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相、匹献二人欲言又止,满心为难。
    这是大事,大到甚至不敢轻易告诉君主,以他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接受自己毫无意识的活着,万一有个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锦瑟倒是先开了口,“他们二人记错了你说的地方,没寻着你,便来这处找了,如今你们碰上了便先去处理正事罢,晚间早些回来。”
    沈甫亭闻言眼眸一弯,笑的很是好看,几步进了殿,俯身在她细嫩的面颊落下一吻,“记得等我回来和你一道用晚膳。”
    锦瑟心中没由来的一下沉重,抬眼看了他一眼,勉强笑着回道:“嗯,我等你。”
    匹相二人自然只能先拖一拖,毕竟锦瑟的实力他们往日都看在眼里,虽说性子不太好,但如今二人已是夫妻同生,锦瑟身为妖尊必然能抗得住这么大的事。
    主仆三人走后,锦瑟慢悠悠坐回桌案旁,安静的不像是担心自家夫君的夫人。
    六道之位终是太过诱惑人,鱼和熊掌从来不可兼得,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想要什么,就要相应的舍弃什么,天下从来没有全得的好事,异想天开的贪心只是徒增烦恼……
    她心念一动,寂斐的虚影便出现在了殿中,见面中极为欣慰,“你已经想好了,对吗?”
    锦瑟微微点了点头,“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从长计议,沈甫亭如今没有发现自己的异样,这样最好,我们只需拖着不让他发现便好,他身旁已经有人知晓,我会想办法拖着,如果拖不得就除掉。”
    除掉他身旁的人,却没有想过除掉沈甫亭吗?
    寂斐面色微微一变,颇有几许苍白,局势瞬息万变,沈甫亭实力又可怕,拖得越久,变数就越大。
    她不可能不知晓……
    以她往日的性子绝不会这般心慈手软,她从来都是比他还要狠绝的那一个。
    如今这个夺了妖界的仙帝若不是沈甫亭,她早就杀之而后快,绝不会是这样柔和。
    他太了解锦瑟,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自然不会让她意识到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只能委婉的开口建议,“若是干等在一旁,恐会有变数,我们最好旁敲侧击一番,引他体内邪气暴涨,好让他彻底走火入魔。”
    寂斐说着拿出一个琉璃瓷瓶,里头晃动着幽蓝色的烟气,如流水一般在其中流淌,平添几分诡异。
    他其实早有猜测锦瑟会有的决定,如今拿出来正和时机,“这是我发现沈甫亭的异样之后,特意在外头搜集而来的引子,邪魔歪道的东西相生相克,只要让沈甫亭亲口吃下,必然能引得他体内邪气暴涨。”
    锦瑟见了他手中的琉璃瓶,静默许久才开口,“你忘了他是谁吗?他这样的位置若是没有一点警惕之心,又怎么可能坐上仙帝之位,况且心思这般敏锐,哪有这么轻易就能让他吃下这东西?”
    “如果那个人是你,就没有问题。”
    寂斐走到她身旁,将手中的琉璃瓶放在桌案上,“锦瑟,你一直想要做上六道之主,如今穹苍已经将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是天生为王的人,这是天意!”
    玉漏的滴滴落下,显得殿中越发静谧,寂斐的虚影早早消失在殿中。
    锦瑟看着桌案上的琉璃瓶许久,才伸手拿过起,放进衣袖中,起身欲往里头去,身后一声急唤。
    “娘娘!”
    锦瑟转头看去,是去而复返的匹相,这事太大,他显然不敢轻易做决定,脱开了身又往她这处来。
    “娘娘,您应当知晓君主当年体内的邪气未曾压制,这四万年过去虽然没有发生什么,可那邪气也存了四万年之久,如今醒来,只怕会比往日还要危险,如今看来,君主的情况已是大不好!”
    锦瑟思索一番,半点不见惊慌,“虽说邪气棘手,也不是没有法子,此事除了我们三个,我不希望再有第四个人知道,你们想办法好生遮掩,再着人去寻玲珑心的踪影,我这处也一并想着法子,先不要自乱阵脚,也不准告诉他,免得惹他体内邪气生了大动静。”
    匹相闻言也知只能如此,毕竟邪气与君主同生,万一惹了不好,那才是真正的回天无术。
    他应了声,又冲着她跪下,言辞恳切,“君主在凡间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娘娘这样的人……”
    锦瑟闻言眼眸瞬间一阴,一张小脸写满了不开心。
    匹相一个钢铁直男,完全没注意到,直继续开口,“如今属下才知晓,君主若是真不喜欢,根本不会开口提及,只怕很久以前就已经放在了心上,当年还曾回九重天,亲自去了织女宫,大费周折挑了一件红裳,娘娘应该还记得那件衣裳罢?
    此事明明可以吩咐我们去办,可君主没有,或许那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从来不是浪费时间在这上面的人……
    我们这些做属下却是看的出来,君主对娘娘的心意,娘娘必然也知晓,也望娘娘不要辜负君主。”
    锦瑟闻言未语,衣袖中的琉璃瓶莫名觉得有些烫手,她不自觉收紧了手,明明应该宽匹相的心,却连一个简单的好字都说不出来。
    匹相说完也不再多做停留,连忙告退,着紧去办要事,他对锦瑟自然不会再有疑心,毕竟那是他们君主选的妻子……
    既然选了,就不会错。
    锦瑟立在殿中只觉气恼,沈甫亭早早将她记在心里,与她有什么干系,他大费周折去挑选衣裳,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他夺了妖界就要还回来,成王败寇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不该听匹相说什么,可她偏偏就听进了耳里。
    果然是沈甫亭带出来的人,真是会谋算,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在这个紧要关头说出来,以为如此,她就会心软吗?!
    夺了她江山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心软!
    锦瑟想的理所应当,却越发生恼,猛地打落了桌案上的果茶,杯盏乒乒乓乓碎了一地,惊的进来的花嬷嬷吓了一跳,也不知哪个不要命的,惹了这小祖宗心头不快?
    一日功夫很快过去,到了晚膳时候,沈甫亭如约回来。
    花嬷嬷守在外头和石柱老妖婆斗嘴,见沈甫亭回来连忙迎上去,“君主,今日娘娘也不知怎么了,胃口不济,连午膳都没有用,似乎心情不大好。”
    沈甫亭闻言看了眼殿中,微微颔首,“我知道了,你着人将晚膳送过来。”
    嬷嬷连忙领了吩咐离去。
    沈甫亭进了殿中,果然见锦瑟面无表情坐在殿内,似乎是自己在和自己生闷气。
    沈甫亭一进来,锦瑟便瞧见了,她神情恹恹收回视线,半点不想看见他。
    沈甫亭几步走来,在她面前蹲下身,含笑看来,“是谁惹了我的夫人不高兴?”
    锦瑟不知怎么便有些见不得他这般笑,她宁愿他对她冷淡一点,也不要这样好。
    她胸口一下下抽搐的难受,回答不出,习以为常的身子一倾,伸手搂上他的脖颈,整个人缠到他身上,低声道了一句,“没有。”
    沈甫亭揽过她的腿环上自己,将她一把抱起,显然很喜欢她这样亲近,声音都温和了许多,“那你今日的午膳怎么没吃?”
    锦瑟靠在他的颈窝处,慢吞吞道了一句,“天气燥热,没有胃口。”
    沈甫亭抱着软绵绵的她,在她软嫩的小耳朵上亲了一下,“一会儿让厨子给你准备些清淡的,总吃甜腻的也不好。”
    锦瑟闻言不语,沈甫亭已经抱着她,往外头走去,随口吩咐道:“去膳房吩咐一声,晚膳准备的清淡些,少放些糖,兔子包也不用上了。”反正那些小妖怪饿一顿也没事……
    沈甫亭对小妖怪的怨念显然颇深,每一回用膳,这群小毛玩意儿就没有一日不出现的,每每都是窝在锦瑟脚边,瑟瑟发抖的装可怜博同情,很是爱卖弄。
    锦瑟靠在他颈窝处,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清晰的传进耳里,温暖而又有安全感,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心头就有些闷堵。
    他若是成了没有自己意识的怪物,可不就白瞎了这张面皮吗?
    锦瑟心中闷苦至极,只觉可惜到心疼,白日里的愤怒慢慢褪去,透不过气的难受缓缓浮了上来,叫她陌生非常。
    可她却没有想到,若仅仅只是一张面皮的事,又怎么会难得倒她?
    皮囊是可以留下来的,穿在谁身上都一样,可明白如她,却没有一刻想到这一处……
    第99章
    用晚膳的时候,锦瑟的胃口显然还是不好,心不在焉的吃了一小碗饭,这还是沈甫亭盯着才吃完的。
    沈甫亭见她百无聊赖,用完膳便拉着她去外头逛逛。
    晚间的妖宫外很热闹,灯火通明的不像人间,只有集市灯会才会这般热闹,也全是因为妖怪们成日里闲的没事干,夜里出来晃荡的自然不少。
    妖界的灯笼不是寻常的灯笼,而是一只只漂浮在空中,鼓的跟气泡一般的小妖怪,每每夜里都会成群结队来做工,当个灯笼赚点灵石,高兴的时候发出耀眼的光芒,不高兴的时候缩的小小的,比萤火虫的光还要微弱,盘旋在街上浮浮沉沉,很是好看。
    沈甫亭一身清简衣衫与她一道在外头闲逛,二人隐去了面容,没叫身旁来来往往的妖认出来,就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自在。
    长街上卖什么的都有,皆是稀奇古怪。
    熬汤的老婆子阴阳怪气的吆喝,“买汤你买不了吃亏,买汤你买不了上当,地府有孟婆汤,妖界有鬼婆汤,两块灵石一碗汤,包你忘了想忘的人~”
    别说这般阴阳怪气的吆喝,还真有许多妖围在前头跃跃欲试,不过这等三无产品的味道实在不是很诱人,多少有些迟疑。
    锦瑟闻言被吸引了注意力,停下脚步看去。
    沈甫亭见她有兴趣,跟着停下脚步,不过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汤并没有孟婆汤来的奇效,里头随便加了点佐料,时效并不长,大抵三日就能想起来,来骗骗闲的没事干的妖还是可以的。
    果不其然,围在前头的狼妖拿出了两块灵石,“先给我来一碗。”
    鬼婆收了灵石,拿着长勺将刚刚熬好的汤往碗里倒去,汤里不知掺杂了什么,长勺倾倒而下,伴随闪闪发光的细碎光芒,似星河入海般炫目。
    那狼妖书生打扮,瞧着倒是文气,尾巴也没隐去,耷拉在身后,看着颇为失意落寞,他伸手端过那碗汤,一口干下,不由狠呸了几口,一脸苦意,“您这汤未免也太苦,太难喝了!”
    一旁的妖闻言瞬间散了开,妖性嗜甜,最讨厌吃苦玩意儿了,这分明就是收钱喂屎,丧尽天良!
    鬼婆老神在在,拿着长勺继续搅拌着锅里的汤,苍老的声音絮叨道:“吃药哪能不苦啊,苦口良药利于病,不苦一苦怎么叫你忘掉那个人呢,这点苦比你想要忘记的那个人可是甜多了。”
    狼书生闻言微微一默,“若是真能忘记,那便谢谢您的糖汤。”他放下了手中的空碗,径直离了人群而去,似乎也是一个伤情之人。
    沈甫亭笑而看来,“想喝?”
    锦瑟摇了摇头,往前走去,“这么苦的汤我才不喝,况且也没有什么需要让我忘记的人,时间一久都会淡去的,何需用汤?”她说着看向他,心中不免好奇,“如果是你,你会想要喝这种汤,忘掉我吗?”
    沈甫亭闻言捏了捏她软嫩嫩的手,轻道:“为何要忘记你?”
    “那个卖汤的婆子说了,忘记的都是比这汤还要苦涩的人,若是我让你感到苦涩,你难怪不想要忘记,就像那个书生一样?”
    沈甫亭看着她神情认真,“我自来怕苦,不会喝汤的。”
    哪有什么怕苦,便是黑浓的苦药他都能一口喝下,又怎么会怕这汤中的苦,说的也不过只是托词,但却比直白的情话还要招人欢喜,他怕的恐怕不是苦,而是怕忘记她。
    锦瑟不自觉笑起,满心甜意说不出。
    沈甫亭见她笑了,不由跟着笑起,低头欲要亲一下,周遭却飘来了一群当灯笼的小妖怪,小眼儿睁得大大,似乎很是好奇。
    这么一大群没有眼力见的天真电灯泡看着,更何况还这么亮,跟个聚光灯似的照着,惹得沈甫亭难得有几分尴尬和无言。
    锦瑟少见他这般处境,忍不住大笑起来。
    沈甫亭不由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话间宠溺,“还笑。”
    二人花了些许功夫,甩开了一群好奇心旺盛的缠人小灯泡,才慢悠悠逛完了长街,就近择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
    这客栈是一个千年老树妖造的,房屋错落在蔓延而去的树干上,特色经营,十代单传,在这处可是极为受欢迎。
    屋子很难住到,再多灵石也不换,全因老树妖的恶趣味,就是要让妖看的到,住不到,白白眼馋,但这规矩在沈甫亭眼里显然是不存在的,他神情淡漠瞧了一眼树干。
    那莫辨的神情叫人心头发慌,千年老树妖忙抖着腿,恭恭敬敬将他们二人请上了楼,好歹在妖界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一看沈甫亭的做派便知晓不是个好拿捏的,眼馋了说不准就要毁了他的祖上传下来的营生。
    锦瑟一进到屋里头,便倒在了床榻上懒得动弹。
    沈甫亭走到床榻旁,伸手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不去泡个澡?”
    这个邀请可太直白了,哪回儿一道洗澡有她占便宜的地方。
    锦瑟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你自己去泡罢,我要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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