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环接着一环,根本不需萧白泽出手,太后和季相便会自己走上造反的路子。
    啧,萧白泽拥有和他的体魄完全不对等的诡谲心思。
    那夜星光璀璨,萧白泽的眼睛在星空下格外好看,他闪烁着和星空一样漆黑发亮的眼睛,柔声对林桑青道:“我本想等过段时日,待根基更稳一些、筹谋等精确一些时再实施计划,但着实等不及了。”
    夜风拂面温和,亦如他缥缈低沉的嗓音,“我想要整座宫廷里只有你与我,任何时候,只要我想见你,便即刻能见到,不用顾及旁的。”
    他所言诚恳动情,字字句句都发自肺腑,林桑青深陷在他漆黑的双眸里,不由自主点头道:“好,你且放手一搏,我来做你最坚实的后盾。”
    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提前知晓,只是为了糊弄太后,以及其他与她不在同一战线上的人,这才装出失宠寥落的样子,以提高计划的整体真实性。
    柔妃没有耽搁太久,林桑青刚附耳同萧白泽说完那句话,外头突然响起小安子拉长的声音,“柔妃娘娘驾到。”
    到底是白瑞调·教出来的徒弟,眼皮子和心思一样灵活,小安子这是在给她报信呢。
    她给萧白泽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阖上眼,装作还未苏醒。
    现下这当口,萧白泽还是继续躺在床上比较好,唯有这样,太后和季相才会放松警惕,肆意去筹谋他们的计划。
    与柔妃擦肩而过,林桑青慢吞吞整理着衣衫,面露愁容道:“皇上还没醒,也不知到底生了什么病。太后不信任我这个外姓人,照顾皇上的担子全压在你的肩膀上。妹妹要上心侍奉些皇上,同时也要注意休息,可别累着自己,你肚子里怀着的是整个乾朝的希望,容不得丝毫闪失。”
    柔妃抬手抚摸着平坦的小腹,似乎那里当真孕育有生命一般,姣好的面容之上浮现深深笑意,别有所指道:“后宫现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只要姐姐不动歪心思,乾朝的希望自然保得住。”
    目光从柔妃平坦的小腹上扫过,林桑青亦深深笑道:“妹妹说的极对。”
    这一夜注定无法安眠。
    天边月牙悬挂,林桑青在榻上辗转反侧半宿,过去的记忆和如今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令她头脑发胀,不敢闭上眼睛。
    她想起许多被遗忘的往事,也想起了疼爱她的父皇和母妃。从前身为昭阳时倒没多大的感触,自私自大惯了,不会替别人考虑,觉得别人替她做再多事也是理所应当的;现在她带着林桑青的记忆去回想父皇和母妃,只觉得实在是对不住他们,配不上他们的疼爱。
    她真真儿是个混账孽子。
    第二天,旭日初升,鉴于昨夜一宿未眠,林桑青顶着两只黑眼圈起身,把梨奈吓得够呛,“小……小姐,您昨夜偷鸡去了?”
    林桑青目光呆滞的下床梳洗,随口道:“偷汉子去了。”
    梨奈掩唇偷笑,“小姐净说胡话,汉子要是那么容易偷着,那皇宫里的守卫不就成了摆设了。”
    捂住嘴巴打个哈欠,她睁着迷离的睡眼笑一笑,在梨奈的帮助下梳洗头发。
    用完早膳,刚把碗筷放下,永宁宫那边突然来了位老姑姑,说是太后请她过去一趟。
    太后的城府颇深,依照林桑青的水平,暂时还估摸不透她。
    猜不准太后唤她过去的原因,林桑青擦擦嘴巴,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带着梨奈匆匆赶去永宁宫。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不知太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桑青抵达永宁宫后,太后也没让人看座,随口同她闲聊几句,问了问她的近况,待她一一回答完毕,太后便痛快的放她回来了。
    似乎找她过去只是为了说那几句乏善可陈的闲话。
    回繁光宫的路上,林桑青接过梨奈递来的手帕,漫不经心擦拭着因赶路而冒出的汗珠,总觉得太后没安好心,唤她过来的目的不单纯。
    在得知她就是昭阳以后,太后大动肝火,她不单连夜召见了周萍,还跑到萧白泽跟前发了一通火。太后也是睚眦必报的主儿,照她的脾气,应当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才是,如今却怎么关心起她的近况来了?
    不对劲。
    太后的举动不对劲。
    如今天气炎热,水分消耗得极快,不过出去走了一遭,嘴巴里便干的厉害。
    返回繁光宫,林桑青一壁琢磨着太后的用意,一壁站在内殿的屏风前面喝水。
    一杯水咕咚咕咚下肚,她正准备再去倒第二杯,屏风后冷不丁传来“嘶”的声音,似乎有谁在倒抽冷气。
    梨奈瞪大眼睛看着她,“小姐,您听到什么怪声音没有?”
    神色一凛,她将杯子抛回桌子上,伸出脚,猛的将屏风踹倒。
    遮挡的屏风应声倒下,露出她精心挑选的雕花大床,满是少女情怀的轻纱床幔随清风飘动,帷幔后面,一道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
    她拧眉喝道:“谁在那里!”
    雕花大床晃了晃,稍许,一颗圆乎乎的头从帷幔后伸出,头发乱的像鸡窝,衣衫也凌乱不整,脸蛋倒是挺干净。
    林桑青怔怔看着,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脱落出来,迟疑唤道:“温……温裕?”
    顶着鸡窝头的青年挠了挠头,满脸写着茫然无辜,与生俱来的纨绔气质很是抗打,纵然脸上神情无辜,也没能将他的纨绔气质冲散,不是温裕大公子还能是谁。
    她问温裕,“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裕继续挠头,“啊?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你怎么也在?”愣头青似的问完这些,他捂着后脑勺回想道:“我记得早上本打算去司业街的,正走着路呢,不知道哪个王八蛋打了我一棍子,之后我便没意识了。”
    打量打量周遭的环境及摆设,他问林桑青,“这该不会是你的寝殿吧?”还加了句欠揍的称呼,“我最最尊贵的宸妃娘娘?”
    梨奈看看温裕,又看看林桑青,将信将疑道:“小姐……您真的……偷汉子去了?”
    要不是温裕也在这里,得给梨奈留三分面子,林桑青非得给她一记爆栗子尝尝。
    思绪转得飞快,联想到太后早上的反常举动,林桑青心里的危机感越来越重。猛然想到什么,她拽起还在发懵的温裕,疾声道:“糟糕,你快走!”
    温裕该是也和她想到一起去了,跳下架子床,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别好头发,顺便把乱糟糟的衣裳给理顺了,作势往窗子边跑,“我先走了,你来处理后续事情!”
    很是熟稔的样子,似乎这样子做过不少次,已然轻车熟路了。
    梨奈露出一脸“我懂了”的微妙表情。
    林桑青苦恼捂脸——梨奈这孩子肯定想歪了。
    她叫住温裕,“你有毛病吗,好端端的大门不走你跳窗子做甚?给我老老实实从大门口出去,把腰杆子挺直了,别畏畏缩缩的,走窗子反而落人口实。”
    温裕不好意思地抓头发,“嘿嘿嘿,习惯了,抱歉抱歉,我这就从大门出去。”
    原地抖抖身子,温裕沉吟稍许,难得端出几分正经模样,作势欲从繁光宫正门坦然走出。
    思绪再次转动,林桑青又想到,若方才她的想法是真的,只怕温裕离不开繁光宫。如果温裕这个时候从繁光宫出去,在门口被人逮住,她反倒没有办法解释。
    眉头一皱,她叫住温裕,“等等,温裕,你回来。”
    转过头,她快速吩咐梨奈,“百事通,快把所有的门和窗子都打开,让繁光宫四下通透。”
    估摸着躲在暗处的人不会给她太多时间准备,兴许下一秒便会出现,她扶起倒地的屏风,一边整理凌乱的床榻,一边对温裕道:“温裕,快掏掏你身上有没有多出东西。别磨蹭,快掏!”
    温裕动作神速,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他就把全身翻了个遍,手指头都快到产生虚影的地步了,跟练无影掌似的。
    林桑青的猜测没有错,梨奈打开繁光宫正殿最后一扇窗户时,太后果然领着几个人出现在繁光宫中。看样子,她刚从永宁宫离开没多久,太后便跟在她身后过来了。
    饶是早有心里打算,林桑青还是惊了一惊——嗬,太后居然亲自出马了,她还以为过来“捉奸”的会是柔妃,再不济也是巫安姑姑,却没想太后亲自下场来演这出戏。
    她有多想亲眼看到她获罪的场面啊。
    似乎笃定她行为不端,进殿以后,太后什么话都没有询问,只是目光凌厉的扫向她和温裕,叹息一声,恨铁不成钢道:“青青,你是贵门之女,怎么能做出这种不检点的事情?”
    彼时林桑青和温裕正坐在冲门的桌子边喝茶,两人坐得有两尺远,态度亦疏离客套,看上去完全不相关。繁光宫所有的窗户和门都开着,四下里敞亮开阔,没有一处暗室。
    他们坦坦荡荡,不遮不掩。
    带着狐疑之色向太后行了问安礼,林桑青故作无辜地皱起眉头,不解道:“咦,母后,您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臣妾做什么事儿了?”
    太后看看她,再看看温裕,愠恼地别过眼,似乎羞于启齿,“你……你们……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捂住胸口,她弓腰痛苦道:“哀家真是被你气的心口疼。”额心的明珠吊坠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不止,深吸一口气,尽量保持平静的心态,太后对巫安道:“这件事哀家不想管,听闻皇儿今晨已经转醒,巫安,你速去启明殿将他请过来,让泽儿自个儿做主处理这件事。”
    穿堂风擦肩而过,林桑青不动神色地抬起头,与温裕快速对视一眼,即刻把视线挪开。
    啧,太后这是打算惊动萧白泽,让他赶来见证她红杏出墙的一幕呢。
    虽然已经脱离昏厥的状态,然而萧白泽的身体还没彻底恢复,短期内仍无法上朝处理政务。他坐着轿辇抵达繁光宫,孱弱的身躯看上去甚是消瘦,病态尽显无余。
    等萧白泽落座,太后苦恼地揉动眉心,再度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哀家原本不信青青会做出这种不检点的事,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不信。”她语重心长的对林桑青道:“青青,你既然与温家公子有私情,当初便不该入宫为妃。皇宫有皇宫的规矩,入了宫便是皇帝的人,这一生,你将以宫廷为家、以帝王为夫,决计不可以有二心。现而今你做出这种事,让泽儿的颜面往哪儿搁,让皇家的颜面往哪儿搁?”
    林桑青记得,柔妃将她推下台阶那会儿,太后亲自出马调查了几日,由于什么结果都没调查出来,才不得已暂缓柔妃晋升为四妃的时间。今儿个倒好,太后没有经过调查取证,便这么言之凿凿地告诉萧白泽她做出了不检点的事情,当真是居心叵测。
    林桑青不怕萧白泽误会,前前后后经历了那么多风霜雪雨,他们已完全信任并了解对方。也许他会微觉吃醋,但若说怀疑她行为不检点,这倒不可能。
    她看到萧白泽暗暗冲她使了个眼色,眉心微动,连着眨两下眼睛,她表示心里有数。
    苍白的脸颊浮上些许阴霾,萧白泽抵唇轻咳,嗓音低沉道:“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会有外人在繁光宫?”
    她刚要开口解释,巫安抢话道:“这便要问宸妃了。太后今儿个早上唤宸妃过去说话,宸妃一直心不在焉的,似乎有什么心事,太后便没多说,赶紧让她回来了。怕宸妃娘娘将心事搁在心里太久会生病,是以她离开永宁宫后,太后亦跟在后面来了繁光宫,想问一问宸妃有什么心事,想着开导开导她。”
    冷哼一声,她嫌恶满满地看着林桑青,“谁知宸妃的心事没问到,却发现繁光宫里藏了个壮年男子,我与太后进殿时,宸妃正与他亲热吃茶,丝毫不在意男女之防,看上去俨然是对恩爱眷侣,太不合规矩了。”
    听完巫安说的这些话,萧白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冷声质问林桑青,“宸妃,巫安姑姑所言属实吗?”
    若不是场面不适宜,林桑青当真想吐巫安一脸口水——屁话连天,她说的话里只有第一句是真的,其余全都是夸大的谎话。
    奴才都是随主子的,这句话当真一点儿不假,巫安和她的主子季骋一样,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提起裙摆,她施然跪地,“皇上明鉴、太后明鉴,我与温公子之间关系坦荡,并无任何私情。”
    温裕亦屈膝跪地,不卑不亢道:“外臣纵有再大的胆儿,也不敢染指皇上的女人,今日之事纯属误会,还望皇上、太后明察。”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太后并不打算明鉴,也不打算明察,她似乎认准林桑青行为不端,认准温裕与林桑青之间有私情。常挂脸上的和蔼神情消失不见,她板着脸训诫林桑青,“宸妃入宫已近一年,应该知晓后宫的规矩,私自带男子入宫可是重罪,独自与男子共处一室更是重罪。哀家眼底揉不得沙子,皇儿更是容得不欺骗,你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为人不齿的事情,别妄想能够轻易糊弄过去。”
    垂下头颅,林桑青佯装恭谨道:“是的太后,正因为知道规矩,臣妾才更不敢做出有违宫规的事情。臣妾亦未曾想过糊弄过去,只是,太后您什么都没查证,只凭双眼所见,便断定臣妾行为不检点,这是否不大公平?”
    精明的双眼从温裕腰间掠过,停顿一瞬后,太后斜目看向林桑青,若有所思道:“哀家上次便觉得疑惑,你从绮月台的台阶滚下去时,为何是温家公子第一时间赶过来相助,他跑的未免也忒快了些。承毓都没有看到如笙推你滚落台阶,后赶过来的温公子却口口声声说看见了,难道他是劳什子奇人异士,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拉长尾音,太后意味深长道:“现在再想,若宸妃你与温家公子有私情,那他定会帮着你说话。到底是如笙推你滚落台阶,还是你自个儿滚落下去的,哀家不清楚,但宸妃心里应该有数。”
    太后到底是太后,短短几句话便把今日之事和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联系到了一起,顺便还替季如笙洗刷掉了推她滚落台阶的嫌疑。
    如果箫白泽真是昏庸不明的主儿,林桑青今日铁定要栽在太后手里。
    挑起唇角,她嘲讽笑笑,有意向箫白泽提议道:“看来皇上以后得在全朝推一道规矩,告诉乾朝的平民百姓,以后见到有人受伤千万不能出手相助,有多远就躲多远,免得来日因此事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被扣上甚莫须有的罪名。”
    温裕附和她,“哎呀要是早有这道规矩就好了,外臣保证老老实实遵守,绝不管宸妃娘娘死活。”
    配合默契,忒讨人嫌。
    箫白泽抿抿唇,他背过身,快速而轻微的笑了一下,等到再转回头,已然恢复清冷的模样。
    太后如何听不出林桑青话里藏话,眸色微沉,疾言厉色道:“人赃俱获,宸妃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对不住皇儿的宠爱,亦为林氏一族蒙羞,你……”
    温裕打断太后的话,踟蹰不解道:“什么人赃俱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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