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疏月收回手从新倒了些药油在手上,仍就用掌心的温度搓开,一面道:“大阿哥以为,成妃是因为您要把他过继给我,才伤心病重而去的。”
    “那他就是跟朕胡闹,成妃未去之前,朕什么时候提过过继的事。”
    “您不提,旁人也会猜,猜到了就未必不会告诉大阿哥。主子,他才六岁,亲额娘刚刚离开,若是放在外面的人家,那是要令人疼死的孩子。您还罚他在大雪里跪着。我知道,您是为我着想,但您维护我,我啊,也维护大阿哥得很。”
    皇帝笑了一声:“你是拐着弯跟朕说,朕好心办了坏事?”
    “我可没说。总之,您不要再逼大阿哥,其实也是我不该跟您开这个口。您之前说,成妃临去时,求您把大阿哥交给我抚养。这话成妃也对我说过,我当时不忍拒绝她,且实也喜欢大阿哥,才跟您开得口。如今,大阿哥对您和我有了那样的芥蒂,我也就想通了,无论如何,他是您的儿子,只要您心疼他,他就会成长得好,我是再不敢想了。主子,您听的大阿哥的意思吧。”
    说完,她交叠起手臂,撑在皇帝的大腿上,而后将头也放了上去,含笑望向他:“不说这个了,主子,您冷不冷,一会儿想吃些什么,我让小厨房备去。”
    皇帝伸手在自己腰上摁了一把。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好像真没有将才进来时那么疼了。
    “你给朕揉完了?”
    “啊……没有,我想歇会儿,这就接着给您揉。”
    皇帝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不用了,你手都冷了,没得冰着朕。”
    说着他也不管她还没有去净手,合掌将她的手捂入了掌中。
    “朕让你跪了一天,昨儿膝盖是不是伤了,传周明来看过没。”
    王疏月摇了摇头:“没有,您让我跪着也是该的,不然我心里还不好受。”
    皇帝松开一只手,扶了扶她松掉的簪子。
    “朕脾气不好。”
    王疏月想点个头,感情这位爷虽然是要命,但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您前面政务繁忙,心里难免会烦,没事,我是个心大的……”
    说着她冲着他弯了眉目:“您对着我能把气儿顺了也好,我不会怪您。”
    说完又将眼眸垂了下去。
    皇帝低头静静地看着她。
    她则认真地看着炭火里眼焰星子,天光渐隐,收拢在她身上那一道缝隙之光逐渐暗淡下来。皇帝的手慢慢从她的发髻降至她的下处。男人的手很暖,一接触到皮肤就让王疏月贪婪地想要贴靠上去。
    皇帝觉得她此时像一只孤独的猫,茕茕一身,蹲在他的腿边。
    他不由轻轻地摩挲着她的下巴,不带一丝轻浮,只想让她放松躬起的背脊,安安心心地倚靠着自己。
    “朕以后跟你发火,你顺着点朕。免得朕气极了,又要伤着你了。朕虽然让何庆拦着点朕,但这他这奴才是个火上浇油的货。王疏月,朕是皇帝,只有你的时候就算了,人多的时候,你让朕怎么纵你。”
    王疏月闭着眼睛。
    “好,我知道,其实都是我的错。”
    说完她挪动身子,重新跪下。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好了,也跟您揉完了,您不说要赏我板子,我不敢求您饶了我,就求您不要在外头打让奴才们看见,我也要体面的。”
    皇帝低头看向她:“你信朕要打你板子吗?”
    “君无戏言啊。”
    “君无戏言,也跟你戏言好几次了。来,你起来坐下,朕看看你的膝盖。”
    说着,他从圈椅上站起身,又把炭盆挪得离王疏月近些。拿起王疏月刚才给他揉腰的那一只药油,“你这东西从哪里来的。”
    王疏月靠着圈椅坐在脚踏上。一面应道:“是周太医给的,消肿止痛都好。”
    “哦。”
    皇帝倒了一点在自己的手掌上。另外一只手撩开她的衣服下摆,里面淡青色绸裤就露了出来,他忍者痛蹲下身,至脚踝处将裤腿挽上去,露出她青肿的膝盖来,即便给了她垫子,但看来也是够呛。
    “自己把裤腿压着,别掉下来。”
    说完,皇帝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笨拙地搓开手中的药油。
    “主子,让奴才们来吧。我怎么受得起。”
    “朕难得想对你好点,再说,朕就让你出去挨板子。”
    他还是老样子,一旦囧了,就要说重话来压她。
    王疏月不由低头抿唇笑了笑。
    “你笑什么。”
    “哪敢笑啊,就是有些痒。”
    皇帝抬头看了她一眼:“王疏月,朕已经让张得通亲自去你们王家传话了,初五,朕带你回去看看你父亲和兄长。朕微服陪你去,听几场你喜欢听的戏,你想在家里住一宿也成。”
    王疏月忙道:“当真吗?”
    皇帝收捂在她膝盖上的手,从新坐了回去,接过她递上去的绢子一面插手,一面道:“当真。朕这几日也气着了,想出去散散,另外有些事也要单独听你兄长回报。你就当是朕给你的恩典。”
    说完,他随手撩开她额头前的一缕碎发。
    “出去宽宽心。”
    王疏月正想应点什么,却又听外头梁安欢喜的声音:“主儿,咱们大阿哥……大阿哥回翊坤宫了。”
    皇帝道:“说什么,进来回。”说着一把将王疏月从脚踏上拽了起来。
    “欸,是。”
    梁安脸上挂着笑,眼里闪着光地躬身进来,跪下道:“大阿哥下学了,顺嫔娘娘的人去接他,大阿哥没跟着去,反往咱们翊坤宫来了。”
    王疏月忙道:“大阿哥在哪儿呢。”
    “在外头候着呢。”
    “外头化雪那么冷,赶紧带他进来。”
    不多时,大阿哥牵着金翘的手走了进来,端端正正地跪在门前给皇帝和王疏月请安。
    皇帝又习惯性绷成了平常的样子,就叫了一个“起。”
    王疏月无法,只得走到大阿哥面前,拿自己的手炉去给他暖手。
    “这么快就想和娘娘了。”
    大阿哥怯怯地看了一眼皇帝,小声道:“不是。”
    “那是什么。”
    大阿哥又看了一眼皇帝,有些犹豫。
    王疏也将他搂入怀里:“不看你皇阿玛,跟和娘娘说。”
    大阿哥这才踮起脚,凑近王疏月耳边:“儿臣听皇阿玛的话,跟着和娘娘。”
    “什么……”
    “儿臣听皇阿玛的话。跟着和娘娘。”
    大阿哥提声又说了一遍。这一声皇帝也听见了。
    王疏月回头对皇帝道:“我们……我们能带着大阿哥一道去吗?”
    皇帝站起身,答非所问地冲着大阿哥道:“朕明日在上书房考你的书。”
    “儿臣遵旨。”
    说完,又对王疏月道,“进暖阁来,替朕更衣,朕要回去看折子。”
    话声未落,人已经走过地罩,转到屏风后去了。
    大阿哥朝屏风处看去:“和娘娘,皇阿玛还没消气儿啊。”
    王疏月望着这个依偎在她怀中的孩子,心里甚至有些极软极软的疼痛。
    “你皇阿玛没生你气了,大阿哥,书都背得了吗?”
    “嗯……有些还背不得,儿臣夜里背。”
    正说着,西暖阁传来皇帝不耐的声音:“王疏月!”
    王疏月忙应道:“奴才在,这就来。”
    说完摸了摸大阿哥的头:“跟金翘姑姑去,晚些,和娘娘陪你温书。”
    第74章 沁园春(二)
    过了冬至,皇后已近临盆。
    内务府会计司送来了近二十名灯火妈妈里,水上妈妈里来给皇后挑选。皇后近来腿肿得正厉害,一应事都只让孙淼料理了。这日孙淼正半跪在脚踏上替她按腿。一面道:“内务府把备应之物送来了,奴才替您瞧了,那春绸小袄子,白纺丝的小衫子都做得很鲜亮。”
    皇后撑着神在看内务府为大阿哥添到翊坤宫去的项银子,神情不大好。加上那又是个阴云的天,厚厚的雪云在天上的压着,就是怎么下不下来,纵然点了灯,眼前还是晦得很,她才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底起来恍恍惚惚的斑点,再看不下去了。
    索性放下,打发人发还回去。
    孙淼看着自己的主子不自在,不由道:“淑主儿那法子,起先还是有效的,让翊坤宫那位好大的没脸,可怎么到头来,还是顺了那位的意思呢。这大阿哥……主子娘娘您教养了他那儿些时候,还抵不过翊坤宫的几块糕饼么,您的话,大阿哥竟也不听了。”
    皇后揉了揉额角:“罢了,如今也顾不上了。”
    孙淼忙顺着的她的话道:“也是呢,他横竖也只是个长子,纵使皇上看重,也越不过娘娘您的嫡子。周太医说,你这一胎儿,可是小阿哥呢,您呐,可千万不能为了那些事伤神。等小主子平平安安出世,就什么都好了。”
    皇后抚了抚已经高挺起来的肚子。听完孙淼的话,心里头却还是不安定。
    从前成妃在的时候,王疏月对大阿哥再好,皇后也没起心思。皇帝有多介怀皇子过继的事,她比任何的人都清楚,她都争不到大阿哥,王疏月一个汉人出身的女人又怎么争得到。但成妃死了,这件事就变了味了。王疏月要这个孩子,是不是表示,在以后的的二十几年里,她也要在波谲云诡的夺嫡之宴上分一杯羹。
    时局会变,神武门后的铁律都蒙灰,皇帝又是个重视汉臣,汉学,汉制的人。保不齐,日后还有更大的变数。
    她正心绪难安。
    太监来传话,说顺嫔来请安。
    皇后此时到不想见她,却又听见外面传来啜泣声,又只得叫传进来。
    顺嫔一进来就只管跪在皇后面前哭,那张原本就不算秀静的脸此时扭得难看。人到还是明白的,一面哭一面请罪,说自己没有能耐,辜负了皇后和太后对她的看重,还说要去寿康宫去在太后娘娘面前去请罪。”
    皇后听着她一股脑把话倒完,才道:“起来吧。这也是你和大阿哥的缘分不够。且你也尽了力,太后这几日也不大安,让她老人家静静安养着,这事儿,你别在太后面前提了。”
    顺嫔站起身:“可是奴才想不通啊,奴才跟大阿哥说起成妃娘娘病重之因的时候。大阿哥可是恨毒了和妃的啊,这和妃是给大阿哥灌了什么迷魂药吗?却叫他连亲额娘的死都不顾了。”
    皇后摆了摆手:“本宫如今听不得你说这些。”
    “奴才也不敢让娘娘您忧思,奴才只是怕啊,翊坤宫那位本就受皇上宠爱,如今又有了大阿哥,日后怕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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