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叔心下想,这些小钱裴如玉一向不介意,就是现在如那些拉脚的驴骡车,故意空车时城省进城钱,裴如玉的精明不可能不知,他偏偏放手不理。可裴如玉收起他家的织坊、染坊、靴子铺、地毯行,还有每年大宗的棉花、羊毛交易、这些商税是一分不能少的。
    其实,裴如玉一碗水端平,县里其他大宗交易也是一样。
    小九叔欣赏着城中两畔新值的绿树,树苗尚且细小,秋风中的叶子哗哗轻响,应是怕牛羊啃食树干,树干上都围着厚厚的毡子。县中人流较去岁更多,竟有熙攘之势,但干净整洁没有半点变化,带着强烈的裴如玉的品味。
    裴家人进城都看傻了,一路过来,莫说关外,就是关内这样热闹的县城也罕见,寻常州府也要赶到集市或者店铺多的街道方有这样的光景吧。进城时油漆厚重的实木大门,城墙是白色的泥坯墙,这是北疆特有的白土,望之干净细腻。进得城内,店铺的吆喝声,买家讨还价钱的吆喝声,来来往往摩肩擦踵的操着各地方言的声音,还有食铺摊子传出的饭食香气,烟囱里冒出的腾腾灰烟,汇聚成一幅喧嚣热闹的人间画卷,涌入裴家人的眼眶!
    哎,他家大爷任职的这县城可真不错,人多,热闹,而且这样的干净。平整的街面看不到乱丢的果皮果壳,更没有脏污之物,便是铺子人家的布幌招牌,哪怕旧些也浆洗擦拭的干干净净,在外支着的摊子各有法度,不能支到街上来。
    有骡马骆驼牛羊群的进城会单独收一点卫生费,牲口拉在路上,立刻有背着竹篓的人过去铲粪,这差使在帝都有个名,人称粪官儿。都是穷人干,他们还分地盘儿,谁抢了就是谁的,介时背回家,可积在田中做肥料。
    便是裴家人平生也很少见这样干净的小城,帝都城每到夏日,街上亦是蚊蝇乱走,护城河里屎尿发臭,一场豪雨后倘城中积水,出门真真是蹚着粪水走路。
    这样干净的小城,当真令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喜欢。
    果然不愧是大爷他家治理的地方啊!
    裴家仆人都不禁油然而生出无数的自豪感!一起来的一位裴家旁支的裴敬裴十三爷也忍不住张大嘴巴感慨,“我的个娘诶,如玉哥这地方也太好了吧!这哪里是没人烟的地方,简直是人烟鼎沸!”
    裴敬十六七岁,这里爹娘病逝后就是跟着大伯过日子,他大伯把他爹留下的家业险都过成自己的,裴敬弄回一部分后就都是自己过日子,他读书不大成,家里又没人管,族学换了师傅后他便不读书了。成天梦想做游侠,自打裴如玉远谪北疆,在家族里算是凉了,裴敬倒不是势利眼的人,主要他比裴如玉小,而且,裴如玉自幼就是天才的读书种子,很少与裴敬这样连秀才都考不中的笨蛋打交道。故而,俩人虽是族兄弟,竟然很不熟。
    这次是听说族长老太太要给裴七叔捎成亲的东西,裴敬读书那些年,因着他爹娘早逝,按现在的说法,也是个命硬的,他年纪也小,裴七叔少不得多关照他些。他记持着七叔,就求和族长太爷,跟来一道看看。
    裴敬问小九叔,“九叔,我七叔不是开药铺么,他药堂在哪儿,我过去找他。”
    小九叔笑,“来都来了,不在这一时半刻,咱们先去县衙,一会儿我打发人陪你去药铺。”
    裴敬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不认得路也会打听啊,一走两走的就不见了身影,好在这是月湾县,大家也不很担心,让裴敬的小厮赶紧去找他。小九叔带着裴家人直接去的县衙,一到县衙,裴家人又开始心疼他家大爷了。
    哎,这也就是个寻常泥坯宅子的样儿,连青砖片瓦都不见一个,就是县城郊外有钱人家还都是盖青砖大瓦房哪,可怜他家大爷,生来那样的贵重人儿,如今要受这样的委屈。
    小九叔认得守门衙役,直接就进去了。
    家里人都不在,小九叔熟门熟路的跟衙役要了两处宽敞客院,先去卸车搬东西,再安置人品,另外托人去寻白木香一声,就说相府打发人过来请安。
    衙役跑去寻县尊太太,今天是县尊太太往平安寺捐南无阿弥陀佛贴金印花绢的日子,他当差不得去看,可他家里父母兄弟姐妹但凡能去的,都去瞧热闹了。听说那绢丈许高,上面的佛像慈悲威严,贴金更是金光四射,光金子就用了许多。县尊太太亲自把这印花绢捐给寺里,中元节法事上用,所有信佛的,爱凑热闹的,都早早去占位子了。
    因他们月湾县的庙建的体面,还有新伊城过来的高僧愿意常驻庙里,宣讲佛法。
    得过了大半个时辰,白木香裴如玉裴七叔李红梅一行才回来,后头还有踢踏踢踏跟着的裴敬。县尊大人怀里抱着个睡熟的裹着薄棉被的香包包,今天去寺里捐印花绢,县尊县尊太太都要到场,小裴秀就交给七叔爷和外婆在药堂照顾了。
    知道家里来人,白木香也记挂着要回来看孩子,捐过印花绢后就打算回来的,结果遇到往庙里报信的衙役,知道小九叔到了,还有相府来的人。
    待到药堂,正遇到裴敬手足无措的哄着嚎啕震天的小裴秀,裴如玉一看裴敬那一脸心虚,就知是这小子把他儿子弄哭了。白木香接过孩子到后头喂了一回奶,小家伙才算好了。裴敬着实有些冤枉,他就戳了一下胖脸蛋儿,哪里就知道小孩子这样容易哭啊。看他族兄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哟,族弟大老远过来看望,怎么也不能是这样的寒冰脸对待吧。
    虽然他以往跟这个族兄也不熟,还有,他主要是来看七叔的,族兄算是个顺带脚。
    但这样待族弟也太冷淡了吧。
    裴敬心里腹诽着冷淡不近人情的族兄,裴家一行仆婢见到裴如玉却是激动的不得了,扑上前就请安见礼。裴如玉连忙道,“可别这样,都不要多礼,进屋说话。”
    仆婢们跟着自家大爷进了屋,这才给裴七叔见礼,给现在的亲家太太以后的准七太太请安,小圆小雀小福端来热腾腾的奶茶,裴如玉说,“北疆都是喝奶茶,你们尝尝,路上应该喝过了吧?”
    “喝过,挺好喝的。其实帝都也有,就是这样煮的人不多。”李忠笑,“见七老爷、大爷、大奶奶、亲家太太都平安,我们就放心了。来时老太太、太太千万吩咐,一定得把东西送到,也要多看看主子们,担心主子们在外头吃苦,毕竟不是家里。”
    “我们都挺好的。”屋里暖和,裴如玉解开小包被,小裴秀挥舞着小拳头的手就露了出来,这孩子小时候夜里常嚎,如今大些倒是不淘气,就是饿了尿了拉了才会嚎一两声。他转着小脑袋,扭着小胖脸,瞪着一双乌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屋里咋来了这些人。
    小裴秀自幼见人见的多,她娘经常带他出门,所以他也不胖的,倒是好奇的吸吮着胖手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再看看那个。
    李忠媳妇和赵城媳妇一见小裴秀忍不住连声道,“唉哟,咱们小爷长的,这可真是跟大爷小时候一模一样,不差分毫!这一脸的福相,真招人稀罕哟!”
    “特像裴如玉吧,一点儿不像我。”白木香坐一畔翘着脚喝奶茶,闲搭一句。
    李忠媳妇忙道,“像谁都一样。大奶奶你跟大爷原就有夫妻相,像大爷也就是像您了。”
    “是啊,算着大奶奶的产期,太太就在菩萨跟前一天三柱香求菩萨保佑大奶奶,待接到大爷的信儿,家里喜的了不得。”
    “还有七老爷和亲家太太的喜讯,去岁接到七老爷的信,老太太就开始给七老爷准备成亲的东西,这回都装箱子时让我们一起带了来。还有老太爷给七老爷写的信,给大奶奶的信,老太爷也记挂大奶奶,说让大奶奶好生养身子,忙不过来只管多买几个服侍的人,万不要累着自己。”
    如今看大奶奶倒不像是累着的,都进屋这半天的,大奶奶就没接过秀小爷抱一抱,都是自家大爷在抱。哎,大爷原也是少爷性情,硬生生被大奶奶给磨了出来。心下却不知,她家大爷平日间就爱抱孩子,非但他家大爷爱抱,他家七老爷也特别稀罕孩子特别爱抱哪。
    白木香惬意的吃着奶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大家说话,问过家里人可还安康,路上可还顺遂,中午大家不分主仆,一起吃的午饭,便先打发裴家下人各去歇着了。
    裴家男仆不知怎么想的,李忠家的与赵诚家的这次又想到一处去了,心想,大奶奶可真有心气,她们来这半日,都没见窈窈的影子,小爷都这样大了,大奶奶硬是奶妈子都没请一个,都是自己带孩子不说,瞧身边儿这俩丫头,原本窈窈是个出挑的不见了踪影,勉强算齐头正脸的小财也没见着,就俩小圆小雀,一个腿脚有问题,一个黑的跟锅底似的,哪怕他家大爷再饥不择食,也不要这样的啊。
    其实这真是两人想多了,小圆腿脚有些问题是真的,可也不影响走路,小圆走路比旁人半点儿不慢。再说小雀有些黑,这是故意晒出来的,小雀脸上原是有一块不小的胎记,这姑娘对自己的相貌有些自卑。白木香随口说,“这胎记虽去不掉,可颜色也不算深,你平时多晒晒,把肉皮晒的黑些,打眼一望也不太显的。”
    给小雀提了醒,这姑娘一有太阳就寻外头的活计晒黑,经过将将一年的努力,晒成个黑灿灿的姑娘,脸上的胎记果然不大显了。
    再说,就算俩人真是什么标志美人,裴如玉那性情,往常家时什么颜色好的丫环没见过,他也没弄俩通房啥的。自从白木香有了身孕,裴如玉的心就全在媳妇儿子身上了,如今看儿子还看不过来哪,哪里有那闲心。
    只是,裴家这些老仆,难免又在心里狠狠的心疼了他家大爷一回!觉着大爷给大奶奶降伏住了!
    第93章 终于要成亲了!
    男人与女人关注的地方会有明显的倾向性的不同, 譬如李忠赵诚,两人的关注点都在自家大爷还有大爷所在县城上头, 当然, 小爷白胖招人疼,明显大奶奶养的很好,这也很让人欣慰啦。他们都是二门外当差, 听说过大奶奶如何彪悍, 在北疆这样的地界儿, 原本两人挺担忧小爷受苦, 可孩子一看就是壮实肥硕的大胖小子,他们也就放心了。
    至于两人媳妇想的什么大奶奶有心眼儿,身边平头正脸的丫环都没一个, 皆是歪瓜劣枣,会降伏人啥的,李忠赵诚根本没那想法。就是大爷大奶奶成天拌嘴的时候, 大爷也没要府里丫环服侍, 如今大奶奶生了小爷,这样招人疼的大胖小子, 大爷哪里还会有旁的想头。
    女色这方面, 男人最有发言权, 有时真不看身边丫环如何,倘是那花花心肠的,就是灰头土脸的也能拉炕头儿上去,倘是他家大爷这样的正经人, 就是天仙绝色搁跟前,也不多看一眼的。
    裴家男人都疼孩子,瞧瞧小爷都是大爷在抱,想当年几个老爷小时候也这样,老太爷天生就爱带孩子,哄孩子玩儿。
    到大爷这儿,可见真是祖孙一脉相承了。
    大爷大奶奶情分即好,俩人也正是年轻,正当好生蜜里调油的过日子,越发趁势多生几个小爷才好。
    李忠赵诚都是官宦人家的老仆,跟着主人走南闯北也见过些世面,只看这县城气象就知他家大爷做官的本事了。如今太爷还在生大爷的气,待以后祖孙和睦了,提携大爷不过一句话的事。主要是大爷会治理地方,提携起来好提携。倘是那实在提携不成的,就是官里再大的官儿,你把他提上去有时却是祸非福啊!
    当然,这也是俩人自己的想头儿,他们不过是仆人,虽则有些见识,却哪里知官场风云,就他家大爷的政治立场,一辈子在北疆呆着都是有可能的。
    不然,裴老太爷也不能跟状元孙子一刀两断!!
    李忠家的和赵诚家的是晚上才见着了窈窈姑娘,窈窈姑娘现在也不是在相府里掐尖要强、口齿不饶人的样儿了,逢人见面三分笑,并不因在大爷身边贴身服侍就骄狂的眼里没人那般。
    就李忠家的和赵诚家的两个管事媳妇说,这窈窈倒是招人疼了许多,莫不是因着在大爷身边失宠,人也和气了。
    赵诚家的请她到自己屋里坐坐,窈窈笑着去了,说,“我在铺子里,也不知两位大娘过来。”又问路上可好。
    两人都说好。
    窈窈看过分派给她们的院子,笑道,“在县里不能跟咱们府里比,这是县衙最好的客院了。”听的赵诚家的心里发酸,拈着帕子擦眼角,“大爷金尊玉贵的长大,如今竟住这样的屋舍,我一想到这儿,心里就针扎一般。”
    窈窈一笑,“大娘说哪里的话,北疆这边儿都是这样的屋舍,就是往新伊城去,将军大人的屋子也是这样的白泥房。虽不比关内的青砖灰瓦好看,住起来实诚,我们这屋子冬暖夏凉的,可舒坦了。”
    进得屋里,窈窈也不让赵诚家的招呼她,径自倒了两杯茶,先递给赵诚家的一杯。赵诚家的接了,连忙请窈窈坐,全不似以往在府里时管事媳妇和大丫环之间鸡飞狗跳,拉着她的手说,“我来的时候,太太还特意吩咐让我捎几件得用的首饰给你,太太也记挂你哪。”说着拿出个漆红的小首饰匣递给窈窈,窈窈连忙起身行个礼,说,“不能在太太跟前磕头谢赏,还请大娘回去帮我代个话,说谢太太记挂着婢子,还赏婢子这许多东西。”这才接过红匣,笑道,“当初我也是硬着头皮到太太跟前求的情,求太太允我在大爷身边服侍。太太允了我,我一辈子感激太太。”
    “这也是你的忠心虔,太太常说,大爷身边儿那么些丫头,你是最好的。”赵诚家的垂下眼帘,笑问,“怎么没见你在大奶奶身边儿啊,现在倒换了两个眼生的丫环。”
    窈窈一听就知这位大娘的心动在了不该动的地方,她不想这些老仆自讨没趣。尤其如今窈窈自己管着个大铺子,见识早非昔日的内宅小丫环,不愿府里因这些糊涂人生事,倒叫这些人说大奶奶的不是。窈窈笑,“大娘定也没见着小财姐,小财姐现在管着奶奶的织坊,我现在则是管着布铺。奶奶自己的产业,也不好叫旁的不知根底的管,是不是?”
    赵诚家的这才晓得,窈窈是去外头管生意了。别看当初白木香进了裴家门,裴家不许她再出门照管生意,毕竟相府大奶奶,还能去铺子里做掌柜?叫人笑话!但是窈窈去看铺子,赵诚家的就觉着,窈窈还是挺得大奶奶信重的,毕竟这些铺子是大奶奶的私房,能叫大爷的大丫环去瞧着,可见对窈窈信任,也是真正把自己当裴家人的。
    赵诚家的笑了起来,“可见大奶奶疼你,也信你。”
    “大奶奶为人极好,大娘也知道,我以往哪里识字,算盘、帐簿那些更是两眼一摸黑,也就是会端茶倒水的一些事罢了。都是大奶奶教的我,不然我哪里管得了铺子。如今小圆小雀,都是大奶奶从孤独园挑的,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大奶奶心善,想着家里要用人,就去孤独园看了看,挑了她们两个。每月大奶奶都会往孤独园捐米面,今天还去庙里捐了一幅丈高的‘南无阿弥陀佛’的印绢画,眼瞅就是中元节了,这也是大奶奶的心思。”
    赵诚家的这才知道小圆小雀的来历,既是孤独园出来的,也叫人感慨。越诚家的道,“也都是可怜人,只是相貌不雅,在外服侍就不大体面。”
    “您可不知道她俩多能干,小圆里里外外的管着后宅的一应大小事务,一根针的事她都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小雀更是手巧,如今会一百八十道菜,不管什么菜食,她瞅一眼就能学会。什么菜怎么做,有时就是见不着,旁人略说一说做法,她自己也能琢磨出来。可是个能干的丫头。”窈窈笑,“小雀这手艺,咱们县最大的饭庄都说了,要是她过去,不是拿死工钱,按分红给她。可咱家什么样的家门,大爷在饭食上一惯讲究,她也是相极知恩的人,只说在府里服侍,哪儿都不去。”
    “好!是个好丫头!”赵诚家的拍着大腿赞道,对小圆小雀两个“歪瓜劣枣”也大为改观。
    她又打听起大爷大奶奶来,还隐讳的问,“先时听说大奶奶有了身孕,大爷身边儿就没添两个服侍的人?”
    窈窈心说,太太都没叫你带人来,你打听这个真多余。窈窈还是道,“这您还不知道啊,大爷岂是那样的人,以往咱们府里多少丫环,大爷也没瞧上哪个?大爷跟大奶奶恩爱的很,您可别在大爷大奶奶跟前提这话,大奶奶那性子……”
    赵诚家的连忙说,“我哪里会说这个,就是怕大爷受委屈。我看小爷身边儿一个奶妈子都没有,都是大爷带着小爷。”
    “咱们小爷也是个有脾气的,他就不吃第二个人的奶,找奶妈子来也没用,大奶奶这做亲娘的,不比奶妈子好。就是咱们大爷,平时在衙门理事还罢了,一回家就抱着小爷玩儿,有时连七老爷都抢不过大爷。没见过这样爱孩子的。”窈窈笑,“大娘您就放心吧,我看大爷大奶奶这样好,过不了个一两年,咱们老太太、太太又能听到喜信儿了。”
    赵诚家的合掌大笑,“那敢情好,就是我们也盼着哪。”又夸县城好,窈窈说,“您这是如今来瞧着好,我们刚来的时候,比这会儿稍晚些,已经开始下雪了,那会儿县里哪里有如今的热闹。城墙是破破烂烂的,街上坑坑洼洼,一半儿的人都住土窝子,一下雪街上见不着几个人。大爷到了后,修城墙修街道盖屋舍,大奶奶收棉花收羊肉织布织地毯做靴子,又教给县里人做菜的手艺,慢慢的人才多了。大娘你们头一天来,暂歇一歇,明儿个出去瞧瞧,咱们县虽则是个小地方,可也热闹的紧。”
    赵诚家的又打听了些七老爷和亲家太太的事,直待老晚了,窈窈都有些困了,才放窈窈回去歇着。
    第二天窈窈在铺子里带着伙计们打理生意时,见着赵诚家的李忠家的过来,两个管事媳妇这才知道窈窈姑娘当真是长大本事啦,这铺子有五间门面那样大,窈窈姑娘手下见得着的就有五个伙计,有两个小姑娘三个小伙子,都穿的干净整齐,招呼客人。
    待两人求了大奶奶的恩典,往大奶奶的织布作坊一瞧,就知道人家小财姑娘更是了不得,手里管着三五百号人。
    哎哟,大奶奶这可不是寻常的生意啊!
    大奶奶待她们也挺客气,一人发了两张鞋票,说他们远道而来,让他们去靴子铺领两双得穿的靴子,单的毛的随便。还一人给发了十两银子,让他们出去吃饭用。
    对了,还得说一说这月湾县的吃食。亏他们先时还想着,一出关外就是肉肉肉!成天吃肉吃的牙酸,月湾县的肉食也很多,牛羊肉常见,骆驼肉也不稀奇,可人家也不是除了肉就没旁的了。更兼有各式菌菇、各种野鱼、另则菜蔬也不少,基本上帝都见得着的,这里也都有。只是天气较帝都冷一些,可就是在帝都,冬天也吃不上什么鲜菜的。
    还有这里各式面食,光烧饼就好几十样,你家烙芝麻饼,我家烤油酥烧饼,你家油酥烧饼,我家做起酥烧饼,另则如糖麻酱烧饼、罗丝转儿烧饼、油酥肉烧饼、什锦烧饼、千层烧饼、老面烧饼、肉沫小烧饼……还有许多味道奇特的胡饼,另外帝都常见的大小馄饨、炸油饼、豆腐脑这里也都有,至于北疆特色的烤包子、手把肉、炸果子、烤包子、酸奶角、血肠、油肠、羊肚……更是遍地可见。
    这也只是小吃一类,大馆子里则是成套的大菜,如北疆的烤全羊、烤羊肉、手抓饭、烤鱼等,如关内人更细致的吃食,光羊的做法就有数十种,清炖爆炒做汤做羹,无不入口鲜嫩,好吃至极。
    另则鸡鸭禽类、鱼虾水类,既有香辣风味,又不乏清淡鲜澄的做法。赵诚家的李忠家的来月湾三五日就吃肥了一圈儿。
    ——
    白木香近来与江南的丝绸大商贾谈成一笔大生意,丝绸商人看中白木香染色的本事,尤其是印花,绝非寻常功力。白木香捐给平安寺一幅南无阿弥陀佛的贴金印花绢,大家不知道的是,白木香还印了一幅彩色的南无阿弥陀佛印花绢,一并捐给平安寺。这些绢是白木香从路过的丝绸商人钱大东家手里买来的,听说她要印佛像,钱大东家走南闯北,一向笃信佛事,钱都只收了成本价。
    待两幅绢画印好,钱大当家立刻决定同白木香合作印花生意,他从江南运丝绸到月湾县,白木色印花染色。白木香染单色的本事没的说,她的染料早就卖到南方去了,只是印花本事一直不为人所知。她主要这几年没空,自从嫁给裴如玉,在裴家出个门儿都难,跟坐牢一般,后来又跟着裴如玉来北疆,建织纺就耗费了白木香巨大的精力,接着她又怀孕生小裴秀,坐月子养孩子也牵扯无数精力。
    钱大东家问印花花样的事,白木香说,“你出花板或是出花样也行,我来出也可以。要按我说,除了百子被这样固定的吉祥花板,其他每年每季都要出新板,不能总是样式固定,我们今年夏天才开始印花布,有十六个花板,秋冬也要照着这个数目出。按着今年销货的量,卖的最好的前三个花板留下,明年再出十三个新板。”
    钱大东家当即决定与裴太太长期合作。
    赶上小九叔到了,白木香介绍小九叔与钱大东家认识,这就又牵了线,木香布如今进宫做了贡品,江南丝绸举国闻名,织棉布的也有,只是远没有木香布精良,更无法与丝绸生意相比。钱大东家是想着,愿意进一些上等木香布到他的铺子里卖。
    小九叔与他实说,“木香布很难匀出来,除去每年进上的五十匹,剩下的在帝都都不够分。”
    钱大东家笑道,“哪怕匀出十匹给我。”
    小九叔道,“别说十匹,后年的都悉数定了出去。”
    最后,钱大东家磨出两匹。
    木香布还属于钱大当家能见到的料子,如白木香作坊里织出来的细羊毛料,春天最好的山羊毛里挑出来的最细软细羊毛纺成的软和料子,今年白木香得了两匹,寻常人那是见都见不着。白木香想着,老太爷特意送她许多东西,她匀半匹给老太爷做衣裳穿。另外给小九叔半匹,让小九叔带回去给族长老两口做衣裳,剩下的一匹就是自家人用,这样的好料子,白木香不卖钱,自己人穿。
    小九叔每次收到白木香这种礼物就心疼的直抽抽,觉着这样好的料子不拿去卖钱倒是自己人先穿,可真是……哎,木香就是这样的人哪!
    小九叔这次来北疆,很俐落的把自己的亲事定了下来。
    崔莹特意来找白木香打听小九叔的人品,以及一把年纪还未娶妻的原因。崔莹现在不织布了,她如今是织坊的二管事,小财手底下第一能干的姑娘。
    白木香一向喜欢崔家兄妹,崔莹做事做人都精明伶俐,与县尊太太自己的大东家走的也很亲近。崔莹过来跟白木香说起小九叔问她可愿意他的事,白木香心说,我小九叔倒是挺俐落。白木香说,“去年杨家人不是过来闹事么,你在咱们作坊前护着王凤的时候,小九叔正也在,心里就似乎对你有意思。我说你年纪太小,去岁才刚及笄,小九叔比我还大三岁,你俩这年岁上就不大合适。”
    崔莹难得扭捏了一下,说,“其实也不算大太多,就比我大八岁。我主要是看人品才干,只要不是大的离了格,就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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