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瞬间没了胃口,把手机还给好友。
    左晓棠小心翼翼地道:“他和你说过没?原来他还有个孪生哥哥,我们全集团员工都以为老陆只有一个独子,真是没想到。”她不甚唏嘘:“小小年纪就遭遇飞来横祸,看来太有钱也不好,容易被贼惦记。”
    “是吧。”梁挽勉强笑了笑。
    接下来的时间,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左晓棠同她说什么,她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浑浑噩噩的,买完单后,她给心心念念的那一位拨了个电话。
    “在哪?”她一边拦着的士。
    陆衍的语气听上去挺正常:“刚去完超市,你不是要喝酸奶么。”
    她嗯了声,急匆匆道:“我马上回来了。”
    他在电话那头轻笑了声,叮嘱她注意安全。
    梁挽不打算追问什么,此时此刻,她只是迫不及待想同他待在一块,跳上出租车后嘱咐司机开快一些,没十分钟就杀到了小区楼下。他住的地方挺高端,平时管控森严,送快递的都只能把包裹留在保安处,不能进去。
    无奈今天有些奇怪,小区门口停了好多辆警车,警笛声嘶鸣,撕开了午后的那片宁静。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一步步朝前走,绕过人群,她看到了临街那栋楼的花园空地处,围了警戒线,有人想不开跳楼,从十八层一跃而下,当场气绝。
    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她忍着恐惧和恶心,朝里看了一眼。
    一片乱七八糟的红白之物,恰逢那人跳下来的位置不凑巧,上半身被铁栅栏扎穿,鲜血横流,肆意流淌。
    她差点吐出来,急急忙忙往后退,心里忐忑不安,担心这场景会不会叫他看到了。周医生提过,多重人格病发时受刺激的点应该就只有关键几个,当前这个画面不就是阴影重现么?
    梁挽不敢再凑热闹,走至最里面那栋的一楼门厅时,她见到了陆衍。
    他面色苍白,垂在腿边的指尖一直在颤抖,脚下的超市袋子散了,有几盒酸奶滚了出来。
    她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心惶恐。
    良久,他慢吞吞蹲下去,收拾好袋子,轻声道:“我没事,只是在这里等你,我吃了药,那些东西刺激不到我。”
    梁挽忍着泪:“好,那我们回家。”
    这一晚,他服了一片安定,终于入睡,辗转难眠的那个人换成了她,她从后边一直抱着他的手臂,一颗心七上八下,怎么都归不了位。
    失眠造成的后果严重,梁挽差点没赶上隔日下午的飞机,她被陆衍晃醒,而后一路飙车到了机场,登机牌和各种手续都是陆少爷帮忙代办的,她自己困得要死,一直在机场大厅的座位上打瞌睡。
    “干嘛不早点喊我啊。”她靠在他身边,入关前又打了个哈欠。
    陆衍捏了下她的后颈,好笑道:“你这人也太不讲道理,我早就喊过你,你踹过我三脚,打了我一个耳光,这起床气比天王老子还厉害。”
    梁挽顿了顿,自知理亏,没再辩解。
    分别前总是难舍,她放心不下这头号病患,指尖拽着他的衣角,微微仰高头盯着他的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纽约?”
    陆衍摸摸她的长发,认真道:“很快,最迟不超过一周,我还得去emma chou那里复诊一次。”
    梁挽再三确认,后头有人推了她一下:“美女,快点啊,别亲亲我我了,广播在喊准备登机了。”
    “去吧。”他替她整了整外套。
    她没办法,只得进去,快到检查门时,扭过头,透过格挡的玻璃屏障朝外望。
    他没发现自己正被注视着,脸上已经没了笑意,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间,如游魂一般,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梁挽几乎就要折返回去找他,强行压下冲动后,登机前又给他发消息。
    【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情况变严重了对不对?】
    这一次,他没有回。
    第75章 痛快
    梁挽到纽约时,差不多是傍晚。
    透过机舱的圆玻璃朝外望,天气很糟糕,雾蒙蒙的云,一副风雨欲来的气息。她刚刚开机就接到了陆衍的电话,心里的那桩大事总算放下。
    “晚上陪你视频。”他说。
    梁挽笑着说好,两人都默契地跳过了那条没回的消息。结束通话后,她跟着一同下飞机的人去了转盘处,取完行李后翻开电邮,找了找abt接洽人的联系方式。
    电话拨过去,对方表示根据航班信息,提早安排了人过来接她。
    考虑得还挺周全,梁挽很舒心。果然,出关后的接客区域有个金发碧眼的养眼洋妞高举着牌子,上边有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她的名字。
    她快步走过去,站到妹子身前,挥手打了个招呼:“hi!”
    对方相当热情,自我介绍过后,给了个结实的拥抱,而后不吝词汇地夸赞了一番她的美貌,梁挽被吹得有点膨胀,礼尚往来也夸了其几句。
    交谈中,梁挽得知妹子叫jessica,今年堪堪17岁,美帝土著,4岁启蒙学舞,16岁破格入了abt,成了最年轻的团员,虽然因为资历尚浅没能担任过主演,但是随团演出的次数已经超过一只手了。
    她听得肃然起敬,这种履历说是天才也不为过,想来abt未来的首席舞者之一,肯定会有jessica的名字。
    不过这人为什么会被派来接她?梁挽觉得挺奇妙,照道理应该是对外事务那一块的工作人员,就像之前组织甄选的那帮人。
    jessica在斑马线前踩了刹车,不以为意地道:“很正常,我们这里都是舍友过来欢迎新伙伴。”语罢,她转过头,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真讨厌,我竟然不能和这么漂亮的姑娘一个寝室。”
    梁挽愣住,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信号灯重新转绿,前边有辆车反应慢了,j妹探出头去,用不符合她年龄气质的三个shit以及喇叭声连连催促,随后一脚油门超过了前车,她心满意足地吹了个口哨,才道:“和你一个宿舍的amanda今天有事去排练了,临时托了我。”
    “明白了。”梁挽对于舍友是谁完全不在意,在她看来,只要没什么特别奇葩的怪癖就可以,现在经济紧张,有地方住就很不错了。
    十五分钟后,车子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略显陈旧的公寓楼,外墙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幸好位置离剧院挺近,平时只要步行不到一公里就可以。其中一到五层全是舞团内的工作人员,j妹带她进去,熟门熟路同一楼头发花白的洋人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而后领了钥匙交给梁挽。
    “这里没有电梯,防盗措施也不算好,所以不要在房间里放贵重的东西,团里有休息室,每个人有单独的储物柜子,有需要你可以放在那里。”jessica轻盈地迈上楼梯,在三阶处停了下来,伸手过去,想要帮忙拎行李,
    “我自己来就好。”梁挽怎么好意思,微笑着拒绝了。她过去曾别出心裁尝试过单手换饮水机的桶,当然没成功,不过换了双手后还是相当轻松的,由此可证,她的力气比寻常姑娘大了许多,这五层楼也不算什么。
    j妹乐得轻松,在走廊尽头处的房前站定,比了个请的手势:“ok,到了。”
    梁挽打开门,有些意外的惊喜。也许是因为外立面太过残旧,导致于她对里头的装修水平压根没报什么希望,然而这墙纸地板明显是新的,包括沙发和落地灯,都不是陈旧设施。即便加上两个卧室和客厅只有不到三十平,瞧上去依旧很温馨。
    她相当满足地喟叹一声,陷入到松软的沙发里,半晌觉得不妥,又站起来,抓了抓落到颊边的头发,“我给你倒杯水吧,你坐会儿。”
    jessica可不兴天朝人来者是客的那一套,她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把人安全接到,接下来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我回房了,你慢慢整理。”她朝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眨了眨眼:“明早九点,一定要到舞团报道,要是迟到的话,你就完了,我们的总监可是非常喜欢照顾新来的菜鸟们。”
    梁挽没听懂最后那个单词,然而大致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她感激地笑了笑:“放心,我不会迟到。”
    j妹潇洒地比了个军礼,拉上皮衣的拉链,利落走了。
    室内重回宁静,墙上挂钟显示时间为19:27分,差不多都过了晚饭时间了。梁挽也没觉得饿,飞机餐还没消化,航程中将近十四个小时,她睡了个昏天暗地,此时也毫无睡意。
    只是舍友不在,两个卧室的门都关着,她不清楚哪一间是自己的,犹豫了下,她先拧开了右边那道门的把手,转了两圈没转动,应该是上锁了。
    她了然,直接推开了左边的门。
    房间里不若客厅,除了床榻和书桌是现成的,其他家具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在美国至少要待三年,她琢磨着以后手头有闲钱了再慢慢添置。
    梁挽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心血来潮拍了张自拍给小变态发过去,北京时间应该是早晨六点多,他为了等她落地报平安一直没睡,现在应该已经歇下了,所以她压根没指望他会回。
    结果这厮几乎是秒回:【床软吗?】
    梁挽盘腿坐起来,回道:【你又睡不着?】
    【黑咖啡喝多了,那股劲儿还没过去。】
    她也不戳破他的借口,直接请求facetime,他那头晨曦初亮,窗帘里的光隐隐绰绰,可见度不太好。男人调亮了灯,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眉眼间松散,长睫下有浅浅泛青痕迹,黑眼圈挺明显。
    说不心疼是假的,梁挽挺无奈,人在那么远,她也照顾不到。
    “能不能好好睡觉?”她小声吐槽。
    陆衍笑了:“前两天一直软玉温香在怀,现在抱不到了,叫我怎么睡。”他把镜头拿近了些,眼睛半眯着:“房间什么样的,我瞧瞧。”
    她依言站起来,手臂抬高,绕着转了一圈。
    屋子里没怎么布置过,当然很简陋,用水果机自带的摄像头,那瞧上去就更惨了。落在养尊处优的陆少爷眼里,那和家徒四壁也没什么区别,他皱着眉,满脸嫌弃:“你就住这里?”语罢,他像是自言自语:“也对,你都穷成什么样了,也只能住这里了。”
    梁挽没好气地道:“舞团安排的好吧,我还有个舍友,两室一厅,算不错了。”
    陆衍的脸上明晃晃写了四个字的反问【哪里不错?】,他挑了下眉,把昨日她没带走的黑卡在镜头前晃了下:“宝贝儿,叫两声好听的,哥哥把卡给你空运过去,到时候天天住超奢酒店都行。”
    她抿着唇,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有多久没见过他这种吊儿郎当的姿态了,还挺怀念的,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时光,混账话层出不穷,每每都能气得她面红耳赤。
    “我不想住酒店,太冷清了,这里还有个舍友能作伴,挺好的。”梁挽如实道,说话这句,她耳尖地听到了最外边那道门打开的声响,心想大约是那位同住的伙伴回来了。一念及此,她赶紧站起来:“那什么我先不和你说了啊,我去和我新室友打声招呼。”
    她拉开门,外头那位正巧进门。
    梁挽僵住了。
    那人双手提了双舞鞋,黑色的马尾高高束着,五官艳丽妩媚,丹凤眼狭长,画着淡淡的妆,再熟悉不过的长相。
    冤家路窄,大概说的就是这么回事儿。
    梁挽怎么都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孟芸,她知道对方也在abt团里,但延续大学的孽缘继续同住一屋,未免也太过讽刺。
    两人无声地对视。
    良久,孟芸放下鞋子,径自走到敞开式厨房接了杯水,笑了笑:“你来了,我没去接你,因为下午有排练。”她仰着头,慢慢喝完了那杯水,随后指指左边的房间:“原本那里是我住的,朝向更好一些,知道你要来,我腾出来了。”
    梁挽冷冷盯着她,一语不发。
    孟芸唇边的笑意散去:“你不用一副见仇人的样子,团里就两个中国人,他们安排好的,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同你住一起?”
    “彼此彼此。”梁挽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经过时无意之中轻轻撞到了对方的肩膀。
    这不经意的动作像是彻底激怒了孟芸,她突然间扳过了梁挽的肩膀,后者反应不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梁挽怒了,一把挥开她的手:“你是不是有病?”
    孟芸白皙的面孔涨得通红,眼里腥红一片,她拽着手心,尖嚷道:“我不欠你的!说什么一辈子的好友,你根本从来没替我考虑过,你知不知道,以你的基础,今年名额稳进。你就不应该和我同一批甄选,你若是去年主动退出的话,我又何必……都是你逼我的!”
    史上最厚颜无耻的话,莫过于此。
    梁挽懒得和她多费唇舌,径自朝自己房间走,身后的人却不依不饶,愈发歇斯底里:“你凭什么高高在上?你凭什么样样都要和我争,你认为自己很了不起对吧。”
    “是的,你说得都对。”梁挽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讥笑:“我就是比你高一等,至少我不会用不入流的手段去暗算自己的好朋友,而且,我以后每一样都要同你争,五月的天鹅湖首演,群舞的名单都定了吧,我猜你又是背景板对不对?”
    孟芸睁大眼,气得发抖。她去年新入团时,资历太浅,没机会去争重要角色,哪里晓得今年改了规矩,在曼哈顿的首演破例公开竞选黑天鹅一角,她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找萨德先生,谁知道对方直接道她的角色定了,就是湖畔诸多天鹅里的一只。
    又是该死的无名之辈,站在最后排,灯光照不到,观众的眼睛寻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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