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屑一顾”四个字,宛若大写的嘲讽逐个地打在了姜荺娘的面皮上。
    她既不屑一顾,又如何能再厚着脸皮扯他当幌子?
    也不知是因这车厢封闭,还是因为她紧张得很,她竟觉得鼻息间萦绕着越来越浓的香气。
    这种香气令她有些眩晕,竟如同那天夜里的极为相似。
    “王爷……”姜荺娘的声音有些微弱,与那日不同,当下俨然摆出了柔弱女子的姿态,“上回的事情是我失态了……”
    她话还未说完,便听得那人轻笑了一声。
    “姜姑娘,你那日是极硬气的,而我这人软硬不吃。”
    姜荺娘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僵,有种半途被人抽去了脚下的梯子,不上不下的感觉。
    “那按着王爷的意思,我该如何道歉,您才能饶过我这一回?”
    姜荺娘被他看透心思,声音也干硬了几分。
    庄锦虞侧了侧头,那双深眸似乎看向了她。
    “你误会了,不是我不肯饶过姜姑娘。”他顿了顿,语气淡然:“我只希望姜姑娘日后可以收敛一些,并没有打算与你计较。”
    姜荺娘暗暗咬了咬牙。
    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宣判死刑的前奏,这还叫不计较?
    硬是叫人把自己送上这不见光的马车里,这叫不计较?
    他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何须如此恐吓于她?
    “那,荺娘就谢过王爷了。”姜荺娘好歹还是软着声音把话说完了。
    庄锦虞略勾起了唇角,对她疏冷客气道:“都是亲戚一场,姜姑娘能真心改过就好。”
    姜荺娘下马车的时候,面色极是难看。
    若非时间不长,司九都要误会他们家王爷把人家姑娘怎样了。
    待姜荺娘走后,司九掀了帘子,却闻到了一股香气,皱了皱眉说:“王爷,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儿?”
    庄锦虞把玩着掌心里的玩意儿,并不应他。
    那么浓郁的香,他怎么会闻不到?
    他扯开侧窗的帘子,微风穿过,那香气顿时没有丝毫眷恋随着风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余香都无。
    “是芙蕖吧。”
    他的目光落在了远处,却叫人摸不清他到底在看什么。
    司九则是想到了庄锦虞才从奇珍阁里买的玉白莲,顿时恍然。
    那老板果然没有骗人,说是天天把玩就会令玉生香,竟是真的!
    这厢姜荺娘揣着一肚子闷火回了薛府,她回来便见薛老太太屋里头正有人陪着。
    她进去见到是二房的程氏和四姑娘薛桂瑶,便与薛老太太和程氏行过了礼。
    “往后不必拘谨,你在这个家里若是缺什么,千万不要藏在心里,一定要与我们说。”程氏对她客气道。
    姜荺娘道:“还要多谢外祖母与几个舅母的照应,令你们多操心不少。”
    薛桂瑶说:“母亲,我去陪阿芙去另一个屋里玩了,你们说得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我们小姑娘可都不爱听。”
    薛老太太笑骂她几句,薛桂瑶便牵着姜荺娘出去了。
    “那日我与薛桂珠怄气来着,可不是针对阿芙你。”薛桂瑶笑着与她说,面上丝毫不见那日不愉的神情。
    姜荺娘与她坐下,道:“三姐姐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你们倒是都关照着我,好似生怕我恼了似的。”
    薛桂瑶闻言便笑道:“三姐姐脾气就是太软了,那薛桂珠总扫兴,你给她三分颜色,她就能开染坊了,唯有冷一冷她,她才能收敛一些,往后你就知道了。”
    姜荺娘听她这话,便知道这薛桂珠不是头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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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薛桂瑶也不愿与她说太多薛桂珠的坏话,随即又问她:“且不说这些,我先前听母亲她们说过,我那姑姑临去前是留了个胭脂铺子给你的,三舅舅和我父亲前些日子还说起来这事情,却发现那铺子另有人在经营,是不是你那铺子被人昧了去?”
    姜荺娘闻言有些意外,原想着薛家的人对自己陌生并不熟悉,能不像大房刘氏那般反感,表面上做到客气对待自己便是极好的了。
    没曾想,薛家的舅舅们还曾关心过她这事情,于她而言极是难得。
    “说来也是有些难以启齿的……”姜荺娘本不欲多说,可事事都瞒着薛家的人,叫她未免有些过意不去。
    她把那铺子的事情与薛桂瑶说罢,薛桂瑶道:“原来是钻了个空子才没叫府衙的人发现,你不必担心,我父亲不走仕途,却在京中行商多年,这里面的门道也是知晓的。
    你若是信得过我,拿给我,我替你将它改了上面主人的名字,如此一来,日后府衙的人若查起来,也都不关咱们的事情了。”
    姜荺娘没曾想还能有这意外的收获,略一迟疑,便将那契纸拿了出来。
    “含胭斋铺子里的伙计是我信的人,将这含胭斋易主,他便是再好不过的人选。”姜荺娘说道。
    薛桂瑶看了一眼,对她道:“你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待我回头去办了,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姜荺娘见她极是直爽,心里又是感激,说:“四姐姐我这样大的忙,我日后必然是会铭记在心里的……”
    薛桂瑶说:“你若真谢我,事成之后,免费赠我两盒胭脂用用才好呢。”
    姜荺娘笑着应下,心中一时明朗许多。
    想来她今天也不是一直背到家了,有了这点欣喜,她顿时就把什么沈妍月庄锦虞那些糟心的事情给抛到脑后去了。
    隔日一早,姜荺娘服侍薛老太太的时候,薛老太太便尤能感觉到对方明显好了几分的心情。
    姜荺娘想着当下说也只会让老太太忧心她的事情,便打算等事情办成之后再与对方说去。
    这日逢初一,大房二房以及三房的夫人都过来给老太太请安。
    待一盏茶过,大房刘氏便忽然开口道:“母亲,听人说,我家老爷今年升迁有望,就前些日子,太常寺余大人还曾与他说起这事情,又说他资历深厚,升官是必然的事情。”
    薛老太太微微颔首,说:“如此甚好,你夫妻二人能蒸蒸日上,也是我们薛家的福气。”
    刘氏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余光忍不住打量了眼商户出生的二房程氏一眼,自觉压程氏一头,随即便更是高兴。
    她对转头对薛老太太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有个事情说来也是稀奇。”
    “什么事情?”薛老太太见她铺垫又铺垫,终于要抖落出那点花花肠子了,这才抬眼看她一眼。
    刘氏道:“去年我便是去长青道观里,是个道长算准了我家老爷今年必能升职,结果今年还真被他给算准了,今年我特意又去了一趟,您猜怎地?”
    薛老太太不冷不热道:“怎么,他又说什么了?”
    刘氏抿了口茶水,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便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道:“说来也是尴尬了,他说咱们府里有与此事相冲的人,只要适当回避就好了。”
    薛老太太听到这句话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程氏问道:“大嫂说的是谁?”
    刘氏笑着朝她摆了摆手,道:“也没什么人,我盘查了一圈,也就是我房里一个老妈子,和老爷身边的一个磨砚小童。”
    “我将这二人处置了之后,又去问那道长,结果道长与我说,咱们府里还有个人要回避一下,我追问了他几句,你猜他怎么说?”刘氏道。
    薛老太太不应她。
    她便又说:“结果人家道长说的就是阿芙,你说……这事情巧不巧?”
    姜荺娘见这事情到最后竟绕到了自己头上,只能垂眸,避开刘氏的视线。
    程氏嗤笑一声,说:“阿芙的遭遇还不够可怜,你这样说,岂不叫人伤心?”
    刘氏尴尬道:“我怎不知道阿芙可怜呢,我也与那道长说了实情,又求了好久的情,道长才说,只要阿芙外出避开一段时日也是一样的。”
    薛老太太心中冷笑,道:“哦,这么说来,老大要是升不了官,这罪名就全都落在了阿芙头上?”
    “自然不是,母亲,我岂是那种刻薄的人?
    但像我家老爷那样有实干能力之人,总归是缺了些运气才一直在那六品的官阶上迟迟不升,如今就差那么一点火候,我能不紧张嘛?”刘氏连连哀叹。
    姜荺娘眼见老太太便要与刘氏争执起来,自己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外祖母,大舅母说得不无道理,想来大舅母也不是嫌弃我,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与生俱来的不同罢了。
    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本就难以说清,我便离开府里一段时日,待舅舅升了官,我再回来,岂不皆大欢喜?”
    刘氏本就为难,听姜荺娘这般替自己讲话,顿时又对这个外甥女多了几分好感。
    “是是是,我就是阿芙这个意思。”刘氏笑说。
    薛老太太扫了姜荺娘一眼,脸色微沉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听不明白人话吗?”
    姜荺娘见她一副要与自己发火的样子,顿时也敛了笑,退到一旁去了。
    刘氏心里又是一堵。
    表面上老太太是在呵斥姜荺娘,实则对方这话不就是冲着她来的?
    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自己家老爷不是亲生的,这才一丁点都不肯委屈了她那外孙女。
    刘氏拧着帕子,脸色也不太好,却不想让步。
    就是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大房什么东西不都是自己挣来的?
    若真指望老太太,他们指不定都喝上了西北风。
    就在气氛僵硬之时,忽然有一人开了口。
    “母亲,过几日我要回家一趟,桃花庵的镜泽师太也与我掐算过,我与我儿的缘分将近,拿些我小时穿过的衣服放在枕头下,也许能叫他受些感应。”庄氏的神情冷淡,并不忌讳自己多年生不出孩子的事情。
    “我三房冷清得很,不如就叫阿芙陪着我回去一趟吧。”
    刘氏第一反应便是觉着三房的可真敢说,也不怕到时候生不出孩子打脸来,而后一想,以对方的身份,就算生不出来,谁又敢提一句不好的。
    薛老太太皱着眉,仍是不语。
    大房这边算命算到老大能升官,算到姜荺娘相克,三房这边又掐算出子嗣将近,又稀罕得姜荺娘陪伴。
    前一个才打了姜荺娘的脸,结果三房的人反倒给了人台阶下,这着实不像庄氏往日的风格。
    程氏也不想叫这事情闹腾起来,便也笑脸劝着,“难得三弟妹愿意走动,阿芙是个好姑娘,有阿芙陪着,必然不会叫她一个人冷清了。”
    姜荺娘轻轻扯了扯薛老太太的袖子,道:“外祖母,三舅母喜欢我,不若就让我陪着三舅母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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