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楼显然因为此事忧烦在心,随手挥退朝臣,转身进了大殿,余下的几位重臣未离开,跟着聂楼往里头走去。
    兼橦亦无法再跟,只得离开。
    整个天际乌云密布,没有一丝光,宫殿里头更是灰暗几许。
    聂楼一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的仙臣自然要为之排忧解难,“君主不必担心,四万年的时间可不容小觑,他沉睡了这么久,法力必然退化,否则若是真有本事,怎么可能避去妖界?”
    身后的仙臣纷纷附和,“此言甚是,这般避着,只怕实力已远远不如当初,如今绝非君主您的对手。”
    “你们不了解他,我往日跟着他身边这么久,他心思莫测,越是理所应当的理由,越是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迟迟不来,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聂楼坦言道。
    年纪稍长的老臣伸手捻须,“君主莫要忧心太过,如今连妖界的妖尊寂斐都想要杀他,他去了妖界也逃脱不了。”
    聂楼闻言不语,一步步往宫里头最深处的御座走去,浮在地上的流云被轻轻推散,如平静的水面泛起波澜,层层叠叠往前而去。
    灰暗之中,御座上静静坐着一个人,似乎在等他。
    聂楼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他的仙力不止凡凡几何,绝对没有仙者可以在他毫无察觉之时,出现在他面前!
    他脚生生一顿,仔细再看,灰暗之中却真是一个人!
    外头是黑云压顶,几欲摧城之势,灰暗的宫殿不似仙界,倒似地狱。
    他看清了那人瞬间顿在原地,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重重一击,直撞向了身后众臣,眼前的玉帘摇晃碰撞出声,他的神情惊恐至极,身后朝臣一阵惊呼。
    那人坐在御座之上,神情淡淡的看着他半晌,缓缓站起身,没有半点伤重的样子,步步而来,威压极重,话间却是轻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锦瑟与寂斐好不容易转完了一圈,已经过去了大半日,便不耐烦再继续下去。
    寂斐显然不想让她回去,“外头还有妖民,不如去城楼上走一走,他们都很想见见你。”
    锦瑟可没那个心思继续走,有那闲工夫,她宁愿呆在宫殿里头绣绣花,也懒得在外头让人瞧猴一般的瞧着自己,百无聊赖随手摆道:“往后再说罢,这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你做了这么久的妖尊,他们自然都认得你,不必花这些功夫在虚架子上。”
    她既然这样说了,寂斐也不好再强求,便跟着她一道回殿中。
    妖臣已经喝得七七八八,醉得东倒西歪,纷纷露出原形。
    锦瑟一路而去,没看见几只好瞧的,毕竟软萌可爱的妖怪小时候很容易受欺负,能练成上上阶的少之又少,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她便也没了抓回去玩的心思。
    见座上没有沈甫亭,微微疑惑,看向一旁的妖侍,“沈甫亭呢?”
    妖侍见她开口问,才敢上前回答,“沈公子说是身子不适,先回宫殿里头歇息一二。”
    寂斐闻言只是开口不满,“谁让他擅自离开的,妖尊还没有走,他这个下人的倒是先走了。”
    妖侍连忙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奴……奴才与他说了,只是他面色冷冷,似乎根本不耐烦等,奴才也不敢拦,唯恐惹了不是。”
    这可正和寂斐的意,他可不想看见沈甫亭,不由冷道:“架子倒是大。”他说完看向锦瑟,“你不必理睬他,我看他就是故意为之,我们继续……”
    锦瑟也知晓沈甫亭性子的,显然是刚头处理的不好,让他心头不爽利了。
    一时也没心思在留着,现下若是不回去看看,实在安心不下,这玩具可还没有与她立契约,若是逃了那便是真逃了。
    她当即摆了摆手,“罢了,我也乏了,这处就交给你罢,我先回去了。”
    寂斐话到一半未说出口,心中尽是苦意,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连挽留的理由都没有,神情颇为失落。
    他终究是不敢,不敢将心思表露的太明显,唯恐将她推得更远。
    锦瑟快步回去,宫殿外头没有立着妖侍,以他的性子确实也是没人敢跟着伺候,恐怕现下还在气头上,不然也不会不与她说一声便离开。
    她几步上了台阶,一旁的石柱老妖婆磨着指甲,乐呵呵道:“哟,回来了?你那个神仙意中人怎么没一道回来,我今早瞧着你们出去,那模样生得可真是出挑,虽说身子看着虚弱了些,可那一举一动真是跟画儿似的,难怪叫你动了心~”
    锦瑟闻言一怔,黛眉微蹙,心中疑窦顿起,“他没回来?”
    老妖婆犹不自知点了点头,“这还用得着骗你,回来不回来,我哪能不清楚~”
    她既是个石柱,立在这处万万年,心思自然也定的跟石头似的,轻易不会被带跑了话题,说完又恶劣一笑,“我有个小小的问题,就是你们往日如何行事,是你在上还是他在上,我瞧着他身子弱的很,恐怕是你使力气的多罢?”她说着嘿嘿一笑,指甲又长长了许多。
    锦瑟闻言根本不理睬,当即面色阴沉的拉起裙摆,快步往上而去,眨眼间便进了殿中。
    老妖婆直在原地破口大骂,“呸!没良心的花皮猫儿,这点小八卦都吝啬于口,往日蹲我旁边磨牙的时候还讨喜些,现下这破性儿,真真让妖暴躁!”
    第80章
    锦瑟快步进了殿里,里头空无一人,床榻上也没有躺过的痕迹,沈甫亭显然没有回来过。
    她眼眸微转,面皮瞬间阴沉下来,寂斐的话她不可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他往日的身份使然,自然也没有完全放心于他。
    他若是安安分分的不惹事,她可以当他将个玩具好好养着,可若是存了什么心思,那就不一样了。
    锦瑟想着便要去别处再寻,却依稀听见里间水声,她脚下一顿,转而往里间走去。
    里间温泉的烟气缓缓透出来,层层叠叠的纱帘挡在眼前,看不清里头的情形,绣这花鸟山水的屏风挡在池前,似有人在里头洗漱。
    锦瑟撩开纱帘缓步走进去,果然见沈甫亭正在池中闭目养神。
    温泉池旁几个玲珑可爱的龙头缓缓吐着热水,池中的水缓缓流动,浮起温热的烟气,模糊了他清隽的眉眼,氤氤氲氲之间如梦似幻。
    沈甫亭察觉到她这处动静,转头看来,眼眸里一片水泽清润,显然已经泡了些许时候。
    见她这么快回来,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他收回视线,话间清淡几许,“这么快就回来了?”
    锦瑟微微一顿,与太过聪明的人相处就是如此,心思都不用点破,他便知晓了,有时候还不如蒙上一层窗户纸来的好。
    就如现下便有些难为,他刚头显然就不爽利了,现下若是再处理的不恰当,显然就是给自己招麻烦。
    她盈盈一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走到他身旁坐下,“我听说你身子不适,有些放心不下,便早早回来看你,你重伤未愈,怎么就坐在水池里头了?”
    “衣上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需要洗漱一番。”沈甫亭随意道了句,无视她伸过来欲要替他擦拭的小手,径直站起了身。
    锦瑟毫无防备他突然这般举动,生生瞧了个正眼,仓皇收回视线,想起老妖婆说的,一时直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上上下下,无缘无故的说这些,养男宠又不一定要做那档子事,逗个乐子可不就好了?
    她伸手撩了撩温热的池水,想起沈甫亭那说停便停的做派,他自己也说此事可有可无,显然是对于那档子事没有太过热衷,现下知晓他是神仙,便也说通了。
    话本里常说,神仙都是无欲无求的,与太监差不离就是一类人。
    锦瑟恍之中,心中也顺气不少,毕竟不是她没有魅力,而是沈甫亭自己不行……
    正胡思乱想间,身后突然有人而来,伸手覆上她的肩膀,拉开她的衣领。
    锦瑟心口莫名一颤,抓住他温热的手,转头看向他,“做什么?”
    “伺候你洗漱,这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吗?”沈甫亭已经穿好衣衫,腰带随意系起,似乎轻轻一扯就能拉开,不似以往齐整,被水浸湿的乌发垂在身后,发梢缓缓滴着水,眉眼被水染湿越显眼眸深邃如画,神情很是理所应当。
    锦瑟哪能让他替自己洗澡,她虽从来不缺人伺候,可也不习惯由旁人给自己洗身子,不由拉开他的手,“不必了,你身上还有伤,去歇着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沈甫亭闻言倒没勉强,俯身在她细嫩的面颊上轻轻落下一个温润湿热的吻,低沉的声音似被温润清透的温泉流水浸湿了一般,听在耳里让人呼吸发紧,“好,妖尊若是有什么需要,记得唤甫亭,甫亭随叫随到。”
    温泉流水叮叮作响,锦瑟却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她不知是被他这一个吻弄的面颊生热,还是因为这温泉池上浮起的热气熏的发热,颇有些受不住他这般对待。
    屋里温暖烟气缭绕,沈甫亭没再停留,撩开层层叠叠的纱帘,缓步往外走去,光看背影都觉赏心悦目,确实如画中人一般,他很是顺从,连头都没有回过,片刻后,修长的身姿消失在纱帘之后。
    锦瑟心中莫名不爽利,叫他走还真就走了,可心中也知道,他若是留下她也是不肯的,实在是别扭之极。
    她褪去衣裳,步入温泉水中,里头的水缓缓流动,水极为亲密的接触肌肤,连同他刚头一般,即便流转换新,也还是让她颇为不自在。
    她勉力不再去想,靠向一旁温热的白玉石上,懒洋洋泡着。
    小半个时辰后,她才起身穿衣往外头走去,
    沈甫亭手执玉盏,长腿微屈,姿态闲散靠在榻上,乌发已用法术干去,随意用墨玉簪别上那衣衫穿着不如往日那般齐整,衣领微微松开,散漫风流,看上去别有一番惑人味道。
    几个女妖侍在一旁倒酒的倒酒,立着的立着,经不住直勾勾的看人,那眼波流转的模样,定力差的可少不得被勾引了去。
    妖界的女妖怪可是个个生得前凸后翘,身姿不是一般的好呢~
    锦瑟阴恻恻看了几眼,眼中眸色越发沉,刚头还说自己喝不得酒,现下姑娘家斟酒,他便就喝上了,一时间心头极为不爽利,慢悠悠走过去,坐到了榻上。
    一旁妖侍吓得连忙离远一些,不敢再多看一眼。
    锦瑟随意靠在他身旁,以手支着下巴,笑盈盈看向他,“好喝吗?”
    沈甫亭半点没有做男宠的自觉,闻言微微抬眼看向她,“味道确实不错,王想尝尝吗?”
    锦瑟闻言幽幽笑起,“可以呀,我倒要尝尝这个酒到底有多好喝。”
    妖侍连忙斟酒,端着木托盘而来。
    锦瑟伸手去端,沈甫亭却伸手越过她,先端去了酒。
    锦瑟见他自己喝下,黛眉微微一蹙,正要生气,沈甫亭却突然靠近,伸手搂过她的腰,低头以微凉的薄唇贴上她的唇瓣,将口中的酒渡进她的嘴里。
    锦瑟一个不防,满口都是清酒,连带着他唇齿间清冽的气息都吃了进来。
    这酒辣的她受不住,再加之番唇齿之间的哺食实在太过亲密,让她有些不喜,不由微微身子往后仰,不肯接他唇齿里头的酒。
    沈甫亭显然察觉了她的心思,再没有刚头那般温和,不容她有半点退后,用力压着她的舌头,颇为强硬的人她尽数咽下口中酒。
    那种辛辣之意从唇齿间直到喉咙,烧的火辣辣,她习惯了果酒的清甜,对于这种烈酒颇为不惯,一时直呛的微微咳嗽起来。
    沈甫亭显然就如这烈酒一般,即便再是清润,那后劲也是足足的,叫人难以招架。
    沈甫亭微微离开她的唇瓣,低头看着她,那神情专注至极,什么情绪都有,唯独没有愧疚之意。
    锦瑟如只小奶猫般窝在他怀里,狠呛了几声,眼眸里都泛起水泽,看上去颇为可怜好欺负。
    身旁妖侍没敢多看,这男宠瞧着病弱,可这做派委实大胆,妖尊不想喝,他竟还强迫着喝,如今妖尊咳成这样,他也不求饶,实在太过放肆妄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妖尊才是他的宠物玩意儿。
    锦瑟缓过后,伸手推开了他,从他怀里坐起身,转头睨了他一眼,“我瞧你如今倒是精神了许多,那就多饮几杯罢,这些酒我便全都赏了你。”
    烈酒伤身,这酒喝下去可真如火烧一般,一寸一寸的烧喉。
    她冷淡着一张小脸,铁了心思要给他立规矩,看向一旁身段最好的女妖侍,慢悠悠道:“你来给他斟酒,但凡剩下一滴便唯你试问。”
    妖侍吓得面色一白,连忙上前替沈甫亭斟酒。
    沈甫亭也没做反驳,全没有刚头的强硬,很是温和顺从,伸手接过妖侍手中的酒壶,看向锦瑟,“谢王的赐酒。”说着便垂眼,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干下,没有半刻停留的继续下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壶里的酒都快见底,他依旧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似乎没有半点难受。
    锦瑟见整不到他,心头又起坏心思,却不想这个念头刚起。
    沈甫亭便突然咳了起来,似乎压了很久,一咳起来便有些止不住。
    他抬手抵着唇旁,轻咳几许,似乎有些透不过气来,几声过后才压下来,继续喝酒,好像没有半点不适。
    只是面色实在苍白太过,而且唇齿之间隐约有一抹鲜红。
    锦瑟觉得不对,伸手拉过他拢在袖间的手,却见他收着手指,不让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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