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让阿圆帮忙把这些东西放进库房,以后看是还给林少尹还是怎么办,厨房里是万不敢用的。这样的艺术品,磕碰了,后代修文物的得穿越过来打人,还是糙些的适合日常操作。
    沈韶光不再纠结于林家的问题,戴上围裙,进了厨房,看着桶里的鱼虾蛤喇,今天就拿你们开刀了。
    与平日送来的大鱼不同,今日卖鱼的送了好些蛤喇、小鱼小虾来,里面还有几条泥鳅,说是换了个地方捉的。
    泥鳅、蛤喇要吐泥,中午便先做些虾吃。又新鲜又小的虾,最好吃莫过于油爆。
    剪了虾头虾须,清洗干净,锅里多放些油,烧热,花椒葱姜炝锅,放进虾子大火爆炒。虾变红后,放盐、糖、清酱汁调味,临出锅扔进去一把韭菜段,翻炒两下就出锅。
    嗯,鲜嗯,香
    早来的客人闻到味儿还匀到一盘,其余都进了沈记老板、厨师和跑堂的嘴,这其中又以沈韶光吃的最多。
    阿圆都让着她,“难得见小娘子有这般爱吃的。”
    配着肉末花卷、煎豆腐盒子、红烧紫茄、麻酱蒜泥胡瓜,还有一碗米烂汤浓的大米粥,沈韶光果断吃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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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每次让人吃撑的都是家常小菜沈韶光觉得,这真是个厨师界最难解的谜题。
    吃饱喝足了,窝在柜台后面,算着账,数着小钱钱,林少尹朗月清风似的脸再不能对沈韶光构成困扰。可见,真的是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
    中午嚼了
    一顿,晚上还有给客人吃的,这些鱼虾已经消耗尽,到林晏来店里时,只剩了几条泥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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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回来时,管家便报给了他,太夫人给沈记的小娘子送了些女郎们闺中的玩意儿做谢仪。
    因江太夫人精神不济,林府走礼一向由管家拟单子,报过主人,账房的人来具体操作,而之前送到沈记的礼物是林晏的私货,既没经过管家也没经过账房,直接出示主人腰牌就抬了出去;太夫人送的也是私货,经过大门的时候,阍人查看,又报与管家的。
    林晏顿住脚,抿抿嘴,“知道了。”
    晚间吃饭的时候,林晏问祖母,“听闻您今日给沈记的小娘子送了些礼物”
    江太夫人笑道:“沈小娘子高门之女,为我们做这些花卤子和清露,不能以普通商贩论,送钱不合适,我便送些女郎家用的玩意儿。这些走礼按说都是内眷来做,你没取新妇子,我也为你分个忧。”
    分忧林晏微笑道:“是,劳阿婆操心了。”
    因着祖母给自己分的这个“忧”,林晏自过了初为官那两年以后,少有地踌躇起来,心里也有点燥。
    喝了两盏茶,静下心来把该批的文书批完,林晏踱出府门。
    沈记开着门,远远地便看见门内朦胧的灯光下窈窕的倩影。
    林晏踌躇的心突然踏实下来,微笑一下,如此也好。
    沈韶光抬眼,笑着招呼:“林郎君。”
    林晏微笑颔首:“沈小娘子。”
    林晏在他惯常坐的窗边坐下,沈韶光端上酸梅饮子,笑问:“今日郎君点些什么”
    “小娘子看着安排就是。”
    “可要一爵酒刚到的新丰酒,香醇得很。”喝点酒,有酒遮脸,把该说的话说清楚也好,沈韶光觉得。
    林晏看沈韶光一眼,微笑道:“多谢美意,改日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城
    “……”沈韶光微笑,“郎君稍候。”
    于三没料理过泥鳅,沈韶光亲自动手。
    泥鳅刺儿小肉多,这个时节最适合干煸着吃,配着小酒,香得很。
    把去了肚肠、清洗干净的泥鳅放在油锅里慢慢地煸着,不能着急,要煸得里外都酥了,搛出来。另起锅,放油,爆香姜蒜末,放进与泥鳅绝配的紫苏,然后放煸过的泥鳅,加盐、小葱段、一勺清酱汁调味,翻炒两下,即可出锅。2
    这边干煸泥鳅出了锅,那边于三做的胡瓜鸡蛋、鸡脯茄丁、孜然羊肉等几道快手菜也好了,连一碗清汤馎饦一块放在托盘上,让阿圆端了出去。
    沈韶光洗过手,走出来,跪坐在林晏对面。
    林晏微笑道:“辛苦了。”
    “林郎君可知道这是什么”
    “鱼”林晏挑眉。
    沈韶光“嗤”地笑了,“这是泥塘田埂里的泥鳅,黑黢黢的,长着须子,性子顽劣,有土腥气,可做不成郎君日常食用的金齑玉鲙。”
    林晏微笑着夹了一条,“咔嚓”咬在嘴里,慢慢地嚼起来。
    沈韶光:“……”
    “酥香得很。”林晏对沈韶光笑道。
    沈韶光一番乡间小泥鳅上不得贵族大宴席的比兴高论便被他的“咔嚓”一咬还有这句“酥香得很”闷在了喉咙里。
    沈韶光是大方人,笑笑,闷就闷吧,等他说。
    然而在沈韶光的注视下,这位林少尹慢悠悠地吃了四五条泥鳅,小半盘胡瓜鸡蛋,又吃了些茄丁和羊肉,一小碗馎饦都喝尽了,用帕子擦过嘴,阿圆端上的清茶又喝了半盏,也没说什么。
    沈韶光终于觉察出京兆府绯袍高官和青衣下属之间的区别来了,这若是柳录事,万没有这般从容淡定,只怕早脸红红的,讷讷地说了。
    林晏喝完茶,看着沈韶光:“某有件事想问小娘子”
    终于来了,沈韶光端出微笑:“郎君请讲。”
    “汾州沈别驾系洛下沈氏嫡系,任期满,这两日回到京城述职。沈别驾,我曾打过些交道,是个颇厚道的人,不知小娘子要不要见一见”
    沈韶光一怔,想了想道,“罢了,还是不见了,彼此徒增伤感。”关键是,给彼此都增添麻烦。自己并没有亲叔伯,这位不知是出了几服的堂叔堂伯。
    林晏看着她沉静微笑的样子,明明是娇艳的富贵海棠,却偏要把能扛的不能扛的都自己扛了,倒似前院那数杆青翠的竹,再想到她的慧黠机灵以及能折腾,“荠”这个名字也恰当得很
    林晏点头,微笑着温言道:“也好。”
    送走了林少尹,沈韶光才想起,不对啊,我们不是要聊一聊小泥鳅不合适大宴席的事吗还有那乌龙的礼物
    林晏负着手慢慢往回走,若她与沈别驾相认,提亲倒是方便想到今日她说泥鳅时的样子,林晏抿抿嘴,皱着眉若有所思起来。
    第60章 端午长命缕
    为着端午节日经济,提前若干天,沈韶光就带着于三、阿圆、阿昌忙活起来。鉴于前面两次曲江摆摊儿都早早地把货卖完了,沈韶光这次准备很是充足,因为节庆雇车难,甚至还去西市买了一头骡子一辆车,再加上雇下的两辆,也就够了。
    这匹骡子是沈韶光授意,于三去挑的,沈韶光自己对挑牲口实在不擅长。
    “买头骡子,要高大健壮年轻的。”沈韶光如此吩咐。
    “为什么不买驴”阿圆长于市井,见的驴更多些。
    “劲儿小。”如果沈韶光是个落魄读书人或者不入流的小官儿,只单人骑乘,就买驴了。驴子,晃头晃脑的,走不快,脾气又不济,仿佛天生带着点“傲骨”,“驴背愁诗睡正昏”“山客狂来跨白驴,袖中遗却颍阳书”“细雨骑驴过剑门”,都忒有诗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城
    “那为什么不买马”阿昌惯常跟在阿圆后面的,接话道。
    “太贵了。”马跑得快,贵,吃得精细,没那么耐折腾,是达官贵人们标配。沈韶光如今收入颇高,不至于养不起马,却觉得没有必要。
    阿圆与沈韶光想到一处去了,“那是贵人们骑的,林少尹的马看着就很好。”
    沈韶光思绪一飘,若是林少尹青衣小帽风雪骑驴过灞桥再或者,林少尹穿短打,赶着一辆骡车,憨憨厚厚地冲人笑问“客人要去哪里”
    想到那张清贵的脸做出这样接地气的表情,沈韶光“嗤”地笑了。
    于三皱眉看她一眼。
    沈韶光笑道:“就买骡子吧。”
    于三没挑过骡子,但对马不陌生,去西市半日,牵回来一头健骡,拉着辆半新不旧的车。那骡子又高有大,很有点膘肥体壮的意思,看着也颇为神俊,才四岁口,如无意外能用很多年。
    沈韶光很是满意,狠狠地夸了于三公主,于三却自去厨房洗手做菜去了。
    阿昌能赶两下车,有了这骡车,沈韶光去西市更勤了,买了好些米、面、豆、坚果、糖之类的,西市的东西比坊里卖得便宜,质量也更优。
    不只于此,还买了一篮子丝线。做什么打长命缕。
    这玩意儿一直到沈韶光生活的二十一世纪依然流行,和艾蒿、粽子、龙舟合称端午节四大标配。此时的长命缕系用青赤白黑黄五色丝线编成,系于臂腕,或悬于帐上、挂于门口,据说可以辟邪祈福,防止为恶鬼所伤,又能避“兵绍”。因为这些玄之又玄的意义,得名长命缕,也有称续命缕、长寿缕、朱索的。
    宫里于这种东西顶讲究,有许多的花式编法儿,上面又往往串进金珠玉坠,精致得很。
    沈韶光在宫廷多年,虽然针线不大好,编这个倒也能凑合过去,毕竟简单。
    看沈韶光买这么些丝线,又打出七八种花样儿的长命缕,都匀净漂亮得很,阿圆眼都直了:“小娘子真厉害”
    嘿,在阿圆这针线盲面前,沈韶光得意一笑。
    “从来没见过这么些花样儿。”
    沈韶光“山间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越发得意地笑了。
    “只是我们哪用得这么多”
    “买够五十文,就赠一个”沈韶光手下翻飞,挑下巴指着最复杂的那条,“这种是专门为买大礼盒的客人准备的。”那大礼盒花糕最贵的索价一贯钱。
    阿圆拈起那条为客户准备的长命缕,小心翼翼地摸着上面的节子,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点头,“值若我有钱,就是为了这长命缕,也要买一盒子况且我们的糕那么好吃。”
    阿昌看一眼,也跟着点头。
    于三哼笑,我就知道小娘子没有闺秀的雅趣弄这个,定有什么古怪,果然
    这次端午节沈记摆的摊儿,简直是豪华阵容:
    光糕就有近二十种,除了传统的艾窝窝、豌豆黄、红豆饼、雪花糕之类以外,沈韶光还引入了樱桃、桑葚等点缀的鲜果糕;粽子也有甜的咸的七八种馅儿;如今有本钱了,舍得投资,饮品便于从前的茉莉花茶、酸梅饮之外,又加了樱桃酪浆、紫藤蜜饮,都是冰镇的。
    光冰,沈韶光就买了两大箱子,都一层一层拿绵褥裹着。
    那块“探花郎花糕”的牌子也要带着,给游客们提个醒儿。
    然而,游客们根本不用这牌子提醒儿,毕竟离着上巳节时间近,毕竟探花郎出来探花却买了两盒子花糕这种逸事不多,一在老地方见到花糕摊子,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上巳节探花郎买花糕的摊子吗”
    “打过完上巳节,家里小儿就惦记着还来曲江边吃糕”
    甚至还有专门找过来了,一个客人跟他的朋友吹嘘:“嘿我跟你吧曲江边儿有个极好的卖花糕的,平时没有,只节庆时候才在。又精致,味道又正,东西市上的糕作坊都不及这个。今年上巳节的时候,探花郎还曾专门停脚儿买他们的糕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城
    更有上次吃了花糕,专门寻访到崇贤坊吃“玛瑙肉”“翡翠圆子”后来已经成了常客的,听了别人的话,似乎也与有荣焉:“你们不知道,沈记的春盘才真正好吃,玛瑙肉、糖醋鱼、荷塘三鲜也好得很,东西市上的大酒楼都及不上。”
    沈韶光却要谦虚:“这都是客人们偏爱小店,怎么敢跟东西市上有盛名的糕作坊和大酒肆比呢我们店小人少,都是自家操持,胜在家常味道罢了。”
    客人们点头,看看,小娘子多厚道,不是那满嘴跑舌头的奸猾商人
    阿圆、阿昌:我家小娘子太谦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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