准目标后,伸出手飞快地开了一枪。
    后面传来巨响,引发一系列连锁动静,像是撞飞了很多东西,还混杂着刹车的刺耳声音。
    段瑞金问:“中了吗?”
    “中了,五太太打爆他一个轮胎,车已经停了。”
    说这话时,段福回头看了眼阮苏,眼神第一次带上些许佩服。
    看来女人也不只是会花钱的,有点本事。
    段瑞金满意地夸赞道:“不错,既然如此,我们去看场电影庆祝一下。”
    阮苏已经陶醉在自己是神枪手的幻想中,靠在椅背上浮想联翩起来了。
    第二天,金矿内所有卫兵撤退,恢复正常生产。
    荣闲音当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却无能为力——他的手被撞骨折了,西医用石膏板为其固定,严厉的警告他,若是再不好好休养,以后极有可能当一辈子残废。
    他忍气吞声,他韬光养晦,他每日待在幽深的宅子里烤暖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受那老八哥的气。
    他等了大半个月,终于等来荣凌云,与他的二十万大军。
    寒城终究是个城,位置又偏远,与晋城等大城市没法比。二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入驻进来,荣凌云早有经验,让十八万人在南城门口的田野间安营扎寨,自己只带了两万人进城。
    他来的那天,荣闲音带着伤与官员们一同前去迎接。市长见他模样与平常大为不同,穿着皱巴巴的灰色长袄,外套一件土黄色马甲,脚上的棉鞋钻出了棉絮,再配上左手上绑了半个月的石膏板,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他怕荣大帅看见亲弟弟变成这副模样会责备他们,赶紧提议:“荣老板,您要不先回家梳洗一下?”
    荣闲音是故意打扮成这样的,要得就是在自家大哥面前卖可怜,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
    “市长大人不必见怪,我与他自幼一起长大,随意惯了,要是打扮的油头粉面去见他,他倒要骂我呢。”
    “是吗?”
    市长半信半疑。
    时间由不得他纠结了,城门出现车影,众人立刻挺直腰背。
    道路两旁围满百姓,与其说夹道欢迎,更像是冬天生活太无趣,都出来看热闹,尤其是想看看荣大帅的真实相貌。
    先开进来的是六辆汽车,车身颜色与构造都跟城内来往的那些有极大的区别,看着就让人很有压力。
    汽车后面紧跟着百来匹马,每匹马背上都有士兵,严肃地望着前方。
    马队过后便是步行的扛枪士兵,步伐整齐划一,但脸上都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倦。
    士兵八人一排,队伍长得一时半会儿看不见尾巴。人尚未进来一半,汽车已来到迎接的人群面前。
    长龙停下,为首的汽车开了门,荣凌云与两个卫兵下车,出现在众人面前。
    倘若不说名字,只看外表,绝不会有人猜到他跟荣闲音是兄弟俩。
    事实上他们两人确实不是同一个妈生的,荣凌云的亲妈是荣父的正房,荣闲音乃姨太太所生,这一点让他在大哥面前一辈子都无法挺直腰板。
    荣闲音表面上永远是清润的、随和的,荣凌云则威严端正,器宇轩昂。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使得所有人与他对视时都要仰望他,身上那套深蓝色的“皮”,更加增添威严。
    他看起来仿佛永远不会弯腰,自从有伯乐之恩的岳父去世后,他的确很少再有需要对人鞠躬弯腰的机会。
    乱世里,民怕官,官怕兵,是亘古不变的铁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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