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啊。”季泠呢喃。
    楚寔的脸颊贴着季泠的脸颊轻轻摩挲,“喜欢的话,以后每年我都给你放。”
    “喜欢。”季泠抬头取咬楚寔的耳朵。
    楚寔只让她咬了一口就躲开了,季泠却不依地追了上去。
    “不行,你现在醉了,若是再放纵,明日有得你好受。”楚寔还是有理智的。
    季泠却已经翻身骑到了他的腰上,性子好似瞬间从一只小羊变成了女狼。
    半夜,迷迷糊糊的季泠感觉有人将自己扶了起来,喂自己喝水。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得厉害,头疼、嘴疼、腰疼、腿疼,哪儿哪儿都疼,不由痛苦地申吟出声。
    “表哥……”季泠张嘴想喊一句,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昨晚发生的事情开始在季泠的脑海里断断续续地闪现。“噢”季泠抱着头,她觉得自己的痛苦加重了,而且加重了许多。
    真是作孽哦,再也没脸见人了,尤其是楚寔。
    可楚寔就在她身边,季泠能闻见他的味道。
    有人将手放在她额头探了探,然后是楚寔低沉的声音,“少夫人发热了,快去请大夫。”
    脚步声来来去去的,季泠已经没有精神去聆听,只记得有人一直拉着自己的手。
    到那只手的主人要放手时,季泠却突然反握了回去,她知道这是楚寔要走了。前些日子,湖广那边也发生了叛变,楚寔临时改任了湖广巡抚,从陕西赶去了那边儿,原是不该回来的,现在自然得走了。
    要起身的楚寔又坐了回来,爱怜地替季泠理了理汗湿的额发。因为要捂汗,所以她身上盖着严严实实的厚被。
    季泠努力睁开眼睛,沙哑着嗓子道:“表哥,别担心我,我很快就好了。”
    楚寔俯身吻了吻季泠的额头,“嗯,安心养病,记得给我写信。”
    楚寔走了,仿佛将季泠的精神气也带走了一般,不过是着凉、发热,小小的病缠绵了大半个月都还没好透。
    这期间倒是有不少人来看过她,譬如向氏母女,曾家姑娘和她嫂子,周家夫人等等,不过季泠都称病没见。
    这日好不容易好了不少,晚饭后有了点儿精神去园子里转一转,芊眠扶着季泠才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听见庄子外头想起了哄闹声,打杀声。
    “怎么了?”季泠心中一紧。
    “少夫人我先扶你回屋吧,我再出去看看。”芊眠说着就快步扶着季泠走了回去。
    过得好一会儿,季泠才见面无人色的芊眠走了回来,“少,少夫人……”
    “怎么了?”季泠被芊眠吓得站了起来。
    “是,是山西的镇西卫叛乱了。”芊眠哆嗦着道。
    季泠再无知也晓得,镇西卫的驻军离西安府可远着呢,怎么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的就出现在西安府城外?
    芊眠道:“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外面火光冲天,他们在到处烧杀掳掠,少夫人,这庄子怕是守不住。大公子留下的侍卫全在外面抵挡那些叛军,可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军汉,人又多,只怕北安他们不是对手。”
    季泠先是一惊,可见芊眠已经害怕得手脚哆嗦了,自己就再不能乱,她闭了闭眼睛,努力镇定下来,去想如果是楚寔遇到了会怎么做。
    “不,不,不能出去。”季泠摇头,“你都说了,外面火光冲天,咱们这样贸然出去,只会自陷于危险。你去找找北安,问问他我们该怎么做。”如今楚寔的侍卫统归北安管,他对眼前的情形判断得自然比季泠这样的妇道人家更准确。
    芊眠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过得一会儿又回来道:“少夫人,北安他们已经退到了内宅,外院守不住了,他说那些人只怕就是冲着少夫人你来的。”
    不是冲着季泠来的,而是冲着楚寔的夫人来的。
    “不过北安说他们还能挡一挡,等待援军。”芊眠又道,“咱们这附近的庄子都是西安府里官人的庄子,他们知道叛军过来,肯定会派人来救的。”
    季泠沉默不语,带着芊眠去后园登上最高的亭子,只见外面火光烧得把整片夜空都染红了。叛军的旗帜到处都是,季泠跌坐在石墩上,心里很明白,恐怕他们是坚持不到援军来了。而北安他们的人还是太少了,已经有叛军从后园里翻了进来。
    季泠一脸苍白的侧头看向芊眠,“如果他们是冲着我来的,那么……”
    芊眠知道季泠要说什么,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她看向亭子下方,大声喊道:“韩大夫。”
    韩令神色从容地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无惧外面的喊杀声。
    芊眠拉着季泠飞快地跑下去,“韩大夫,少卿将少夫人拜托给你治疗,请你一定护住少夫人安危。”
    不待季泠说什么,芊眠一把扯下季泠脸上的面纱,周既戴在了脸上。
    季泠愣了愣,然后一把抓出去想抢回来,“不,芊眠,不……”
    芊眠一把将季泠推向韩令,努力镇定道:“少夫人,你听我说,我落在他们手里或许还没什么危险,可你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大公子就要别他们威胁了。”
    西安城里现在谁都知道,楚少卿对这位妻子可是恩爱得紧,三次射箭三次都放下了弓。
    季泠双眼含泪地看着芊眠,她知道芊眠是对的,而现在也不是推来推去的时候,因为叛军已经突破了北安他们的保护圈。
    “走吧,少夫人。”韩令当机立断地拉住季泠。
    季泠求助地看着他,“韩大夫,带上芊眠吧。”
    韩令道:“带上她,我们就谁也走不了了。”必须要有一个人去吸引视线,韩令又不是神,在成千上万的叛军队伍里哪儿能带走两个弱女子。
    “别管我。”芊眠推了推季泠,转身往北安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
    “走。”韩令再容不得季泠迟疑,扯了她就走。
    季泠在黑暗里被韩令拉着跌跌撞撞地跑着,好几次摔倒在地上,手掌都划破了,膝盖想必也已经血淋淋的,可他们还没有离开危险区,她也不知道韩令究竟带着她在往哪个方向跑,只知道必须跑。
    天边亮出鱼肚白的时候,韩令才松开季泠,让她停下来歇会儿。
    季泠的发髻已经散乱,一头秀发胡乱地披在身后,右手的袖口被路上的树枝刮破,如今垂落半截,露出半个手肘。跑掉了一只鞋,脚掌起了血泡。脸上脏兮兮的,混着汗滴,这般倒是很好,即使有熟人在对面路过,想必也认不出她就是艳冠群芳的楚少卿夫人了。
    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处高岗上,刚好可以望到西安城。看来韩令在逃命时也并没迷失方向。
    “那些叛军在攻城?”季泠惊惶地道,因为那就意味着西安府的军队根本没能力出城救援周边的村庄。那芊眠她们呢?
    韩令在高岗上找了个山洞让季泠藏起来,有用树枝把洞口挡住,“夫人在这里稍躲一躲,我去打听打听情况。”
    季泠蜷缩着腿坐在山洞里,双手叠握住拳头撑在膝盖上抵住额头,她的肩膀不停的抖着,却没敢哭出声,只能无声地让泪水蔓延,她不知道芊眠会怎样,也不知道楚寔那边会不会出事儿。
    山西的镇西卫怎么会突然叛变,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掩袭到了西安府附近?
    韩令过了大半天才回来,面无表情,让人从他的神情里完全看不出情况是好是坏,季泠只能忐忑地开口,“韩大夫,情况怎么样了?”
    “外面的人还在到处搜寻你。”韩令道。
    季泠倒吸了口冷气。
    韩令将一双鞋子放到季泠面前,“试试吧。楚大人是在湖广么?明早我们就启程去湖广。”
    季泠松了口气,韩令愿意将她送到楚寔身边去,这自然是让人安心不少。她和韩令完全不熟悉,昨晚跟着他跑那也是逼不得已,此刻稍微安全一地儿之后,警惕之心自然会升起来。
    可韩令为什么救她呢?
    “韩大夫,你,你不用管我,可以自己走的。”在季泠心里,韩令是楚寔请来为她治疗寒毒的大夫,并没有义务要带着她逃命。
    韩令的确没这个义务,可他的软肋捏在楚寔的手心里,就不能不管季泠。
    “我会安全将夫人送到楚少卿身边的。”韩令道。
    虽然只是这么简单一句话,但季泠莫名觉得韩令就是那种信诺值千金的侠士。
    “可是芊眠她们……”尽管季泠很想去找楚寔,可却又放不下的事情。
    “现在西安府附近全是叛军,你不想让你的丫头白白牺牲了,就必须得走。”韩令冷声道。
    季泠默然良久,垂首试了试那鞋子,有些大,但却比没有鞋子穿要好。她用韩令的匕首将自己垂落的那半截袖子干脆裁掉,然后撕成小布条,塞到了鞋子里。
    韩令对季泠的表现还算满意,至少没有哭哭啼啼,否则他不介意丢下她的。
    “盘腿坐好,我给你推注内力。”韩令道。
    季泠的寒症必须每天都要推注,若是断掉一日就会前功尽弃。
    季泠没想到韩令到现在居然还记得,她愣了愣,还是依言坐好。
    晚上没敢点火堆,好在是在夏日,晚上不至于冷得人受不住。季泠双手环抱着肩膀,看着韩令递过来的果子,没伸手。她实在没有胃口。
    韩令把果子在伸手擦了擦,再次递给了季泠。
    “没有,我不是嫌脏。”季泠解释道:“我是吃不下。”
    “必须吃,否则你明天怎么走路?”韩令问。
    “抱歉。”季泠伸手拿过果子,她意识到了自己的任性,她已经给韩令添了许多麻烦了,所以赶紧道歉。
    韩令却没想到季泠如此温顺。像她这样的高官显宦家的妇人,韩令还是见过一些的,很少有如此温顺的,尤其是还拥有她这般倾城美貌的人,即使不跋扈,也不是轻易就会道歉的人。
    便是窦五娘,仗着美貌,那也是颐指气使的主儿。
    韩令点点头,没说话,在季泠身侧坐下来,开始咬着自己的果子。他侧眼看过去,见季泠一口一口地咬着果子,虽然果子酸涩难以下咽,但她依旧一口一口认真的咬着,不想明天因为自己的体力给他添麻烦。
    季泠感觉到了韩令的注视转过头去,韩令却突兀地撇开了眼。
    “韩大夫,你打听到了芊眠她们的消息吗?”季泠低声问,抱着万一的希望去问韩令。
    “没有。”韩令生硬地道。
    季泠垂下头,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韩令本就没有义务。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等季泠再抬起头时,韩令已经靠在旁边的树桩上睡着了,打着呼噜,很是疲倦的样子。其实在给她用内力推注后,季泠就发现,韩令好像虚弱了不少。每次似乎都这样。
    第二天天刚亮,韩令就叫醒了正靠在树桩上打盹儿的季泠,“我们得赶路了。”
    季泠点点头,扶着树干站了起来,脚有些麻,原地甩了甩,却也什么都没说。
    韩令指了指西南边的山岗,“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得翻山,不能沿着下面的沟走。”
    季泠点点头,可人总是要喝水的,今年天气炎热干旱,山上许多小水坑都干涸了,所以过一段时间,他们总要下到沟里去找水喝,何况还得找吃的。
    沟边有村落,但正该午饭炊烟袅袅的时候,村里却一点儿动静儿都没有,不见炊烟,连鸡犬声都听不见。
    韩令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你在这儿躲一躲,我去前面看看。”
    季泠点点头,藏到树后,一小会儿后就见韩令走了出来,“走,离开这儿。”
    季泠的心往下沉,估计村子里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该不会是前晚那些叛军连这附近都来了吧?
    她跟着韩令转身,只是才转过去,就听见一个凄厉的叫声,“救命,救命。”
    季泠下意识的回头,只见一个赤条条的妇人从土墙后拼命地跑了出来,后面追着三个男子,一个男子手里还正提着裤子。
    “救命。”那妇人眼尖地看到了季泠,祈求地朝她伸出了手。尽管她们隔得那么远,可她还是那么用力地想伸出手,请她帮帮忙。
    “快走。”韩令一把捉住季泠的手腕,强迫她走。
    季泠踉踉跄跄地前奔,看着那些男子捉住了那女子,将她按在了身下。
    “不,不,韩大夫救救她。”季泠乞求道。
    韩令冷声道:“我救了她,就救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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