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沂柠心中松了一口气。
    ***
    这厢。
    苏梦遥从百部阁出来正往自己院子走,她身边的侍女喜鹊沉默了一路,突然开口,“奴婢想了许久,依然觉得柠姐儿的嘴倒不像是自己咬的呢。”
    “你以为我没看出来?”说起这事,苏梦遥便银牙暗咬,“这小狐媚子,看着不谙世事,在房中还指不定用什么下作法子勾男人呢。”
    喜鹊沉思道,“奴婢觉着,若姐儿真是有心嫁入侯府,那定要从这白沂柠下手,最好找人查一查她原先是什么来路,才好想法子对付。”
    “你平日话不多,但每次都说到了点子上。”苏梦遥眼中赞赏,“你今日便帮我去府中打听打听她的底细,银子若是不够,同我说便是。”
    喜鹊点了点头,脸上波澜不惊,像是有了对策。
    第18章
    外头明月高悬,穹宇间星河闪烁,风乍一吹,院里的湖面泛起泠泠微波,清冷似玉色。屋口的老槐树遥遥一望,见到了什么,枝上白练一般垂下来的槐花,迎风摆了摆,落下几朵素缟的花瓣来。
    白沂柠回屋之时已是夜幕沉沉,她垂头慢走,心中还未想好同白沉柯解释想要搬走的说辞。
    她看着屋内闪烁不定的烛光,双手握着襦裙的衣角,在门前徘徊不定。
    “吱呀”一声,门开了。
    白沂柠仰头,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染上的莞香,一如他的气质,清冷幽静。
    房中的烛光被外面的风惊得摇摆四窜,连二人的影子都跟着晃了晃。他的面容隐在夜幕的昏暗中看不大真切。
    “怎么?要搬出去了,所以这屋子连进都不愿进了么?”白沉柯语气凉薄,一句话说的毫无起伏,但白沂柠知晓这才是他薄怒的征兆。
    “只……只是等我们成了亲,再住在一起。”白沂柠犹疑了一下,才去扯他的袖子,“祖母说,现下我们如此住着不大合适了。”
    “这么说,你不想搬走?”白沉柯眯了眯眼,嘴角一勾,冷笑道。
    白沂柠后背发寒,脑中飞快地在想说辞,磕磕绊绊道,“祖……祖母自有她的道理,我觉着定不会害了我,我……先搬出去住些时日,早晚还是会回来的。”
    “也是,这么大个院子,你能跑到哪儿去。”他伸手摸了摸白沂柠的发顶,语气柔和,“若有一天你真跑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让我捉住……”
    他顿了顿,脸上笑意渗人。
    他的手顺着白沂柠的额角,一寸一寸慢慢往下滑,从眉骨,到脸颊,再是脖子。
    指尖冰凉的触感就像是一把未开刃的匕首,最后抵在她的后颈。
    “我相信,你不会想知道那个后果。”他轻声说道。
    白沂柠看到他眸中的微光,倒映着自己愣怔的身影。
    她能感受到他张开的手掌,细细地摩挲着她温热脆弱的皮肤,食指一圈一圈绕着她脑后的青丝。
    这轻微又缓慢的触感令她全身僵硬不敢动弹,仿佛她只要一动,就会惊醒眼前的默兽,扼住她的呼吸,宣告她的死期。
    “七年前,你说会伴我一辈子,可还当真?”白沉柯凝视她容颜许久,认真问道。
    “哥儿今日是怎么了。”白沂柠见他气势温和了些,借机拨下他的手,然后握住,安抚道,“自是当真的。”
    “好。”
    白沉柯捧起她的脸,微凉的唇印在她的眉眼上。
    柔得像一抹夹杂着花香的春风,吹进白沂柠的心里。
    若哥儿永远都如此刻般温和,她此生一定会很幸福吧,她心想。
    ***
    第二天倒是个好天气,春日明媚,连鸟啼都清脆了几分。
    “城南有处桃花庄,我来京的路上便听闻它景色宜人,春日里待那漫山的桃花一开,那风光有如琪花瑶草。沂柠妹妹,今日我们便去那儿如何?”苏梦遥盖好食盒的盖子,温言问道。
    “苏姐姐安排便好,我虽在京中住了多年,却不怎么出游,知晓的还不如苏姐姐的多了。”白沂柠刚用了早膳,白芍端了清水让她涑口。
    “今日……哥儿同我们一起去吗?”苏梦遥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白沂柠心中了然,自从昨日的事后,她就知晓这位苏姐姐对白沉柯的情谊了。
    白沉柯容貌俊美,气度清华,女子心慕于他本就不是什么奇事,只是这么多年来,她还未曾见过白沉柯将何人放在心上过,白沂柠暗自叹气,又是一个芳心错付的可怜人。
    “他今日好似约了旁的世家子,便不同我们一起去了。”
    这话倒是没说谎,今日约了白沉柯的正是当今太子——周乾。
    苏梦遥摸了摸食盒上的雕花,神情惋惜。
    自周乾被册立后,便不曾再去过无涯学馆,但后来同白沉柯的来往却逐渐变多,偶尔召他进宫下棋看画也是有的。
    如同今日——
    周乾早早在凝和殿中摆上了棋盘,面对着园池中的假山,左手抓着一颗李子,右手折扇轻摇,半眯着眼靠在柱上好不惬意。
    “沉柯你可终于来了。”他遥遥望见一身着鸦青长衫,眉目疏朗的少年缓步从竹林幽径中走来,便起了身迎了过去。
    “见过殿下。”白沉柯拱手行礼。
    “你我就不必这些虚礼了。”周乾抬起他的手臂,上下扫视,笑道,“你怎么总是穿些死气沉沉的衣裳,倒是应了你名字。”
    二人在亭中石椅上落座。
    “来来来,我前几日同太师学了几招,今日定要胜了你。”周乾搓了搓手,似要大干一场。
    “我只待到未时。”白沉柯拢了袖子,从棋篓里拿起一颗棋子,从容道。
    “以前用了晚膳再回也不是没有,今日怎的如此着急?”周乾落下一颗子,神情好奇。
    白沉柯不答。
    “是不是同你家那位小娘子有关?”周乾试探道。
    “我前些日子听闻官家已为殿下选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女儿为妃,可有此事?”
    “你这么紧张作什么,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怎的还扯到我选妃了。”周乾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题一噎,叹了一口气,“还没定呢,听闻那陈静嘉娇蛮任性,甚是闹腾。”
    他顿了顿,“除了她父亲还有些用处,也无旁的好处了。”
    “你在朝中根基不稳,比不得大皇子浸染多年,势力庞大,若能与他的女儿成亲,必定能助殿下更上一层楼。”白沉柯面色淡淡,又落下一子。
    “也许吧。”
    ***
    老太太嘱了要低调出行,所以白沂柠同苏梦遥只乘了一顶雕花小轿,带了几个小厮丫鬟护行便出城了。
    到了桃花庄,白沂柠才发觉此处踏青之人甚多,有妇人牵着童子于树下铺列杯盘,席地就餐的;有文人相伴看花写意书词的;还有闺阁中的小娘子蒙纱同侍女在花下说笑的。
    “看来沂柠妹妹真的很少出来。”苏梦遥见白沂柠脸上惊叹好奇四顾,笑道。
    “每次我想出来,哥儿总会寻各种理由堵我,我也不认识旁的人,所以就错过了。”白沂柠提裙走到坡上,“苏姐姐你瞧,这里有个果子。”
    “这桃子长势不错,个头也大,只是还未熟。”
    “以前我还在乡野时,春天来了常常会去摘野桃吃,运气好能碰上不少又大又甜的。”她今日所穿杏黄的旋裙本就明艳衬人,加上脸上灿烂的笑颜,瞬间引来不少人惊叹的目光。
    “姐儿还是带上帏帽吧。”白芍左右四顾,皱了眉头,拿起手中的东西罩在她脸上。
    “不过是个泼皮酒鬼的女儿,凭她也配抢姐儿的风头。”喜鹊在苏梦遥身后轻啐了一口。
    苏梦遥转头瞪了她一眼,“小声些,别让人听到了。”手中的帕子却紧了紧。
    虽说此处名为桃花庄,实则是座断崖山,沿着种满桃树的山坡小径往上走,能看到最上面有座凉亭,藏在山雾中朦胧似画。
    原本是白沂柠同白芍走在前头的,但她一路看花嗅花走到一半倒是落在了苏梦遥他们后面。
    “嗷……”
    白沂柠忽然听到桃树林中一声痛呼,她矮下身子从树中缝隙看去,发现一个身穿栗棕色劲装的女子正皱着脸摔在地上,手上拿着两颗半熟的桃子,瞧着是爬树摘果子,结果把自己摔了的模样。
    看她神情痛苦,白沂柠伸了手道,“小娘子可否需要帮忙?”
    那人也不客气,一咕噜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抓住了她的手,从坡下的泥地中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她手掌皆是淤泥,自然也蹭了白沂柠一手,白芍立刻拿了绢帕清理。
    “啧……京中女子真是娇贵。”那人见状满脸鄙夷。
    “诶?你这人,我家姐儿刚帮了你,你怎的连句道谢之词也没有,就过河拆桥呢?”白芍皱着眉,语气有些不满。
    “多谢。”那女子略一拱手,立马便转身离去。
    “真是狗咬吕洞宾。”白芍看着她的背影又骂了一句。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过看她的做派,倒不像是寻常女子。”白沂柠并没有把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二人比苏梦遥主仆慢了近半炷香才到那个亭子。
    “沂柠妹妹再不来,我都要下去找你了。”苏梦遥佯装着急,拉着白沂柠的手看了又看,“可没发生什么事吧?我还以为妹妹碰上了登徒子被缠住了。”
    “苏小娘子,此话可不能乱说。”白芍方才的气还没过去,现在又听了这话,语气不悦道。
    “是是是,是我失言了。”苏梦遥假模假样地用帕子捂了嘴。
    白沂柠走到崖边的栏杆处,往前眺望,对面那座山巍峨陡峻,云雾缭绕,山腰处几棵松树破石而出,葳蕤挺拔,郁郁苍苍,给这座威山舔了不少意趣。
    方才还不觉着有什么,现在不走路了反而双脚酸软,颇为疲惫。
    白沂柠转过身同白芍道,“我们去亭上歇一歇吧,刚好也食些苏姐姐做的青团,她昨日同我说,用的是极正中的江南做法,可好吃了。”说完她摸了摸肚子。
    “姐儿真是个小馋猫。”白芍笑道。
    刚走到亭中,又见到了方才那名劲装女子,她身旁还有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人和一位身段姣好带着帏帽的妇人。
    走到近处,白沂柠忽然觉着那妇人好似有些眼熟。
    第19章
    亭中路人不多,都在外头赏春色。
    “你要不要吃一个?”白沂柠从食盒中拿了一个滚圆饱满的青团,还没吃,发觉旁边有双眼睛正直溜溜地望着她手中的包子,便笑着递过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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