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气氛有些凝塞,即便街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也抹不去这一处的尴尬。
    双儿闻言很是不平,“你这人怎么这般不懂礼数,这簪子我们小姐都已经戴上了,还来讨要!”
    这般明晃晃针对她的争抢做派叫纪姝心中起了一片怒火,片刻后又消了下来,锦瑟越是骄纵任性,便越不是她的对手。
    “双儿。”纪姝开口阻道,勉强一笑,伸手取下了发间的簪子,上前递给锦瑟,落落大方道:“既然喜欢,便给你罢。”
    这般举动任谁看了都觉不平,双儿不由上前拉住她的手,“小姐,这明明是沈公子送给你的,凭什么她一句话就让给她了?”
    “不要说了,锦瑟姑娘想来是太喜欢了,让一让也没什么关系。”纪姝无意多言,依旧笑颜相待。
    这一个温柔大方,一个刁蛮任性,任谁看了都偏向前者。
    葛画禀眉间微微敛起,多少也觉锦瑟太过任性妄为。
    锦瑟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轻飘飘睨了一眼沈甫亭,伸手正要接过。
    沈甫亭却伸手而来,隔开她的手,挡回了纪姝递来的簪子。
    “这簪子是纪姑娘先看中的,锦瑟姑娘既然后来一步,断没有从别人那里拿去的道理,我于姑娘的赔礼,想要什么都可以,只从别人手中抢的东西不行。”
    第16章
    锦瑟面上的笑瞬间阴了下去,看上去颇有几分古怪,“你这是在教我怎么做人吗?”
    “不敢。”沈甫亭话间轻描淡写,神情平静,既不避开她的视线,也没有与她为敌的意思。
    锦瑟冷哼一声,笑眼天真看着他,“你说我要什么都可以,那拿你的命来做赔礼如何?”
    众人闻言一怔,这话显然是玩笑话,哪有弄脏了衣裳用命赔的?
    可她说的这般认真,倒叫人有些反应不过来,沈甫亭闻言眸色渐深,静看着她无言。
    空气又停滞下来,葛画禀见他们针锋相对,连忙笑着上前缓和气氛,“锦瑟想来不是这个意思,大家别伤了和气,毕竟共患难过,可别为了琐事惹了生分,不如我们一道去前头再看看罢,这一条街上稀奇玩意儿不少,总能找到合适的赔礼。”
    锦瑟闻言轻笑一声,轻飘飘看了眼沈甫亭,转身招呼也不打,慢悠悠往客栈方向走去。
    “锦瑟。”葛画禀追了几步,见她不愿再逛,便也只得作罢。
    锦瑟本就不是善类,与他们也一直似敌非友,刚头那一眼明显是要作妖,这一路而来杂事诸多,已叫他失了三分耐心,自然不喜再添麻烦。
    沈甫亭眼眸微沉,面上神情越淡,看向他们开口告辞,“二位继续逛,在下有事先行一步。”
    葛画禀看着沈甫亭往反方向走去,显然就是避开锦瑟的意思,一时直叹了口气。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气氛闹得很僵。
    “我应该早些给她的,如今倒惹了他们不合。”纪姝拿着手中的簪子,眼含自责,话间担忧。
    葛画禀连忙开口安慰,“纪姑娘不要自责,此事确是锦瑟任性了些,我代她给你赔个不是,你莫要放在心上。”
    这才一会儿工夫,便已经开始直呼其名,还代她道歉,孰亲孰远一听便分明。
    纪姝闻言微微蹙眉。
    葛画禀说来也是好意,锦瑟虽然性子不好相与,可到底是救过他们的恩人,如今见她不会为人处事,自然多留一份心,心急帮她缓和关系,便也没注意这么多。
    可他一个男子替人姑娘家道歉,可不就是把人当成了自己人,在旁人听来,他们二人倒成了一对。
    双儿暗道不好,自家小姐这一回真真是因小失大了,反叫锦瑟钻了空子!
    她心中一急,连忙上前解释,“葛公子,你也瞧见了,我们家小姐在家不是嫡长,从小到大便谦让惯了,刚头那簪子明明是我们小姐先看上的,锦瑟姑娘实在太不讲道理,好歹我们小姐也救过她一命,怎得就这样针对?”她说着面露委屈,不由以袖拭泪,“……奴婢看着实在是太心疼了,哪有莫名其妙就欺负上头的……”
    葛画禀闻言越发同情,也不知该如何,他也不好说锦瑟的不是,只得代之道歉安慰,也没旁的说辞。
    纪姝面色越发不好看,开口话间低落,“双儿,别说了。”又看向葛画禀,明显强颜欢笑,“葛公子,我有些累了,想要先回客栈歇息。”
    葛画禀闻言连连点头,伸手请道:“好,我送你们回去。”
    锦瑟回了屋中,平静坐下,伸手倒了杯暖茶,轻抿浅尝。
    黑暗之中几只小妖窜了出来,为首的小猴妖连忙上前熟练打起了火折子,将灯盏点亮。
    朦胧的光线透过灯笼照在锦瑟细白的面上,颇有阴森古怪之感。
    小妖们连忙上前,阴森森道:“姑娘,那个散仙太不识体统,竟敢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仗着一张脸好看就敢不听姑娘的话,不如让小妖们去划破他的喉咙,毁掉他的面皮,叫他得个一命呜呼的教训。”
    说着,一群小妖面露狰狞,当即你追我赶,往外头挤去。
    “不准去。”锦瑟轻飘飘阻道。
    众小妖闻言又连忙堵作一团挤着回来,来来回回,瞧着很是忙碌。
    “死了有什么好玩的,要的就是这种不知死活的劲头,一点点服了软才是有意思。”她伸手拂过垂落身前的发丝,眼尾扫过它们,“你们觉得他生的好看?”
    众小妖不敢开口,胖乎乎的小橘猫见她眼风扫过,连忙颤颤巍巍道:“好……好看,听说神仙都长得极好看,小的往日也曾见过一个散仙,可和这个实在没法比,那张面皮可是难得的极品。”
    “而且气度又好,声音也好听,一说话骨头都要酥了,委实叫妖心折。”
    几只小妖天真单纯得很,一说起便没了顾忌,很是沉浸于沈甫亭的美色之中,口水直淌。
    “不过是一张皮,里头如何还未可知,别以为他像表面这般温和可欺,瞧着可是骨头硬的呢。”锦瑟放下了手中茶盏,心中琢磨着要使什么法子要折磨人。
    “锦瑟,你回来了吗?”葛画禀送纪姝回来,又来了她门前,确认她是否安然已经回来。
    锦瑟应了一声,并没有起身去开门的意思。
    葛画禀闻言安了心,“那就好,夜深了,你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好。”锦瑟随口回道,见他离开,唇角一勾阴沉笑意,起身正要出门。
    门外忽而有人轻叩,不长不短三下,“锦瑟姑娘,我来给你送赔礼。”
    门外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听在耳里不似春日和煦的轻风缓拂,而似三月层层涟漪的春水撩拨人心,带着若有似无的磁性悦耳,叫人心中莫名起了燥意。
    真是想找什么人,便来什么人……
    锦瑟闻言没有开口回答,走到床榻旁随意躺下,静待他要做什么。
    沈甫亭静站了一会儿,话间诚意满满,“葛兄和纪姑娘都是薄弱凡人,而我身有旧疾对付不了那些怪物,只能仰仗姑娘之手,弄脏了姑娘的衣裳实属逼不得已,只能奉上一件衣裳做赔礼,略表歉意,还望姑娘见谅,往后若有什么在下帮得上的,必然不吝于行。”
    锦瑟闻言面露嗤意,以为一件衣裳就能赔罪,做梦!
    他若是将身上那身皮扒下来,说不准还能让她揭过不提。
    沈甫亭知晓她没有睡,见不应答,知晓她不愿开门,便也不再开口,将手中端着的东西放下,又道了一句,“姑娘若是不喜欢,在下可以再换。”
    屋里的小妖怪经不住好奇,等人走了悄悄打开了门,瞧见外头托盘叠了一件衣裳,连忙七手八脚端了进来。
    小妖们跳上了桌案,将衣裳抖落开来,鲜艳的红衣展开,上头绣着繁复珠花,似繁花落定,洋洋洒洒显在眼前,在摇曳的烛火中浮起层层绚丽的光晕。
    众小妖忍不住感叹,“姑娘,这衣裳可真是好看,小的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衣裳!”
    锦瑟闲来无事也会做衣裳,什么花式没有见过,转头不屑看去,视线微微一晃,确实没能移不开眼。
    层层叠叠的衣裙微微晃动间,像是花开锦绣,恍惚间似闻到了清新花香,凡间不可能有这样的珍品,便是妖界也是少见。
    这衣裳显然是用了心思挑的,穿在身上自动变能适应她的身姿,掐的肩若削成,腰如约素,风姿韵味天成,一夜睡醒,衣裳竟然没有丝毫褶皱,好似仙家物。
    她喜欢这件赔礼便收了,也没有藏着端着的意思,早间起身便穿着新衣裳出了门。
    迎面便遇上了廊下行来的沈甫亭,见她穿了衣裳,难得主动开口,“这身衣裳与锦瑟姑娘很合适。”
    “既然收了你的赔礼,我便放过你罢。”锦瑟伸手轻抚衣裙,难得没再开口刁难,像个盛气凌人的小姑娘被哄开心了,大大方方不提了。
    沈甫亭闻言微微一笑,有礼有节道:“多谢锦瑟姑娘谅解。”
    二人难得相安无事一道下了楼。
    这衣裳实在太衬锦瑟,叫人半点移不开眼,这般鲜艳出挑的颜色寻常人根本压不住,穿在她身上反而衬得面若桃花人如玉,不是一般二般的惊艳。
    便是什么样的美人坐在她身边,都显得有些苍白淡弱,落不进人眼。
    纪姝看在眼里,用饭也没了胃口,一是被比得形容落魄,二是想到了沈甫亭说的赔礼一事,他昨日早早离去,竟是去给她挑衣裳了?
    这衣裳不是凡品,想来花了大心思,这样的小地方可是寻不着的,便是京都也未必有,也不知他从何处寻来?
    她一路忍到了锦瑟坐上马车,才忍不住开口问道:“锦瑟姑娘这身衣裳实在好看,不知是从哪间铺子买的,我也想要买一件带回去。”
    锦瑟穿了漂亮衣裳,心情也好,“沈甫亭送给我的赔礼,你自去问他好了,我也不知晓。”
    纪姝见真是沈甫亭买的,心中顿时生闷,面色都变了。
    她微微掩饰过心中的不喜,面上却越发笑起,“锦瑟姑娘接下来如何打算,若是无处可去,不如与我一道回纪府,也免得姑娘家孤身在外,多有不便。”
    “可以呀。”锦瑟自然没意见,她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也是闲来无事,说不准晃着晃着便又找到了乐趣。
    第17章
    这一路去京都没再出什么岔子,不过大半日便到了,众人也到了分别的时候。
    离别时纪姝与葛画禀笑言甚欢,只不与沈甫亭言说,这般刻意冷落,明眼人多少看得出来。
    沈甫亭似乎并没有什么感觉,只在不远处静等葛画禀一道离开。
    锦瑟压根没下过马车,还是葛画禀不失礼节,特地来道了句别。
    纪姝见沈甫亭没什么反应,也再没了心思多言,上了马车离开。
    马车缓缓往前行着,马车轮子带起些许尘埃,慢慢往城门那处而去。
    葛画禀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相比锦瑟,纪姝显然更友好,而锦瑟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与他们交过心,即便他们一行人已是共患难的交情。
    他看了半响,忽而开口,“沈兄觉得锦瑟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甫亭长睫微垂,玉面漠然,“任性妄为,不知分寸。”
    葛画禀闻言一怔,转头看向他满心好奇,“沈兄似乎一直不喜锦瑟姑娘,不知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沈甫亭抬眼看向他,面上淡笑,“我不喜的是麻烦。”
    葛画禀闻言一怔,想起锦瑟屡次为难他,也难怪沈兄会这般说,他微一沉吟,便也不再纠结,“那纪姝姑娘呢,沈兄觉得如何?”
    沈甫亭多少明白了他的意思,闻言如同一个局外人客观分析道:“纪姑娘很聪明,明白事理,处事也大方,后宅之中不会有问题。”
    “纪姑娘是好,可名门淑女大多都是这样,知进退识礼数,难免少了生趣,反倒是锦瑟姑娘喜怒皆在脸上,像个小姑娘般,没事哄上一哄,倒也得趣。”
    沈甫亭低眉浅笑,话间却是一语中的,“锦瑟姑娘凡事只图意气用事,性子于家宅不宁,显然是个极大的麻烦,葛兄若是娶回家中,能哄一时,确耐烦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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