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昭阳的女子到底做了什么事儿,竟能让一代帝王憎恨她到如斯田地呢?
    林桑青实在好奇得紧。
    昭阳的下落现在已经知晓了,想来箫白泽很快会将她召进宫里来,她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跟进此事,好生杀一杀心底躁动不安的好奇虫。
    “你去将她带进宫来。”额前的碎发挡住眸底思量,箫白泽吩咐魏虞道。顿一顿,他又唤住领命出去的魏虞,“不,你回来吧,朕自己过去,你找个靠谱的人为我带路,别惊动旁人。”
    魏虞不大放心,顿足在殿门边,犹豫道:“你自己过去?她住在安业街上,那里人来人往的,熙攘热闹,你身子羸弱,若是被人传染了病气怎么办?”
    安业街?林桑青垂下眼睛,默默盯着地上铺设的地砖。那不是她家所在的街道吗?昭阳就藏在她家附近?
    她想了想,安业街上的确有一户人家是后搬来的,且那家有个小娘子,眉目如画,粉腮玉面,行走时若弱柳扶风,平日里很是讲究,活得十分精致。宫里出去的人自会有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那位小娘子也的确有雍容华贵的气度,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神荡漾。
    不过,她似乎听娘说那位小娘子是从良的花魁来着,难道娘嫉妒那位小娘子,所以故意说她是花魁吗?
    倒不是没可能,她娘那张嘴,向来是什么话都说的,从来不管真假。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额头上,轻轻揉动眉骨,箫白泽蹙眉道:“无碍,我会小心的,你出去吧。”略抬头看眼林桑青,又道:“林昭仪也出去,朕想自己待一会儿。”
    找到寻找多年的仇家是件激动人心的事情,自然要独处冷静一下。林桑青屈膝行礼,辞别箫白泽后,她同魏虞一起走出启明殿,并贴心的帮他关上殿门。
    踩上启明殿前整齐划一的青石台阶,林桑青仰头看着头顶悠远的天空,低声同魏虞道:“魏先生也认得昭阳吗?我看你似乎很欢喜的样子,头发散了也不晓得梳。”
    魏虞挑唇微笑,那一身风雅的气度重新回到身上,并不因头发纷乱而折少分毫,“不认得。”他亦抬头望天,唇角的笑意持续加深,“不过,能帮阿泽找到他找了九年的人,我的确十分欢喜。”
    林桑青抬手掩唇,眯着眼睛笑道:“魏先生待皇上很忠心呢。”
    “忠心?”魏虞重复一遍这个词语,停一停,修正道:“不是忠心,是交心。可以这样说,世上再寻不到比他还出色的男儿了。”
    眼睛被太阳晃得有些花了,猛地闭眼再睁眼,眼前会浮现一道道黑色的光斑。林桑青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望着魏虞深深一笑——魏先生真是的,净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这一日过得很快,似乎入宫后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快,也是,整天待在四四方方的繁光宫中,哪里都不能去,她又是个闲散娘娘,甩手不问宫中事,每一日的时光都是虚度过去的。
    虚度光阴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晚来天色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就连打在窗户纸上的风声都比平时大,气温陡然降到极点,冷得人不愿伸手,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往年的第一场雪全都赶在过年之前下完,以瑞雪兆丰年,图个好兆头。去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这都过完年了,才开始有要下雪的意思。
    这不是好兆头,民间开始有谣言四起,说今年年头不好,估摸会发生天灾或者**。
    天色完全黑透后,林桑青伴着呼啸的风声坐在铜镜前,抬手卸去头上的珠钗,她对着铜镜左顾右盼一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林大人的女儿今年当真才十七岁吗?怎么,怎么看起来像二十多岁,眉宇间压根没有青涩之感,写满了历经沧桑后的疲惫,有些显老啊……
    转念一想,容貌青涩与否与心态有很大关系,温裕那家伙今年都二十一了,看上去还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这全仰仗于他有颗幼稚的心脏。因住进林小姐身体里的是她,而她早被生活打磨得一脸沧桑,身体和心灵都是极其衰老的,世人都说相由心生,如今主宰林小姐身体的是她那颗苍老的心脏,是以她看上去才不像是十七岁的女孩子。
    嗯,极有道理。
    挡风的厚门帘突然被人挑开,梨奈搓着手进来,一脸谨慎的对她道:“娘娘,您最近可别去启明殿了,倘使去了也别提赤金步摇和羊脂玉玉佩,切不能惹皇上生气。”
    她对着镜子继续卸耳朵上的明珠耳铛,饶有兴致问道:“怎么了?”
    梨奈帮她把卸下的明珠耳铛放进匣子里,阖上梳妆匣子上头的盖子,压低声音道:“启明殿的秋云姐姐告诉我,皇上的心情不好,简直差到极点了。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只是不停的砸东西,砸过东西便开始发呆,发过呆又开始砸东西,现在启明殿的书房里满地狼藉,秋云姐姐正发愁怎么收拾呢。”
    林桑青惊讶地挑挑眉,“啧,谁又惹这位爷生气了。”
    梨奈用搓热的手去捂冰凉的耳朵,“咱们皇上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喜怒无常的,谁也不清楚他何时高兴、何时生气,别看白公公伺候他好几年了,他也摸不清皇上的脾气。”耳朵捂热了,她又开始去捂腮帮子,“秋云姐姐说,皇上白日里出宫一趟,回来后就开始不对劲,也不知在外头发生了什么事。而且,无凭无据的,皇上突然要斩杀平阳城里的一家平民,他连圣旨都下了,还专门钦点守卫皇宫的御林军去斩杀那一家人,说是不许容留他们多活一夜。”
    “身为皇帝,无凭无据斩杀平民是要被世人议论的,也有损正派形象,总之不是件好事情。幸好咱们太后听到了风声,及时赶到启明殿出言阻拦,好说歹说,才终于让皇上放弃了斩杀那一家人的念头。”操心的叹上一口气,梨奈捧着大大的腮帮子道:“太后劝皇上的时候,秋云姐姐壮着胆子偷听了几句,大抵是皇上一直在找什么人,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人,他找上门时,那个人的亲人告诉他,她已经死了。至于是怎么死的,秋云姐姐没敢继续往下听,她怂巴巴的,一点都不像川蜀之地的人。”
    昭阳……死了?及腰的头发如瀑般披在身后,林桑青气得想拍大腿,造孽哟,她还没看到那位让一代帝王怨恨多年的女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呢,她怎么就死了?
    箫白泽找了昭阳九年,好不容易才打探到她的藏身之处,结果别说报仇了,连面都没有见到,昭阳便一命呜呼了,他怎能不生气。
    拿起一把木头梳子梳理头发,林桑青掩去失望的神色,朝梨奈道:“梨奈,你做的很好,下次再有这种八卦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最近咱们别去皇上跟前晃悠了,免得他一时坏脾气发作,把咱们当出气筒使。”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她问梨奈,“我要的蜂蜜取来了吗?”
    梨奈把梳子从她手里接过来,择去梳齿间的头发丝儿,轻轻帮她梳理及腰的头发,“回娘娘,枫栎姐姐亲自去内廷司取的,她走了有一会儿了,估摸就快回来了。”
    林桑青点点头,腾出双手摸摸肚子上的五花肉,略带惆怅道:“近期我不打算吃肉了。”因为,肉吃多了会导致肥胖,而且还会导致便秘···
    这便是她为何要喝蜂蜜水的原因——润肠通便。
    宫门外传来铠甲晃动的声音,她闭目感受梳齿从头皮划过的酥麻感,语气平淡道:“门外那队御林军还没撤下去?眼看着快要下雪了,他们还要坚守岗位吗?”想起后宫的禁忌,她蹙眉道:“咦,何时御林军可以进后宫了?”
    后宫是皇上的女人居住的地方,这里女的多男的少,阴气向来是盖过阳气的。皇上只有一个,后妃却可以有很多,想要雨露均沾不太可能,总会出现旱的旱死涝旳涝死的情况。为了防止旱死的后妃们寂寞难耐,生出一枝红杏出墙来的想法,历朝历代都不允许带根的男子随意进入后宫,算是从根源上制止了后妃们红杏出墙的可能。
    御林军的男儿多有阳刚之气,身高相貌也说得过去,他们更是绝对被禁止进入后宫,只允许在皇城外围及皇帝的宫殿附近活动。
    白日里林桑青便发现后宫中多了一队御林军,现在天都黑了,这队御林军还是没有撤下去,仍旧绕着后宫来回行走,这种情况有些反常。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梨奈无愧于她百事通的外号,杏仁一样的眼珠子眨动两下,她道:“听说淑妃娘娘近来频繁梦魇,总是在半夜惊醒,说有脏东西缠着她,您有没有发现她最近脸色很不好,蜡黄蜡黄的,一点儿精神头都没有?”林桑青点头,的确,她上次看到淑妃时,那位一向精气神十足的小个子贵女看上去很是萎靡,不复往日飞扬跋扈的高贵气度。
    梨奈继续道:“淑妃娘娘被梦魇折磨得心力交瘁,她听人说频繁梦魇可能是后宫阴气太重的缘故,缓解阴气的法子不外乎往后宫增添阳气。皇上事务繁忙,不可能整天陪着她,宫里除了皇上外,便属御林军的阳气最重,她便请皇上派一队御林军来后宫巡逻。”林桑青的头发已足够柔顺,她把梳子放回到桌子上,嗓音轻快道:“皇上一向对淑妃娘娘有求必应,虽说往后宫派御林军不合规矩,但为了淑妃的身体着想,他还是派了一队御林军来。估摸这队御林军要在后宫待上几日,等淑妃娘娘身体转好,他们便能撤下去了。”
    原来是这样,对着镜子照照陪伴她二十一载的清秀脸庞,林桑青了然颔首。
    天色越晚,风声便越大,窗户纸被吹得呼呼作响,看来这场雪注定会在今夜落下,明早推开窗子,便可见一地白雪皑皑。
    梳洗完毕之后,林桑青坐在桌子前冲兑蜂蜜水,她听枫栎说蜂蜜水有润肠通便的作用,对于一个吃多了肉而腹胀便秘的人来说,喝些蜂蜜水正合适。
    一杯蜂蜜水冲好,她托着腮等在桌边晾凉,关得严严实实的厚帘子被人从外面挑开,带来阵寒冷的风。她一开始以为是枫栎,然等了一会儿,枫栎并没有进来,帘子旁也没用动静,她这才转头看过去。
    挑开帘子的并不是枫栎,是箫白泽。
    “皇上怎么过来了?”林桑青有些惊讶。箫白泽的身子羸弱,晚上风寒湿气重,他很少出门走动,加之外头快要下雪了,寒气尤甚,他更不应该出门走动才是。
    何况,苦寻多年的仇家先一步死了,她还以为他要恼个十天八天的,关在启明殿中不见人呢。
    箫白泽没有回答她,他怔怔立在门帘旁边,来来回回打量修葺一新的繁光宫,所有的角落他皆看过了,没落下任何一处。
    不对劲,林桑青松开托腮的手,重新打量箫白泽一番。他好像喝醉了,眼神不如平日里一般深邃忧郁,而是涣散不明,是典型的醉酒之人才会有的眼神。
    果然,将繁光宫看个遍之后,箫白泽终于挪步走向桌边,还没靠近,浓重的酒气便已扑面而来,可见他的确喝了不少酒。“什么都没有了!”他踉踉跄跄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呓语般喃喃自语道:“朕执着了九年!守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结局,做着一个自欺欺人的春秋大梦。时至今日,春秋大梦终醒,她什么都没留给我,孑然一身潇洒西去,甚至连复仇的机会也不留给我!她仍旧如当年一般自私!”
    情绪陡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握住林桑青的手腕,双目红得像是要渗出鲜血一般,睁圆眼睛道:“你告诉朕,像她一般的祸害怎么会死呢,啊?她不应该活得长长久久的,像那些史记册子上的罪人一样,做遗祸一方的祸害吗?朕不要她长命百岁,但起码,她要让朕看到她最后一眼啊!”
    激动的情绪渐渐恢复平稳,他垂下头颅,露出一截白皙好看的脖颈,喃喃自语道:“什么都没有了,九年的执念随着她一起化作尘土,从今以后我该如何说服自己活下去,我存活的意义,消失了啊……”
    手腕被箫白泽抓的生疼,等会儿肯定要留下红印子,林桑青奋力抽了抽,没抽出来。有水珠滴落在手背上,触感温热,林桑青惊讶瞬目——他……哭了?
    至于吗?不就是仇家提前一步死了,他没有亲手报仇,何须难过成这个样子?他可是一国之君啊,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乾朝,该是怎样浓重的失望与难过,才会让一国之君放下尊严,做个流泪的男儿?
    心底有个地方突然开始发涩,眼睛亦胀胀的,林桑青向来见不得人家哭,尤其见不得男子哭。
    温裕知晓她这个软肋,也善利用她这个软肋,每每他提出什么过分的请求,而她斩钉截铁的予以拒绝时,温裕便开始揉着眼睛大哭,人再多他也照样哭,没脸没皮的,一直哭到林桑青答应他的过分请求为止。
    由于温裕总爱拿动物发誓,他的眼泪便好比“鳄鱼的眼泪”,“绿毛龟的眼泪”,“大黄狗的眼泪”,反正不是人的眼泪。
    触景伤情,她抽抽鼻子,大义凛然的牺牲自己,让箫白泽把她的手腕当做发泄口,温言劝慰他道:“皇上,人都是会死的,左不过有的人命长有的人命短,九年的时间是很漫长,但同一辈子比起来,它还是显得微不足道。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您如今是乾朝的皇帝,一整个国家的兴衰荣辱都系在您身上,您切不能因一位仇家的死亡而丧失斗志。”桌子上的蜂蜜水散发出袅袅热气,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巴,循循善诱道:“不知为何而活这种话以后更是别说了,我再说一次,您是乾朝的皇帝,您存活的意义是天下万民,并不是报仇雪恨。”
    林桑青很清楚,今日箫白泽说的话万万不能让第三人听到,若他说的话被有心人传出去,世人知晓他们的皇上已失去了斗志,找不到存活的意义,那么乾朝的江山将岌岌可危。
    眼眶里的泪痕干的很快,只有湿润的睫毛还能证明箫白泽曾经哭过,浓重的酒气熏得人头晕,他仍旧抓着林桑青的手腕不松开,目光执着道:“谁都可以死,她不可以,她亲口答应我的,要死在我的后面,现如今她轻轻松松便违背了自己说过的话,真是言而无信!”
    唔,箫白泽这人还挺天真的,谁先死谁后死这种事情根本无法确定,全部仰仗天道怜悯,他居然真的相信了?
    林桑青无奈道:“生死并不是人能决定的,便像我……”及时刹住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她抿抿嘴巴,重新换了话题道:“皇上您那么痛恨昭阳,巴不得欲杀之而后快,她死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你找她九年,难道不是怕她还活在人世间吗?”
    他想要千刀万剐昭阳,肯定不可能是因为爱她,箫白泽再变态,也不可能变态到“爱她就要杀了她”的地步。
    由于方才情绪激动,箫白泽的面颊上浮现些许红意,他的面容一直泛着病态的苍白,看上去病恹恹的,多了这两抹红意之后,那种病态的苍白褪去不少,他看起来像个健康的正常人。缓缓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箫白泽垂眸道:“是啊,朕找她便是为了杀她,她死了正好。”顿一顿,似是为了麻痹自己,重复一遍道:“正好。”
    抬起头,眸子里的迷离醉意还没有散去,他喷吐着酒气,仰躺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道:“方御女呢,让她给朕做一盘桂花糖蒸栗粉糕送来……”
    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腕果然变得通红,林桑青心疼的“嘶”一声,揉着手腕道:“这个时辰还吃什么糕点,也不怕不消化,外头快要下雪了,你就别折腾方御女了,让她好生睡一觉吧,大晚上的,何必麻烦人家从床上爬起来。”
    箫白泽不听劝,闭目执着道:“朕偏要吃!”
    越看通红的手腕越生气,林桑青咬一下嘴唇,壮着胆子回呛他,“吃什么吃!”
    这句话的声音略微有些大,且态度也有些恶劣,闭着眼睛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用醉意迷离的眸子凝视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敢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
    林桑青怂了,作为一个妃子,她的确不应该用这样的口气同他说话啊……但话已经说出口了,想要收回来大抵是不可能的,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狗腿一下,拣几句好话说说,以免萧白泽醒来之后给她穿小鞋,目光迷离的青年突然晃了晃身子,眼睛开阖几次,倏然向地上倒去。
    “咕咚”,脑袋砸在地毯上的声音略微沉闷。
    林桑青吓得跳了起来,靠,她不过大声说了他一句,又不痛不痒的,他怎么就躺在地上了!
    碰瓷,绝对是碰瓷,她是无辜的冤大头!
    倒在地上的青年浑身颤抖,他将身子蜷缩起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不过片刻间,额头便聚满了汗珠,面上的两抹红意随着汗水消失无踪,他的脸色比画画的宣纸还要惨白。纵然醉酒了,他还有几分意识尚存,知道不能发出声音,他将一只拳头递到嘴边,张开嘴巴咬上去,两道深深的血牙印立时可见。
    林桑青心慌意乱的看了会儿,渐渐发觉到了不对劲——不对,他不是在碰瓷,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体内的毒性发作了。
    她晓得身体是萧白泽自己的,与她无关,但她还是觉得很生气——魏虞早叮嘱过许多次,让他莫饮酒,莫在夜间外出,他今儿个不但饮酒了,还露夜外出了,魏虞所说的不能做的事情他全部做了个遍,作的什么妖,毒不发作才怪呢!
    萧白泽疼得满地打滚的样子很是骇人,林桑青捂住咚咚乱跳的心脏,想抬步往外跑,“你等着,我去喊魏虞!”
    萧白泽伸手抓住她,从牙缝间挤出几句话,“不用,太晚了,我疼一会便成。你,你帮我倒杯水。”
    真的吗?喝水就能缓解疼痛,真的不用喊魏虞吗?心中将信将疑,但既然萧白泽发话了,她便先照做吧,等会儿若他还疼得满地打滚,她便让人去宫外找魏虞。
    桌子上的蜂蜜水早已放凉,那是她为自己准备的,现在却要给这个不知为何会来繁光宫的人。“喏,”她吃力的扶起萧白泽,将温热的蜂蜜水喂给他,“桂花糖蒸栗粉糕没有,你先将就着喝杯蜂蜜水吧。等会儿若你还觉得疼,我便让人去请魏虞,你千万别死撑着啊,万一撑出什么事情来,我可是要担责任的。”
    一杯蜂蜜水喂下去,箫白泽仍旧疼得满地打滚,他的手上全是带血的牙印,瞧着让人心疼。林桑青想了想,将目光投向缝衣裳的针线。
    不多时,她重新冲兑了一杯蜂蜜水,惴惴不安的喂给萧白泽,“昂,刚刚的蜂蜜水兑得淡了,我重新兑了杯浓的,你多喝点,没准蜂蜜正对你的病症呢。”
    喂完蜂蜜水后,她更加惴惴不安的等了片刻,外头的风声更大了,北风呼啸不停,显得繁光宫内有些寥落。
    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到,萧白泽居然真的恢复了平静,他不再满地打滚,只是安静的平躺在地面上,呼吸略微急促,脸上的红意又开始蔓延。
    林桑青松了一口气,同萧白泽讲了这么会儿话,她觉得口干舌燥,身子也疲软沉重。她又为自己冲兑了一杯蜂蜜水,趁着水温正好,“咕咚咕咚”大口咽下。
    喝完一杯,她又兑了一杯,捧着青花瓷茶杯等萧白泽醒过来。蜂蜜水甜甜的,入口绵柔,她一口接一口喝着,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耳朵根发热,而且,这股潮热感正朝着全身蔓延,不过是几个喘息的功夫,她便已热得头脑发晕了。
    “外头不是要下雪了吗,怎么还这样热,像夏天似的。”她只穿了睡袍,着实没有衣裳可以脱掉,热得实在难受,她便将领口往下拉了拉,露出锁骨。脑袋重重的,若要在此时撬开,估摸会看到一片混沌,她眨眨眼睛,眸光涣散道:“唔,我,我有点儿晕,这是在哪儿,是繁光宫吗?”
    躺在地上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睛,眸底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脸上的红意愈发强盛,他的嘴唇本就水润,如今看上去却格外水润,让人忍不住想尝一尝。
    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掉到地上去了,林桑青懒得捡起来,托腮痴痴看着萧白泽,语气慵懒绵软道:“你长得挺好看的,比我还好看,你娘怎么生的你?”
    萧白泽没有回答她,他从铺了毯子的地上爬起来,之前毒性发作时的痛苦神色消失不见,他面无表情地靠近她,每走近一步,启明殿中所燃烧的檀香气息便近一些。
    他定是在启明殿待的太久,导致身上也沾染了檀香的气息。
    他一直走到她的身旁才停下脚步,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里面的火苗似要将人燃烧成灰烬,稍许,他俯下身,深深吻上她微启的嘴唇。
    滚烫,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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