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此人的气势,再望向屋子里的人对他的态度,她心里约莫知晓了大概。这人想必就是这山寨的寨主了,似乎是叫牛晋。
    方才那个瘦子说,这个人要娶她做妻?
    她脸色一白,胃里阵阵作呕。
    “今夜收获颇丰,我正寻了二弟去喝酒,谁曾想你竟跑到这儿了。”牛晋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倒好像没听到方才屋子里的对话一般,目光看着牛蒋,又一点点移至屋子里的其余女子,“这些姑娘二弟瞧着如何,喜欢哪个随你挑。”
    说着,又特地指了漪宁:“那可是个绝顶的美人儿,兄弟你若是喜欢,大哥我让给你如何?”
    牛蒋目光投向牛晋:“听说这是大哥心仪之人,莫非你真能割爱?”
    “哎呀,还真是看中这个美人儿了?”牛晋脸上是看透一切的笑意,拍拍他的肩膀,“你若真喜欢,让给你又何妨。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是我兄弟,我让你自然是应该的。”
    不得不说,牛晋此人对待弟兄们向来便是十分阔绰的。或许,这便是他能够将这刚成立起来的山寨团结一致的原因吧。
    不过,漪宁心里就无法做到平静了。
    她好好的一个人,居然被这两个臭男人让来让去,把她当成玩偶吗?
    这时,牛蒋又道:“既然如此,二弟以为将这些女子统统放了才更为妥当,大哥肯否听兄弟的建议?”
    牛晋脸上的笑意僵住,好一会儿才悠悠笑道:“二弟这是何意?”
    牛蒋道:“我们虽逼不得已占据山寨,但强抢民女之事还是不做为好。”
    “莫非二弟还对朝廷抱有什么幻想不成?咱们从做了土匪开始,便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本就是与朝廷为敌,做什么不做什么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牛蒋义正言辞地道,“不说大夏律法如此,朝廷派了付明善这等狗官是他们瞎了眼,但与这些人并无干系,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咱们何苦为难她们?”
    说罢,他弯腰对着牛晋拱手:“大哥,还请放了她们。兄弟跟随大哥上了山寨,那是因为大哥为人仗义,朝廷不给我们口粮,兄弟们跟着大哥还能混口饭吃。可是,如若大哥执意留下这些女子,那只能说咱们道不同不相与谋,兄弟我连夜便下山去。”
    牛晋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屋子里突然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敢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大家都以为牛晋会大发雷霆之时,他却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好,今儿晚上兄长我便听从了二弟的建议,这些个女子你说放,咱们放了便是。”
    说着,对着另外两人道:“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把这些姑娘们全放了!”
    “多谢大哥。”牛蒋拱手道。
    牛晋握住他的手:“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何况,为兄我就喜欢你这份浩然正气。”说着,拍了拍他的手,“走,咱们兄弟喝酒去!”
    ——
    漪宁没想到那牛晋居然真的说话算话,让人将她们几个给放了出来。
    然而,就在出山寨的那一刻,后面却有人策马赶过来:“大哥有令,其余姑娘可以放走,橙衣服的留下!”
    漪宁看看身边的女子,再看看自己——
    今儿个穿橙色衣服的似乎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她惊觉事情不对,作势要逃,一把刀却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一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其余女子吓坏了,尖叫着四下逃窜,跑出了山寨。
    那人对着漪宁弯了弯唇角:“姑娘,我家大哥看上了你,那可是你的福分,跟我走吧。”
    漪宁眸中染上一丝薄怒,握拳咒骂:“卑鄙,小人!”亏她方才还觉得牛晋那个人并不十分可恶,没想到竟是这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无耻之徒。
    漪宁复又被带了回去,不过这次却并不是原来的房间,而是另外一间布置的十分干净利索的屋子。听送她进来的人说,这是牛晋的卧房,也是他们二人今晚的洞房。
    漪宁闻此颇有些反胃,可房门再次被反锁,她只能一个人干耗着。
    从窗户处逡巡四周,这山寨上的土匪着实不少,到处都有人出没,她若想逃出去怕是没有希望了。
    她有些焦灼地坐在桌边,无意识手指敲击着桌面。
    听方才那些人的谈话,他们被逼做盗匪都是付明善干的,那也就是跟邵哥哥没什么关系。
    她已经被抓上山寨好几个时辰了,佟迎和狄青如若发现她被带走,应该会去离客栈最近的冀州城找邵恪之求救吧?
    邵哥哥知道后必然心急,想来今晚便会有所动作的。
    她思来想去,或许自己只要能拖住时间,一定能等到邵哥哥来的。
    她正兀自想着,房门被人十分不温柔的一脚跺开了。
    进来的是牛晋,现在的他和方才的衣冠楚楚不大相同。他明显是喝了不少酒的,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色眯眯的目光看向漪宁时泛着光亮,双手不自觉地互相揉搓着。
    “妙,实在是妙,我牛晋自认阅女无数,还未曾见过如此美人儿。”他轻浮地说着,已一点点朝漪宁接近。
    漪宁心里顿时有些发慌,面上却佯装镇定:“听闻你们是被付明善逼迫才做了山贼的,这戚连山上千号人唯你之命是从,我还当是什么样了不得的大人物,却不料根本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无耻小人。方才你明明答应了那个大胡子要放我们走,如今却又将我半道儿截回,你根本就是个伪君子!”
    她突然对着牛晋破口大骂,牛晋的步子突然顿住了,笑看向她:“倒是个伶牙俐齿的。”
    漪宁看他不接近自己了,心上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继续道:“不知道你的那些个兄弟们若是知道你的真实面目,该是何等的痛心疾首。真不知道像你这等泼皮无赖,他们怎么会听从于你。”
    牛晋突然笑了,自顾自在桌边坐下。
    漪宁唬了一跳,连连退后几步,站在离他较远的安全位置。
    牛晋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坐在那儿未动:“小姑娘,听过汉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的故事吗,想当初他不也只是个混混儿无赖吗,可人家到底打败项羽坐拥天下。我牛晋虽然是混混,却也不是一般的混混,我的兄弟们愿意跟随我,自然便说明我有我的过人之处。怎么,敢不敢跟我打赌?”
    漪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赌什么?”
    牛晋站起身来,一点点朝她靠近,漪宁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背靠在墙壁上再无路可走,突然大喝一声,“你停下来!不准靠近我!”
    牛晋面上带笑,当真停了下来,继续道:“就赌我日后会不会永远是个混混。你日后跟着我,我让你亲眼看看我牛晋是怎么让更多的人听从于我的。我不仅能征服男人,还能征服所有的女人,在冀城里头,想嫁我牛晋的人可是多了去了。你,敢赌吗?”
    他虽然是在笑,但漪宁却只觉得瘆得慌,面色惨白几分,没有说话。
    “你不说话,我可当你默认了。”他继续向她走近。
    “牛晋!”情急之下,漪宁大喊一声,见他停下来,她继续道,“你方才自比汉高祖刘邦,看来也是读过书的人。我这里也有个赌约,你敢应吗?”
    牛晋没想到这姑娘不仅脸蛋儿生的国色天香,倒还是个有趣的,越发来了兴致。他双手抱环笑看着她:“姑娘想跟我赌什么?”
    “赌我自己,也赌你。”漪宁定了定神,毫不畏惧地抬眸看他,“牛晋,如若我说你今日敢动我一根汗毛,他日我定让你戚连山的上千号弟兄付出代价,你信吗?”
    牛晋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一动未动。
    他牛晋在此之前本就是混混,平日里也是阅人无数。这姑娘虽然看上去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格外有气势,还有那眉宇之间的高贵与冷厉之气,还真不是寻常姑娘家该有的。
    莫非,是官家小姐?
    只是,什么样的官儿,才能教养出如此气度的人来?
    漪宁见他打量自己,倒也并不怯懦,只坦然地任由他瞧着,心上渐渐有了底气。这个牛晋能在一夕之间率领上千人占领山头,并且让人赤诚相待,必然不是平庸之辈,想来却有过人之处。
    他方才敢自比汉高祖刘邦,再配上他对待兄弟们的手段和态度,倒也不是空口说白话之人,想来心里也是有些道道儿的。她就不信,她拿出气势来他还敢嚣张。
    在漪宁看来,有脑子的人可比无知莽汉好对付多了,至少,这种人还是能听进去些道理的。
    她默了须臾,又道:“我看这山寨里似乎只有男子,不知你们的家眷尚在何处,冀州吧?”
    牛晋扯了扯唇角,眼底也泛了寒意:“家眷?我阿爹阿娘早让那昏官给害死了!”
    漪宁心中了然,或许这便是牛晋带着众人造反的原因吧。
    “那你的其他兄弟呢,他们还是有家眷的吧?”漪宁继续道,“他们嘴上不说,可你又怎知他们心里不会日思夜念?冀州城里留下的妻儿老小血肉至亲,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你带着这些弟兄占领山头,抢夺他人财物,可有为冀州城中其他亲人们想过?你不是最念及兄弟情谊的吗,此等行为可有半分顾忌你的那些兄弟们?”
    牛晋双眸阴沉,突然直视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被你抓上山的人。”她也冷冷回话。
    牛晋眯了眯眼,眼底对她的兴趣更浓了些。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说话:“大哥,冀州城的家人来了。”
    家人?牛晋似乎对此事格外意料,一时倒也没再搭理漪宁,转而出了屋子,还不忘再次落了锁。
    漪宁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双腿阵阵发软,双唇颤抖着,整个人扶着墙壁一点点抱膝蹲下,默默闭了眼。
    牛晋出了屋子,他看向传话的一个兄弟:“什么人来了?”
    “二哥、三哥、四哥的娘子,还有波婶儿,秦嫂子她们,有好几十个呢。”
    波婶儿原住在牛晋家隔壁,因为是在城里开茶馆儿的,收入颇丰,平日里对牛晋一家子没少照拂。此次牛晋带着众人上戚连山,波婶儿的儿子明革也在,听说她也来了,牛晋没再耽搁,急忙过去相迎。
    到了大厅,果真看到了多日不见的亲人。
    波婶儿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面目慈善,一看便是个温和的人。看到牛晋,她最先起身迎了上来:“晋子,你跑哪儿去了,倒让我们好等。”
    牛晋对此人十分尊敬,和颜悦色道:“这么晚了,婶子怎么过来了?”说着又看向屋子里的其她女眷,都是面熟的。
    波婶儿回道:“你们这一去不回的,留下我们几个妇道人家在外面,我们自然也是放心不下的。如今城里邵大人和付大人政见不合,每做一件事都争吵个没完,也无人顾忌我们,我们便悄悄溜出来了。”
    牛晋为人还算细致,又多问了句:“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你们是如何出城的?”
    波婶儿笑道:“你忘了,牛蒋媳妇儿的娘家哥哥是守门的将士,有他帮忙,放我们几个出城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原来如此。”牛晋总算放了心,“婶子一路上山,想必还未用晚饭吧,待会儿让人做了给你们吃。”
    波婶儿却道:“我们既然来了,做饭这等差事自然是交给我们女人家的。你们这一大号子人,想必这时候也还未用晚饭吧?都是大男人家,哪个会做饭啊,也不知你们平日里都吃些什么。今儿个你们都歇着,我们去做,也给你们改善改善伙食。”
    波婶儿一说,后面的妇人们也跟着附和。
    山上的人的确都不会做饭,这些日子纯粹是在凑合着过日子,偶尔会去山下买来吃,可今晚上却是没买。如今又听波婶儿这么说,牛晋觉得有理,便也应下了:“既如此,便劳烦各位了,我命人去给你们收拾屋子,你们今晚起便在这儿住下来。”
    “哎!”波婶儿应着,拍了拍牛晋的肩膀,带着其余妇人出去了。
    这日晚上,一众妇人的到来给这山寨增添了不少温暖的气息,大家伙儿吃吃喝喝的,倒是难得的热闹。
    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漪宁此刻却仍焦灼难耐,她晚上早已用过晚膳,此时倒也不饿,只是找不到逃出去的法子到底让人无法定神。
    不知不觉间到了后半夜,却仍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状况,邵哥哥的人也迟迟不来。
    她后来无奈之下缩在房中的一个角落里,原是等着待会儿如若牛晋开门进来她就拼死逃出去,谁知在墙角蹲的久了双腿发麻,整个人也疲乏困倦起来。
    最后耐性被消磨得差不多,竟是忍不住闭目睡了过去。
    她刚睡得迷迷糊糊间,只觉有人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想到自己如今还在牛晋的卧房,她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一睁眼屋子里的蜡烛不知何时居然燃尽了,此时眼前竟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瞧不清楚。
    她霎时间后背冷汗直冒,急的拼命挣扎,又见那双臂膀十分有力,根本挣脱不开,她气得破口大骂:“牛晋这个小人,你放开我,你放开!”
    那人将她整个收紧了些,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阿宁别动,是我。”
    第102章 想你 。。。
    听到熟悉的声音, 漪宁眼圈一红,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邵哥哥?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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