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门高有六七丈,巍峨宏伟,王允父子与一众侍卫护着刘协,刚奔近宣平门数十步,城外陡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前面开路的侍卫慌忙回来,急声道:“陛下,司徒,有凉州骑兵驰来,守住了门外护城桥!”
    众人无不色变,王允忙道:“速避至明光宫!”
    不料他话音甫落,身后大道上便冲过来一支凉州骑兵,马蹄声急促而至,王允面色大变,急声道:“先上城上楼中躲避。”
    但骑兵速度太快,他们那还来得及,刚奔上城楼台阶,那支凉州骑兵便奔至,正是李傕侄子李暹。
    王允与刘协一行太过特别,尤其是刘协,一老一少加上一众护卫,李暹没见过,但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不由狂喜大呼:“王允在此!天子在此!”
    刘协面色苍白,王允长叹一声,与一众大臣和护卫带着刘协迅速上了城楼。
    城楼下凉州兵想要冲上去,王允厉声呵斥:“大汉天子在此,汝等安敢放肆!”
    底下凉州人闻言,登时面面相觑,再也不敢上去。毕竟大汉天子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纵然他们性情桀骜,四处劫掠,但遇到天子还是发憷的。
    李暹同样不敢轻动,他急令手下亲信去告知叔父李傕,而后带着凉州兵紧紧围住了宣平门,又令人拉起了城外吊桥。
    宣平门上,刘协看着下面凉州人越来越多,身子微微颤抖,看向王允:“王公,如今该如何是好?”
    王斌、王盖和一众侍卫纷纷看向王允。
    王允目光扫过城下密密麻麻的凉州人,长叹一声:“为今之计,只能陛下出面止乱了,凉州人虽然凶恶,却还不敢害我大汉天子。”
    刘协默然,他是个聪明人,从王允的话中立时便能得知,而今乱兵势大,天子奇货可居,而他就是那个奇货。
    不多时,宣平门下就聚拢了数万凉州人,而后又有铁骑从大道奔来,当前的正是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和贾诩。
    李傕等人遥遥看到宣平门上的王允和天子众人,心中狂喜,奔到门楼下,飞身下马,带着一众凉州人伏拜在地,高呼陛下。
    他们终究是决定听贾诩的话,挟天子以令诸侯,否则害了天子,他们反而会成为天下人公敌,无处可去。
    城楼上,刘协看到数万凉州人下拜,微微松了口气,来到门楼前,俯瞰着下面的李傕、郭汜等人,壮着胆子道:“卿等放兵纵横,欲何为乎?”
    李傕仰头道:“董太师忠于陛下,更有拥立之功,而无故为王允、吕布诸人所杀,臣等前来为太师报仇,非敢为逆也,若事毕,愿赴廷尉领罪。”
    郭汜亦大声道:“十万凉州人,俱为董太师报仇也!而今吕布逃走,正要请王允出来,我等要问询,他为何要害太师!”
    “请王允出来!”
    “请王允出来!”
    底下数万凉州人齐齐大呼。
    城楼上刘协面色苍白,下意识的看了身边王允一眼,王允上前,看向下面李傕、郭汜等人。
    李傕大声喝问:“王允,敢问董太师何罪?”
    王允默然不语,性情刚烈的他岂肯与这些凉州武夫争辩,徒自失了身份,董卓的罪名不必多说,他此时想的是,自己并不能算是成功诛杀董卓,董卓虽死,他手下凉州人却叛乱不可收拾,更令天子没于宵小之手,甚至还不如董卓活着的时候,所以自己那个计策实在不算成功,只算一步,未算十步。
    看着下面的凉州人质问声越来越大,又喊着他下城门,王允回身,向天子刘协拜了三拜,道:“臣本为社稷计,却不想乃至于此,臣自去也,陛下珍重,须隐忍以待良机,臣相信自有忠义之士为陛下谋贼。”
    “王公……”刘协颤声喊了一句,他心中本来对王允还有怨言,此时听了王允的话,却心中百感交集,王允当政,依然没有归政于他,但无论如何,王允与董卓还是完全不同的。
    王允拜毕天子,看了一眼长子王盖,没有说话,转身下了城楼。
    到了城楼下,李傕、郭汜立时命人捉住了王允。
    刘协看到王允被凉州人绑缚,握紧拳头,又问道:“卿等可该退兵?”
    李傕大声道:“城中兵乱,我等正要护送陛下回宫!”
    “请陛下回宫!”郭汜立时跟着大喊。
    刘协扫过那些凉州人,还有城中大街小巷处处可见的尸体,一声叹息,带着王斌等臣子下了城楼。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又要过以前的傀儡日子了,看这些肆无忌惮的凶残乱兵,恐怕自己接下来的处境还不如董卓在的时候。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刘协心中默默的问苍天:“这苦却要到什么时候……”
    刘协一众人下去后,李傕立时又命人捉了王允的长子王盖,将他们父子一并押了起来,又命人去捉王允的其他家眷。
    这时有人来报,张辽带着兵马占据了城北,李傕立时命樊稠、张济带三万兵马前去抵抗,他与郭汜则迫不及待的拥簇着天子刘协,浩浩荡荡的赶回未央宫。此时他们心中只有掌控天子的兴奋,根本无暇理会张辽。
    至于最冷静的贾诩,也不会多说什么。
    长安城北,正在救人的张辽听闻暗影来报天子与王允落于贼手之事,张辽默然片刻,只能长叹一声,而后命手下加紧疏散百姓出城。
    他知道,等李傕、郭汜一喘过气来,到时候就是一场激战,十万凉州人绝不是说说而已。
    自己眼下之所以能如此轻松,一来是避开了李傕、郭汜重兵所在的南城,二来也是李傕、郭汜眼下志在天子,还无暇顾及自己,三来是凉州人旬月来夜以继日奔走数百里,又冒着寒雨攻城七八日,早已是疲惫之师,四来则是城中属于巷战,而且是小规模的战斗,自己带来的几个猛将和一众强兵,能最大程度的发挥优势,而凉州人则被限制了骑兵大规模作战的优势。如果换在旷野,自己绝没有这么轻松。
    至于天子,他早令暗影四处传播自己在城北的消息,天子逃走,却不过来城北,显然是对自己防备甚深,而且天子一向对自己似乎也有偏见,如今挟天子实在吃力不讨好,索性先不去理会他,待他先在李傕、郭汜手下待个一段时间,受过苦后,方知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而且自己眼下要趁机在关中发展势力,有了天子也多有不便,所夺取的地盘就属于朝廷的,朝廷有插手的权力,所施的恩惠也会有大半落在朝廷和天子头上,而趁着自己单干时夺取的地盘,那则是属于自己的资本,恩惠也是自己施与百姓的,与天子和朝廷无关,这性质是截然不同的,即便将来自己入了朝廷,这些地盘也会深深的打着自己的烙印,人心在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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