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乖巧地走到皇后身边,皇后将他搂在怀中,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回。
    “跟着你皇阿玛,晒黑了呀。”
    大阿哥道:“回皇额娘的话,皇阿玛带着儿臣和和娘娘去了好些地方,去看了普仁寺,看了大红台,大红台里佛像雕得真好看。来了木兰,皇阿玛还呆儿臣和和娘娘去巡视了木兰四十做卡伦(满语,哨所的意思,在木兰围场周围总共有四十座哨所),还……”
    孩子毕竟是孩子。
    端正都是装出来的。一说起自己开心的事,就叽里呱啦停不下来。
    皇后看向王疏月,她却垂着眼,手中轻轻搅缠着帕子。
    “和妃。”
    “在。”
    王疏月应了这一声。
    看着大阿哥,犹豫了一时,还是站起身,走到皇后面前屈膝跪下。
    大阿哥见王疏月这样,压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也不敢再开口。
    皇后将大阿哥抱到腿上。
    “和妃,你既如此,就是知道本宫要跟你说什么。”
    “是。”
    皇后叹了口气:“本宫知道,这事并不能全然责你,但你身为妃嫔,亦有规劝皇上之责,皇上子嗣不多,婉贵人生产后,宫中也才只有两位阿哥,你是经历过皇帝痘劫的人,理当明白其中的厉害。嫔妃以绵延子嗣为功,关于你的身子,本宫问过太医了,里内的病,不好调理,你和太医用心是一方面,但也不能忘了,后宫为一心,都该敬向皇上,为皇上和祖宗的江山社稷着想。否则,不说太后娘娘,本宫也不能纵你。”
    大阿哥在面前,皇后的话说得尚算委婉,并不刻意点破。
    王疏月伏下身去。端声道:“是,是奴才有罪,不知规劝万岁爷。请娘娘重责。”
    皇后摆了摆手:“还不至于要重责你,况你照顾大阿哥有功,这会儿又是在外面,皇上松了性子,一时由着喜好来,也是有的。孙淼,去扶和妃起来。”
    说完又询了一句时辰。
    宫人道:“午时过了。”
    “皇上那边散了吗?”
    “将才问过张公公了,还没散,丹林部的人来了,还在谒见皇上。”
    皇后说了一句:“知道了。”便站起了身,将大阿哥放到地上。
    “本宫的话,和妃仔细斟酌。”
    “是。”
    说着,王疏月也跟着站起身来,牵起大阿哥送皇后往外面行去。
    日头将将偏西,皇后的仪仗渐远,大阿哥这才抬手,不自在得在后脑勺上抓挠着。
    王疏月蹲下身来,握主他的手:“怎么了,不舒服吗?”
    大阿哥道:“善儿姑姑打的辫子,不太舒服……”
    王疏月偏头看了看他抓挠的地方,“紧了是不是,来,散下来,和娘娘给你打。”
    大阿哥摇头道:“不要,和娘娘将才跪累了,去坐会儿,儿臣让梁安公公给儿臣打辫子。”
    这小子,维护她当真是维护到家了。
    “你也当和娘娘是瓷做得呀。”
    说着,抱起他往里面走去,一面伸手去解他的辫穗子。
    大阿哥在她怀中仰起头来:“和娘娘,您犯什么错了,要跟皇额娘跪着。”
    这话真是又暖心,有尴尬,王疏月苦笑不得。
    怎么说呢,总不好告诉他,这是他老爹惹得祸吧。
    好在善儿在旁接他之前的话:“大阿哥,奴才将才跟您打辫子的时候,可是问了您的,您那会儿怎么不说呢。”
    大阿哥鼓起嘴道:“那会儿要来见皇额娘,若说了,善姑姑又要重新打,皇额娘等我等久了,是大不敬。”
    善儿到被他给说窒了。
    王疏月笑了一声道:“瞧瞧,这么大个人,还不如咱们大阿哥懂事。还不快去拿个篦子来。”
    正说着,梁安却笑嘻嘻地过来:“主儿,您歇着吧,奴才来伺候大阿哥。”
    王疏月把大阿哥放在椅子上坐好,善儿取篦子回来道:“你将才去什么地方了,让你照顾大阿哥也不在,如今还这么高兴的样子。”
    梁安接过善儿递来篦子,在大阿哥后面跪下来,一面替大阿哥从新通头发,一面道:“何公公给派了差事,就出去办去了,回来经过西面的那个马厩,看见那什么丹林部的人给万岁爷敬献的“九白”。其中有一只白骆驼,哎哟……那可真是稀奇,奴才这一辈子,骆驼倒是见过,可这白色的骆驼,还是第一见呢。”
    善儿端来水,弯腰放下盆子,道也起了兴趣。
    “白色的骆驼,骆驼有白色的吗?我之前在老家的时候,在官驿见过骆驼,都是脏兮兮,灰扑扑的,还吐口水,可一点都不好看。白色的……”
    “通体雪白,可不骗你,真的是美。”
    善儿不想理梁安那副炫耀的样子,转向王疏月问道:“主儿,什么叫‘九白’。”
    王疏月摸了摸大阿哥的额头:“给善姑姑说说。”
    “好。”
    大阿哥转过头来,对善儿道:“九白就是一只白骆驼,八只白马,所以叫九白,皇玛法以前说过,蒙古的贵族首领为了向我大清表示投诚,就会敬献‘九白’。敬献九白后,皇阿玛还要赐宴给他们,那个就叫做‘九白宴’。”
    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很可爱。
    善儿蹲了个福:“奴才谢小主子赐教,小主子,您可懂得真多。”
    不过她反应也快,又道:“主儿,我之前隐隐约约听皇帝和您说过,这丹林部……可是有反心的,怎么还要敬献……”
    “善儿。你又忘规矩了。”
    善儿忙跪下道:“是是,奴才知错,奴才不配问这些。”
    大阿哥低头看向善儿:“善姑姑说得没错啊,丹林部就是皇阿玛近年的心腹大患。”
    王疏月柔声道:“大阿哥聪明,知道替你皇阿玛分忧,但善儿是和娘娘的奴才,和娘娘不能问的事,她也不能问。”
    大阿哥滴溜溜地转着眼睛。
    “可是,皇阿玛愿意跟和娘娘讲的。”
    王疏月替他理着辫穗的流苏。
    “你皇阿玛可以跟和娘娘讲,但和娘娘不能问,听了也不能说。”
    “为什么呀。”
    “因为,和娘娘是你皇阿玛的嫔妃,也是你皇阿玛的奴才。”
    大阿哥似懂非懂。
    但小孩子的心毕竟大,听着善儿和梁安在那里说白骆驼如何稀奇好看,兴致就被吸引倒两人的话上去了。
    外面的宫人道:“主儿,周太医来请脉了,在外面候着呢。”
    “好,我这就去。”
    说完起身对善儿道:“照顾好大阿哥。”
    正说着,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竟有些莫名的寒骨,王疏月本来已经走到侧门前了,却被这一阵风吹冷了背脊骨。隐隐不安起来。
    于是要走出去,又折返回来。对善儿道:“起风了,大阿哥才通过头,可千万不能让他被风吹着了,一会儿大阿哥要写字读书,你好生守着窗户,烛火点明些都好,就是仔细别进了风,知道吗?”
    “是,主儿安心去吧。奴才晓得。”
    第55章 相见欢(三)
    周太医在西边的稍间里等王疏月。
    见她进来,照往常一样请了安。
    规规矩矩地待她在榻上坐好,才请出她的手来诊脉。
    那时辰已近黄昏,因为外面起了阴风,日头也就被扫没了,她一进来,就往琉璃屏风的阴影里坐,人本就瘦弱,被这屏风的影子一修,就被削得更细了。
    但那从柔软的袖口里伸来的手腕,却是耀人眼目的。
    王疏月的手腕比周太医看过的任何一只手腕子都要白。虽说医者百无禁忌,但他还是不敢长时间望着那只观感强烈的手腕。只得侧身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地一处地缝。
    她的脉象说不上好,但好歹也不见大的不好。
    对于周太医来讲,那就是无功无过,在皇上面前,他的脑袋还是保得住的。
    “如何。”
    “回娘娘,木兰的天好。听说娘娘近来也多又走动。想来是有益的,娘娘的脉象比从前在京中,要平和了不少。”
    他一说“平和”,在场的人都知道是个托词,不免露失望的神色来。
    周太医收了脉枕放入药箱,转过身来,对王疏月说起了换药的事:
    “既然挪动了地方,臣给娘娘开的药,也要换一换,也许这一回的药会比之前的苦些。”
    王疏月身旁的宫人本就失落,这会儿听他这么说,不大乐意了。
    “这还要苦些,就您之前那黑汁子,已经害了我们主儿的肠胃。”
    周太医忙伏身道:“臣该死。”
    王疏月笑了笑。摆手道:“没那么多妨碍,良药苦口利于病,况我素来饮食有限。”
    她一面说,一面将手收了回来,衣袖儿理好后便翻出了素静通草暗绣,周太医这才发觉,这位宠冠后宫的和妃娘娘,今儿只穿了一件素缎的衫子,头上也只是簪着一根白玉簪子为饰,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其他光亮的东西。和她那白净无暇的皮肤一样,寡净,但却是十分入眼。
    一时之间,他的神儿又被那只凝了雪一般的手腕给引走了。
    直随着它案枕上抬起,而后静静的落回她的膝上,其间不得一丝的淫靡和不敬之意,他也是单纯觉得美。
    说起来,在他行医的这么多年当中。王疏月是周太医遇倒的最优雅的一个病人。
    寻常的宫中嫔妃,但凡知道自己有这些不足的弱症,要么愁眉苦脸,要么就是怨天尤人,药苦了要骂,不见效果也要骂。到只有王疏月,顺从医者的意思,尽力配合,沉静不多言语,丝毫不见急躁。
    “今儿皇上不在,你起来回话吧。”
    “哎哟,娘娘可不要害臣,皇上在不在,臣都要把规矩守死了。不说这是该的,就说臣替娘娘调理身子这么久,起色甚微,皇上不降罪,臣这脑袋啊,是栓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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