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满脸的尴尬和不知所措,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可没打他,是他自己把自己砸伤的,邻居们刚才也都看到了吧,是他自己把自己砸伤的,和我可没关系……”
    “虎毒不食子啊!老太太,你对你儿媳妇和孙子也太狠了!”
    “就是,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狠心的老太太。”
    “真是为老不尊!”
    人们总是同情弱者的。
    如果刚才吴尽欢把酒瓶砸向的是老太太,哪怕他再有理,人们的矛头都会指向他。
    可他砸的偏偏是他自己,一个才上高中的学生,本应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现在却硬是把自己的脑袋砸开了瓢,这是被逼到什么地步才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人们对老太太指指点点,指责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老太太耳朵好得很,当然听得清楚人们在说什么,知道今天自己肯定是讨不到好处了,她怒气冲冲地看眼喻欢和吴尽欢,不甘心地说道:“一年,这就给你们一年的时候,一年之后,马上把房子给我空出来!”说完话,老太太也不愿再多呆,在左邻右舍的指责声中灰溜溜地快步走了出去。
    “欢欢,都是妈不好,妈带你去医院。”喻欢紧紧搂抱着儿子,眼泪一个劲的流淌下来。
    欢欢……
    吴尽欢砸自己一酒瓶没什么事,但听到这个小名,他呕得快要吐了。
    “不用去医院,洗洗就行了。”他下手很有分寸,只伤皮不伤骨,看着挺吓人,实际上没什么事。
    “都流血了,怎么能不去医院?”喻欢求助地看向冯继中。后者点点头,赞同道:“还是去医院吧!”
    重生的第一天,吴尽欢去了两次医院,第一次,后脑缝了两针,第二次,头顶又缝了一针。
    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喻欢本想请一天假,留在家里照顾他,但吴尽欢没同意,一再说自己没事,不需要人照顾。
    一个人在家,五十平的小房子,不到半分钟就逛了个遍。
    看罢之后,吴尽欢满脸的嫌弃。
    以前的吴尽欢很懒,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他想了解他以前的生活,只能从脑海中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搜寻。
    中午吃过饭后,吴尽欢开始心绪不宁,烦躁的在房中来回踱步。
    刚开始还只是心情烦乱,渐渐的,身体越来越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钻进自己的体内,啃咬着自己的骨头。
    妈的!走来走去的吴尽欢猛然停下来,双手握成了拳头,在心里咒骂一声,是毒瘾!
    吴尽欢才十七岁而已,家庭的条件又这么差,竟然还能染上毒瘾?
    他现在真想仰天大笑三声,老天如此厚待自己,不仅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还顺带着送给自己这么大的一份厚礼。
    他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
    这时的他,鼻涕眼泪已经完全是不受控制的向外流淌,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抽他的筋,碎他的骨。
    他走到墙壁前,面对着墙壁,用脑袋嘭嘭的锤墙。
    前世,他也有戒过毒瘾,那时的感觉,好像在地狱里爬了一圈。
    而这一世,他想好好的活着,当然要把毒瘾及时戒掉。
    可与前世不同的是,前世有药物辅助戒毒,而这一世,他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身的意志力来戒毒。
    就在他不断的撞墙,以外力的痛苦来减轻体内的痛苦时,电话铃声响起。
    电话足足响了二十多秒,吴尽欢才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主卧,把电话接起。
    “喂?”
    “老肥,在家呢!”
    吴尽欢怔住片刻,才弄明白,对方说的老肥是指自己。
    他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对方没有听出他声音的异样,语气中带着兴奋,说道:“老肥,快出来,星哥又来咱们活儿了!这次把货送到地方,咱俩每人能分到五支。”
    正饱受毒瘾折磨的吴尽欢,没心思去琢磨对方的话,他随口问道:“什么货?”
    “你傻了?杜冷丁啊!”
    杜冷丁?原来吴尽欢的毒瘾是打这来的!他总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还是学生的吴尽欢,竟然在暗中帮人运毒,同时自己还吸毒。
    唉!他暗叹口气,他想不明白吴尽欢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东西,怎么就偏偏干上了这一行。
    “以后,这种事我不做了,也不要再打电话来找我。”
    “啊?老肥,你说啥?”
    “别再打电话找我。”
    “喂,老肥,你疯了吧你,不做了,那你以后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话,他已没耐心再说下去,狠狠将话筒摔在座机上。
    他揉着自己疼痛欲裂的脑袋,用脑门在桌子上狠狠撞了两下,而后快步走到厨房,提起一把菜刀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把菜刀直接砍进床头柜上,然后躺在床上。
    如此一来,只要他一转头,就能看到竖立在床头柜上的那把菜刀。
    要想结束痛苦,很容易,只要拿起菜刀,在脖子上一抹即可。
    可话说回来,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这点痛苦,这点折磨吗?
    这正是吴尽欢在给他自己做心理建设和心理暗示。
    吴尽欢很清楚自己的求生欲望有多强,哪怕他的身体被炸碎,他已经沉入大海,他还在奋力地挥动残缺的断臂,拼命的向上游,想要活着,想要活下去。
    在缅甸战场上,在非洲战场上,他就是靠着这股子求生欲望活下来的。
    他不确定靠自己的意志力能不能战胜毒瘾,但他可以确定,自己的求生欲望一定能战胜毒瘾。
    躺在床上左右翻滚的吴尽欢,几次都伸出手来,去抓立在床头柜上的那把菜刀,但每次手伸到一半,便又收了回去。
    还是那句话,你连死都不怕,你还怕什么,世界上,还能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尤其是对死过一次的他而言,每次想到死亡的那一刻,他总会激灵灵地打个冷颤,混沌的头脑立刻变得清明起来。
    活着!不管经受多大的痛苦,不管面临多深的绝境,咬着牙活下去,这便是人生在世最有意义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吴尽欢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浑浑噩噩中,门锁的转动声将他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刚被水洗过似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浸透,连身下的被褥也变得潮乎乎的。
    他缓缓坐起,浑身上下,每一处的关节都在酸疼,每一根筋都像打了好几个结似的。
    “欢欢?欢欢?”玄关传来喻欢的声音。
    真是个讨人厌的女人!吴尽欢不喜欢‘欢欢’这个昵称,他不喜欢喻欢,不喜欢他这副身体生理上的母亲。
    受了欺负,不懂反击,只知道哭和逆来顺受,这是弱者的表现。
    从小到大,他的世界,一直都是弱肉强食,强者为王,他不喜欢弱者,也不会去同情弱者,对弱者,他有的只是鄙视和厌恶。
    感觉身体舒服了一些,不像毒瘾刚发作时那么难受,他明白,今天的毒瘾发作算是熬过去了。当然,这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他从房间里走出来,倚靠着门框,歪着脑袋,默默看着正在换鞋的喻欢。
    当喻欢换好鞋子,转回身一瞧,被突然站在那里的吴尽欢吓了一跳。
    她故作气恼地说道:“在家怎么也不应一声?”
    稍顿,她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从中拿出一大块的酱猪肘子,笑道:“欢欢,快看看,妈给你买了什么,你最喜欢吃的猪肘子!”
    看着酱猪肘子通红的猪皮和白花花的肥肉,吴尽欢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可真是亲妈啊!儿子都胖成这副奶奶样了,你还大鱼大肉的喂呢!
    他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道:“我不吃这个。”
    喻欢愣了一下,抬头看看他,忍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说道:“嘴上说不吃,快擦擦你的嘴角吧!”
    吴尽欢下意识地抬手摸摸嘴角,好嘛,嘴边的口水都快流淌出来了。
    此时他真有掩面泪奔的冲动,天地良心,这他妈的完全是这副身体的自然反应,和他真的没半点关系。
    “快坐下来吃饭吧,今天可得好好补一补!”在医院时,看着儿子头顶的伤口,她打心眼里心疼、难受又自责。
    吴尽欢老脸涨红,扔下一句:“我先去洗个澡。”说完,快步向卫生间走去。
    “欢欢你头受伤了,大夫说不能沾水。”
    “我知道。”
    “还是等伤好了之后再洗吧!”
    “……”吴尽欢懒着多言,头也不回地走卫生间。
    喻欢看着关闭的房门,有些愣神。
    她感觉欢欢今天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但要具体说哪里不太一样,她一时间还真说不清楚。
    她摇摇头,当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
    晚饭,吴尽欢只吃了几块瘦肉,喝了一碗粥,便不在多吃。
    喻欢把装满猪肘肉的盘子推到他面前,说道:“欢欢,再多吃点!”
    怕她啰嗦,吴尽欢说道:“我头晕,吃不下去,还有,大夫也说了,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说着,他起身向外走去。
    喻欢忙道:“欢欢,头伤了就不要出去玩了,上床多休息。”
    “我是出去锻炼。”吴尽欢扶额,说道:“开学之前,我打算减掉五十斤的体重。”
    距离欢欢开学还有一个多月,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一下子减掉五十斤?喻欢还想说话,吴尽欢已然穿好鞋子,快步走出家门。
    这副身子究竟有多弱,他已有过体验,能减掉多少脂肪倒在其次,关键是先把这副身子骨练得精壮起来。
    这里的小区面积不小,有二十多栋楼房,按照吴尽欢的计划,自己绕着小区跑三圈就好。
    等他付之行动后,别说三圈,他连一圈的一半都没跑上,就已经累得汗流浃背,汗珠子顺着下巴直往下滴淌。
    他抹了两把脸上的汗珠子,感觉自己实在是跑不动了,便用走的。总之,就算用走,这三圈他也得走下来。
    当他走到小区后身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迎面过来三名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年。
    看到他,那三名少年一窝蜂的跑了过来,为首的一位,短头发,高个子,看上去很精神。
    他站在吴尽欢的面前,双手插进口袋里,歪着脑袋,挡住他去路。
    他说道:“胖子,昨晚你干啥去了?你他妈也太不仗义了吧,要用到你的时候你他妈又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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