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见床榻上没了人,极为艰难的坐起身,低头一看全是细细密密的痕迹,一时直恨得牙痒,咬牙切齿下了床榻,便见沈甫亭坐在殿内看着她。
    锦瑟冷不丁被吓的一惊,当即拉过被子裹着自己,难得如同惊弓之鸟般,“你怎么还在?!”
    沈甫亭神情淡淡看着她,酒已经醒了,显然也没有忘记昨日,不过面上可没有丝毫愧疚之色。
    锦瑟见他不说话,也不耐烦理他,转身走到落地镜前,破罐子破摔拉开被子细细瞧了一眼,已经不能看了,浑身上下全是暧昧的痕迹,连脚上都有,不知晓的还以为她被人狠揍了一顿……
    她牙关紧咬,直从镜子里瞪着看着她的沈甫亭。
    沈甫亭欣赏了一遍自己的杰作,依旧没有良心愧疚之感,拿过摆在桌案上的喜服,起身往她这处走来,“喜服做好了,穿上给我看看。”
    “你自己穿罢。”锦瑟冷道,直往衣柜那处走去。
    沈甫亭拉住她的手腕,一把拉回镜子前,“不穿也得穿。”那个冷淡严肃的模样,仿佛昨日里跟她耳鬓厮磨的那个人不是他。
    锦瑟心中越发不顺利,睨了他一眼,站着不动。
    沈甫亭拉她裹着身子的薄被,见她不松开,眉眼越添冷淡,“穿不穿?”言辞淡淡之中带着危险。
    让她忍不住心肝一颤,昨日被欺负的实在有些狠了,就像被猛兽逮着脖子咬着,怎么也逃不脱。
    锦瑟稍稍权衡利弊后,终是松开了被子,光溜溜的站在他面前,垂着眼阴恻恻的模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般。
    沈甫亭将喜服展开,伸手环过了她,将喜服从她背后拉上,“抬手。”
    锦瑟不情不愿抬手伸进袖子,任由他将喜服一层一层穿上。
    沈甫亭显然没替旁人穿过衣裳,手生得厉害,花了许久才替她穿好。
    这是在凡间画出来的喜服,这些时日才赶工出来,是锦瑟最喜欢的那套,比画上还出挑,层层叠叠的朱红色裙摆铺陈开来,腰掐的极细,不堪盈盈一握,上头绣着繁复的花纹,栩栩如生,仿佛要在眼前盛开,美的很是热闹。
    锦瑟看了一眼确实好看,不过穿衣服的好心情显然只能维持在一刻,因为这好看的衣裳是喜服,喜服做好了,成亲也不远了……
    沈甫亭替她系好衣带,一眼不错看着镜子里的她,专注到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锦瑟琢磨着差不多了,正欲脱下。
    沈甫亭却俯身过来,在她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很好看,我的新娘,一会儿成亲的时候,你得笑。”
    锦瑟闻言一惊,只觉被打得措手不及,“今日成亲?!”
    “对,今日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锦瑟这才发现他穿的格外耀眼,正是朱红色的喜服,与她身上这身正好相配,他甚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出挑,叫人都移不开眼。
    她收回视线,心中千回百转,自然是不愿意,直任性开口道:“我腿疼走不得路。”
    “走不动就爬着去。”沈甫亭冷冷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了句,便转身往外头走去,准备迎亲的仪式。
    锦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气的一掌拍在面前的镜子,巨大的镜子“砰”的一声摔落在地,碎了一地,殿中的景象在镜子里碎成了千万片,映出她眼中的阴狠。
    早晚有一天,她要将沈甫亭的獠牙全部拔光,关起来随意逗弄!
    第92章
    沈甫亭说到做到,今日便是今日,多一刻都不成。
    他离开之后,锦瑟还未收拾好心情,嬷嬷便带着人进来替她梳妆,光是梳头就梳了一个时辰,凤冠霞帔红盖头一样都没有缺,盖上红盖头,喜婆便扶着她往外头走去。
    锦瑟昨日被折腾了一夜,根本没有睡多少,腿软脚软,头上戴的凤冠又重,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便是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作妖了。
    她心中越发怀疑沈甫亭昨日是故意这般,将她榨干之后,一个接一个圈套将她往陷阱里兜。
    出了殿门,外头热闹非常,喜服是按凡间的样式做的,那婚事自然也是。
    先头沈甫亭便说过,这亲事要按照凡间的来,因为他们二人相识于凡间。
    她那时可没有想起前尘,以为是他那处的俗成,便也应了他,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坐坐那话本里八抬大轿,现下想起心中难免有一丝起伏。
    当初年少轻狂不懂事,招惹了这么一个大祸害,不止将妖界搭进去,连自己都搭了进去,简直是破了天的赔本买卖,亏得一塌糊涂。
    她这江山若是祖宗传下来的,可能归天之时会被祖宗们按在地上摩擦。
    既然这成亲的礼随了凡间,那自然是不能用法力,出了殿门便听外头人声热闹,吹吹打打的倒真像那么一回事。
    锦瑟头一回有这样新鲜的感觉,莫名冲淡了些许不喜,只可惜腿软得一塌糊涂,走路都有几分别扭,好在沈甫亭没有将大礼定在天界,否则妖界去天界这一段路吹吹打打而去,必然要折腾掉她那剩下的半条命。
    她磨磨蹭蹭走到殿外,前面有人迎面而来,身旁一阵热闹嬉闹声,是妖界的护法,带头的是那虎头刹,左一句恭喜君主,右一句君主大喜,声音那叫一个嘹亮,叛变的毫无自尊。
    锦瑟面皮一沉,在心中狠狠记上一笔。
    红盖头下递来了红绸,皙白修长的手衬得红绸越发鲜艳夺目,一看就颇为有力,观其手便觉其人应该是个温文尔雅的沉稳君子。
    可惜事实全不是那回事,昨日里这双手可是妄为至极,叫她恨不得咬了他的手。
    一旁的喜婆见锦瑟不动,连忙道了句,“娘娘,君主来接你了。”
    锦瑟感觉到沈甫亭冷冷的视线透过红盖头传来,不由嗤笑一声,慢慢悠悠接过红绸,跟着他去了外头。
    外头可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极为热闹。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所谓仙妖不两立,她和沈甫亭成亲,简直就是热油泼了烫锅,噼里啪啦炸的响,叫人惊愕非常。
    六道中混进来看这场婚事的显然不少,最起码仙妖二界的就能将整个妖界挤塌了去,也不知沈甫亭使了什么雷霆手段,叫这些人这般捧场,听着都是天大喜事的做派。
    锦瑟由着喜婆扶上轿子,这八抬大轿确实舒服,一上去她便睡着了,待到了都没能醒过来。
    沈甫亭在外头面无表情等着,一旁喜婆吓得不轻,一个劲儿的拍门,“娘娘,君主要踢轿门啦,娘娘?”
    锦瑟迷迷糊糊还未反应回来,外头人便一脚踹开了轿门,便看见了沈甫亭的脸,这张脸再好看,昨日里这般折腾也叫她恨煞了,一时直坐在轿子里头不动弹。
    沈甫亭见她这般困倦,眉间一敛,开口训道:“你就不能忍一忍,这个时候睡觉成什么样子?”
    锦瑟气的恨不得挠花他的脸,阴恻恻反问,“你昨夜里为什么不忍一忍,非要折腾我?”
    花轿旁的声音瞬间静了下来,周遭可是完全没发现沈甫亭这般清心寡欲的做派,夜里也会行那事……且看锦瑟那劳累模样,显然不是冷欲之人。
    沈甫亭面色微微一晒,自知理亏,直接进了轿子,伸手拦过她的腰,连拖带抱的将她从轿子里头捞了出来。
    锦瑟被他半揽半抱扶着走,耳边响起了仙乐阵阵,上头似有鹤鸣飞舞的声响,仙音袅袅,不绝于耳。
    底下有风灌上来,掀起了她的裙摆,不似在地上。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们走的是浮在空中的石阶,下头飘过稀疏白云,云下却是悬空。
    这不是妖界!
    她微微一怔,伸手掀开了盖头,眼前入眼的是巨大的玉石台,上头的仙臣两侧而立,恭敬相迎,庄重威严,不似妖界自由。
    再望远去,缥缈白云之上全都是玉宫,这分明是九重天!
    可她耳旁却还能听见妖界的声响,一时间疑惑转头,一望无际的琉璃妖宫也在眼前,天地相叠……
    沈甫亭知晓她心中疑惑,在她一旁解释道:“我调转了天地空间,你我成亲是仙妖二界的大事,不能马虎。”
    锦瑟闻言心头大震,惊而看向他,他面上神色平平,仿佛在说一件小事。
    这事说的倒是轻巧,可是用法力调转空间是逆天之事,个中若是出了细微的差错,反噬的后果极为严重,万万年的修为都可能一瞬之间化为乌有,他的道行究竟有多高深,竟然能够做出这种逆天之事?!
    四万年前他们明明旗鼓相当,即便他这四万年日练夜练,也不可能到这种程度!
    她心中不信,可事实摆在眼前,若说今日之前,她还有自信能将妖界夺回来,现下却是一丝侥幸都没了。
    他可以逆天改地,让仙妖并存,她又有什么机会再夺回妖界?
    远处传来龙啸声,锦瑟抬眼看去,天际正悬空浮着巨大的铁笼,里头关着一条白龙,鳞片上泛着血,看上去很是伤重。
    这些时日,沈甫亭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全了,寂斐却还没有好,那时他们交战究竟让他伤的多重,才会到现下都无力逃脱?
    寂斐愤怒到了极点,见锦瑟看来,龙眼当即湿润,片刻间化成了人形,“锦儿,不要嫁他!”
    他冲到铁笼旁却被结界打回,天边盘旋着的七煞轻轻顶了下铁笼,他一个重心不稳,在铁笼之中摔去,嘴上却还坚持着,“锦儿,别嫁!”
    锦瑟看在眼里,只觉兔死狐悲。
    帝王最可怕的就是看着江山落入旁人的手中,自己手下的能臣变成了敌方俘虏,再也没有可以为之一争的东西。
    而她就是话本里那个昏君,招惹了胭脂债,惹了祸水覆江山,落败的太过难看。
    “你放了他罢,我说了嫁给你,就必然会嫁给你,绝对不会反悔。”
    沈甫亭神情淡漠看着远处笼子,闻言没有异议,现下已经到了这步,放了也没关系,反正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微微颔首,远处的七煞当即上前,猛的咬上铁笼,那巨大无比的厚重铁笼瞬间被咬破。
    里头的寂斐飞身而出,伴随着龙啸声直冲云霄之上,巨大的龙身在云中沉浮,搅乱了平静翻滚着的白云。
    顷刻之间,寂斐便到了锦瑟眼前,“锦儿,跟我走,我今日便是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委屈自己嫁给他!”
    沈甫亭高深莫测的看着寂斐,话却是对锦瑟说的,“记得你刚头说的话,你应该知道我脾气,事不过三,再有一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凌空而上的风扬起她朱红色的喜服,无一刻不在提醒她沈甫亭的实力,她无力反驳。
    “寂斐,你走罢,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你往日喜欢的便是平静的日子,如今照料了妖界这么久,也该还你自由了,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和我说来,我会赏你。”
    沈甫亭闻言看向她,眸色渐深。
    寂斐摇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待在你身边,你想要做六道之主,我可以帮你,你不耐烦管这些琐事,我可以替你管,我只想你永远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野猫,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驮着你去,就像我们初见时那样。”
    万万年的相处,他从来没有将她君王,在他眼里她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任性小猫儿,“我们相处了万万年,你该明白我的心,他不过才与你相处多久,如何抵得过我们朝夕相伴的感情?”
    锦瑟闻言不语。
    沈甫亭眼睫微微垂下,平静的面容莫名骇人。
    匹相、匹献看着自家君主的神情,不自觉打了个寒战,这妖界的妖果然都是胆大,当着他们君主的面就要诱拐他的媳妇,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锦瑟只觉身旁的气压越发低,完全没有办法忽视沈甫亭的存在感,周遭安静得甚至让她觉得,他下一刻就要出手剥了寂斐的龙筋,让他彻底消失于六界。
    锦瑟眼眸微垂,话间轻淡,“寂斐,我当初只是懒得走路而已。”
    她懒得走路,做别的难免失了她的威风,才抓了条幼龙驮着自己到处去玩,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寂斐闻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浮在天际看着她,眼眶慢慢泛红。
    沈甫亭闻言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听明白了吗,你该滚了。”
    寂斐看着锦瑟,盘旋于眼中的泪终于滑落而下,万万年他如同影子一般跟在她身边,既害怕她看见自己的心思,又害怕她看不见,如今所有的念想终究成了泡影,一切都是妄想……
    他虚虚一笑,难掩伤感,“没关系,我依旧爱你,我永远是你的小白龙,你永远是我的小猫儿,我会等你,只要你找我,我一定会出现。”
    寂斐深深看了他一眼,翻身盘旋而去,不过几息之间便跃千里,远远看去便像一条小小的龙悲伤离去,慢慢消失于天际,隐约还能听见龙啸哀吼声,像是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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