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的模样让完颜绰忍俊不禁,又摸摸他的小脑袋说:“不用啦,你好好读书练武,跟你仲父多学习着为君的道理,我就满意了。走吧,和我一起看你妹妹去。”
    忙起国事来,哺乳的事不得不交给了乳母。小公主阿芍吃饱喝足,睁着眼睛看着逗弄她的小布偶,咂着嘴盯着瞧。她的哥哥飞奔的足音一响起来,她乌溜溜的眼珠子就朝声音的方向瞥过去,而当哥哥的满脸喜爱,像触碰最柔嫩的花瓣似的,小心翼翼用手指摸了摸小妹妹的脸颊。
    “她好小!好可爱!”他由衷地赞叹着,“真好!这是我的妹妹!”小脸儿上满是骄傲和自豪。
    他其实也有姐姐,也有哥哥,但身份所关,与哥哥姐姐们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地方。上京宫都是人,但是小皇帝还是倍感孤独,如今有了这么一个粉妆玉琢的妹妹,他简直要把小小孩子能拥有的所有爱意都倾注上去了:“阿娘!我将来要保护她,谁都不许欺负她!”
    完颜绰突然觉得,生个女儿真好,这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公主,得到万千宠爱,也不会与她的哥哥争□□势,将来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顺顺遂遂。岂不是强过完颜绰她这些年拿自己的身体为筹码,一步步踩着刀山站到人生的顶端?而且,若是她这辈子没有遇到王药,可能就算站到了顶端,她的心也会是枯槁的,只有用不断吸取权力来满足阴暗的一颗心对光明的渴望——亦是饮鸩止渴吧?
    她察觉到自己变得柔软了,然而以前会让她悚然惊觉地反省,今日却格外让她觉得惬意。看着小皇帝一个人嘟嘟囔囔地在给他妹妹讲故事,便吩咐乳保注意着,自己到外头找王药。
    王药背着人,斜倚着门柱,撑着额头。她轻轻悄悄猫儿似的走过去,原想吓唬他一下,但绕到侧后,看见他脸颊上一道亮晶晶的反光。他大概怕被人见到,迅即用手指拭去了,然后深深地呼吸着,好一会儿终于转头,正好面对面对着完颜绰,自己拍着胸退了一步。
    “你怎么躲在我背后吓唬我?”他强自要笑,但终究还是没笑得出来。完颜绰上前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怎么啦?为早上朝上的事难过么?”
    王药低着头,眨着眼睛,好一会儿才抬头说:“你接到斥候那里的消息,李维励是往哪里的动向?”
    完颜绰片刻都没有犹豫,直接告诉他:“虽然征丁在河南河北,虎视眈眈似乎打算开拔到幽燕两郡,但是这两地地势险要,我们过不去,他们也过不来,想必还是想从雁门入手,捣我并州、云州、应州。李维励,暂时还在汾州待着,汾水是天然界岭。”
    王药脑海里有天下局势图景。他微微眯着眼睛,空望着远方,好一会儿扭头问:“若是你得了汾州,可不可以答应我就此罢手?”
    完颜绰不由挑眉道:“你想出计策帮我?”
    王药仿佛无视她夸张的诧异神色,简单地点点头:“取下汾水,南北水运通畅,五京之间往来更加便捷。取下汾州,可以直接威慑西边的党项后凉,不会再让晋国挑拨作梗。但是……再南边……”他顿了顿,看着完颜绰:“就是洛阳。”
    他咽着唾沫,喉结一上一下的,纠结、担忧和矛盾使额角和颈侧的血管突露出青色。
    完颜绰怦然心动:洛阳是什么地方!无论人文地貌都是上佳之地,而且几乎是中原正统的象征。但她看了看王药的神色,看他紧抿的嘴唇和利剑一般的眸光,心里明白那一定又要触他的底线了。她只能苦笑了笑:“却疾,怪道太宗皇帝一定要我劝降你!”
    王药利剑似的眸光略松弛些,惨然道:“我自私了。我原以为自己可以为国弃命,可现在,国亦不国,家亦不家,倒是我这样的傻瓜,还念着亲人,发觉他们的性命我还是无法放下。”
    完颜绰笑了笑:“所以说,你要取汾州,是想釜底抽薪,把李维励打败,赶出汾州,那么,壶关无法得到救援,要么退,要么降?”
    王药沉沉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同样沉沉地点点头。
    完颜绰微微笑了,深吸一口气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的哥哥在壶关,真的要么退,要么降?”
    王药明显地呼吸一窒,茫茫然了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完颜绰定定地看他,突然弛然一笑:“也好,人生就是打赌。我赌我信你,你赌你信我。然后,我们赌自己的眼光够准确——不光是彼此望着彼此,还期冀着看别人也是如此。既然这样,那就赌吧。”
    “阿雁……”
    王药欲说还休,却又急切,突然眼角余光看见萧邑沣笑吟吟出来了,把话不由地咽了下去。完颜绰也看到皇帝小小的身影,笑着问道:“你妹妹睡着了?”
    萧邑沣无奈地一偏头:“是啊!她怎么这么能睡啊!我才给她念了两首诗,她就睡着了!”
    完颜绰笑道:“奶娃娃么,都是这样。好了,她睡着了,你该去念书了。”眼梢向王药一瞥:“还是叫你仲父陪你念?”
    萧邑沣的眼睛一亮,一脸期盼地看着王药,王药也只好点头:“是,臣陪陛下去念书。”
    《帝鉴》是故事,四书是根本。王药讲故事前,总要先要求萧邑沣读读四书,而小孩子心性,为了听故事,也肯沉下心来听他讲那些佶屈聱牙的古人文字。这日讲的是《论语?为政》,王药细细给他逐句剖析:“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这在为君者看来,便是察人之道,尤其重要。看一个人,先要看他当前用什么办法做什么事,再去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后看他做完之后,如何面对结果,若是能够心安,便知其人人品。”
    萧邑沣不由笑,王药被他可爱的模样感染了,勾着嘴角问:“陛下觉得哪里值得一哂?”
    萧邑沣小大人似的指着书页说:“这句话说得好啊,我阿娘就是这样做的。仲父有一阵不上朝了,在行幄里到处找也找不到。我哭着问阿娘这是怎么了。阿娘回答我说,仲父做的事她不能接受,但是,她明白仲父那么做有他的道理,而且看得出仲父那个时候心安理得,连死都不怕,所以,阿娘知道拗不过仲父的性子,却也由衷地觉得仲父是个有肩胛的人。”
    王药勾在唇角的笑意僵做酸楚和欣慰,嘴唇微微颤了两下,强自道:“是陛下跟着太后到应州北边捺钵的事么?”
    “嗯。”萧邑沣点点头。
    王药也点点头,手慌乱地捧一边的茶杯,用茶水熏了熏眼睛,让那丝泪意飘散在蒸汽里。然后恢复过来,指着《为政》中另一句:“所以陛下将来要孝顺太后。”
    萧邑沣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仲父,‘父母唯其疾之忧’,是说父母会心疼孩子生病么?”
    “对。”
    萧邑沣嘟了嘟嘴:“我生病的时候,都是嬷嬷最着急。”
    王药急忙劝他:“不呢。太后不爱把欢喜放在脸上,她心里也是急的。你看,她派那么多御医,用最好的药给你治病,怎么不是喜欢你?”
    小孩子好哄,萧邑沣便笑了,点头说:“对!阿娘怀妹妹辛苦,我也很担心!我生病,她也很担心。都是一样的!”
    王药低头笑了笑:人和人还真不一定对等。不过完颜绰现在倒是对这孩子越来越好了,真能辅佐萧邑沣成为一代圣君,其实也是功莫大焉。想着她柔和看着女儿的眸子,王药隐隐又仿佛看到了另一双,心跳突然开始狠命地撞击胸膛。
    他的父亲王泳,是临安书香大族王氏的长房之子,一辈子只做了州牧级的小官,却恪守一切圣教之道,古老的家训中提过:四十以上无子方可纳妾。所以他父亲一辈子只守着母亲一个妻子,再无一个侍妾通房。所育四子二女都是母亲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小时候,王药或会仗着自己最小和哥哥们起些争执,母亲总是谆谆地跟他们讲兄友弟恭的道理。
    他的哥哥王茼,若有闪失,他王药第一个对不起父母双亲!
    王药想得目光迷蒙,一切仿佛都不在视野之内,突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谁拉了拉,眼睛一眨,便是一串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倏忽泪珠便不见了踪影,只有皮肤上留着两道湿痕。
    他大觉尴尬,伸手要去拭泪,转眼见萧邑沣睁着一双大大闪闪的眼睛正在看着,这下更窘迫了,期期艾艾道:“臣念及往事,有些失仪了……”
    萧邑沣甜甜一笑,努嘴指指书:“仲父,这句我不懂欸,你教教我?”
    王药低头看书,小人儿的手捂在书上。他正在奇怪,定睛仔细一瞧,那只肉乎乎的小手捂在孔子的一句话“君子不器”下面——但是,把“器”字下面的两个口给挡住了。他软糯糯说:“喏,孔圣人都说了:‘君子不哭’,仲父可千万别哭呀!羞羞脸呢!”
    王药给他逗得笑了起来,伸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呼噜了一下萧邑沣滑溜溜的小脸蛋。
    ☆、11.11
    秋马肥壮的时候,两国的战火终于又拉开了。
    幽州的晋军刚刚征召了一批新壮丁,虎视眈眈逼近交界处的燕山,在涿州以剿匪为名, 攻击了夏国的哨口。
    早就蓄势待发的边境线上, 只消这一个借口,冲突一起, 万马齐动。夏国的军马铺天盖地一样,沿着各条道路,向南推进。
    而实际上, 幽州并非主战场。两边都是暗度陈仓:李维励的精兵悍将全部集中在汾州, 而完颜绰在王药的建议下,大军并不正面开往汾州, 反倒从西北秦地先攻打后凉。后凉本就是臣属小国, 根本经不起打,攻陷了两座城池就开始喊冤。喊冤也没有用, 最后后凉再次立誓效忠,并把才十二岁的皇太子送到上京作为人质。
    而凉州一线的大门, 便大喇喇地向夏国敞开,若要从背后夹击汾州,易如反掌。
    晋国战局急转直下,汾州东西的州县,几乎不能抵挡夏国的骑兵,当最大的一座城池失守,溃败就像传染一样,蔓延到人心之中。
    而更为奇怪的是,从来都是以杀人不眨眼的野蛮行径示人的夏国军伍,前所未有的占领一城后,整顿士卒,严明军纪,不仅不杀人放火劫掠百姓,反而把军粮拿出一部分,分发给困坐城中,饥饿已久的百姓。就连降兵,缴获武器之后,除个别反抗的处死了之外,其他全数调入夏国军屯——在战争之时,也算是难得的仁政了。
    因而,同样弥漫到晋国人心中的:投降,或许活下来的胜算更大些。两国交界的这些地方,本来就是胡汉杂处,互相商贸往来交易频繁,并不存太大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想法。普通士兵和百姓只想着平平安安、吃饱穿暖,管他上头当官的、当皇帝的宣扬的什么大义!所以之后,汾州其他州县打三五仗就落败,一落败就投降,等到过年之前,更是恨不得早点投降早点守岁,厌战的情绪更加浓厚。
    按照夏国习俗,过年又要“捺钵”,温暖的南方是首选,汾水、桑干河中的大鱼更是可以开丰盛的“头鱼宴”。完颜绰把上京的打理继续交给自己的父亲,带着小皇帝和已经四个多月的小公主到了云州——这地方易守难攻,消息传递便利,汾州和并州的军报可以第一时间递过来。
    汾州的李维励已经焦头烂额,但是夏国这里喜报连连,可以快快活活地过年。
    捺钵的行营在云州城外一处山谷里,依然像以往那样分布着大大小小数千个毡包。最中间是皇帝和太后的行幄,周围一圈一圈被其他毡包保护起来,形成了严实的防护。桑干河上的坚冰被凿开一个个口子,渔网撒下去,静置一两个时辰,再捞上来就是满满一网的大鱼!
    篝火中,节日的喜庆气氛在阵阵鱼肉香气中一起腾起来,随营的契丹姑娘小伙儿唱歌跳舞,祭祀天神和土神河神,悠扬的乐声越传越远。
    王药捧着一盏马奶酒,一个人在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边独饮。天空是暗蓝色的,一枚一枚清冷的星子撒在上头,星光都是冷冰冰的。火焰越来越小,发出的橙色光越来越黯淡,“哔啵哔啵”慢慢回归于炭黑色了。杯盏里的酒水也越来越凉,除了入喉的瞬间会有热辣辣的暖意外,滑到肚腹后,也是凉涔涔的。
    一盏喝完,他茫然四顾,才发现人们也散得差不多了。铫子炖煮的鱼汤,慢慢停息了“咕嘟咕嘟”的声响,在渐渐熄灭的火簇上渐渐变凉了。
    他慢慢向正中最大最华丽的太后行幄而去,叹息是无声的,但终归让他胸臆间刹那充满了寒冷的空气。
    揭开门帘,里面是温暖的橙红色。火盆里是银丝炭,一点烟气都没有,帐篷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毡子,上面是织得漂亮的氍毹毯子。地铺四面垫着厚厚的皮毛,已经会翻身的小公主阿芍正愉快地在柔软的羊皮褥子上滚着,发出了“咯咯”的甜美笑声。
    老婆孩子热炕头,应该就是这样了。王药看着一旁凝视着女儿微笑的完颜绰,她很快恢复了身姿苗条的俏丽模样,但总觉得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只等她抱起翻过身结果翻不回去、哭唧唧的小家伙时,王药才突然顿悟:她的脸,不像以前那样总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阴毒,她的笑容是每一点都从心坎里出来的。
    她还是那个能够手挥五弦、目送归鸿,处置朝政绝不手软,指挥战争绝不心慈的太后。但她也蜕变成了一个在家里爱着孩子的温柔母亲。
    “你来了。”她抬头对王药笑了笑,抓着女儿的两只小胖手对王药挥一挥,“阿芍,叫阿爷!”
    这么点大,根本不会说话,但小阿芍很应景地发出一串“咯咯咯”的笑声,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笑眯了,刚长的两颗米粒般小白牙露了出来。
    王药见女儿就是心化了一般,要紧上前揽住女儿亲亲,他的胡茬蹭在阿芍的脸蛋上,阿芍的小脸皱成一团,开始手舞足蹈挣扎起来。
    完颜绰笑得前仰后合,侧倚着地榻对王药道:“洗脸刮胡子——每天得刮两次,你看看你女儿这娇嫩的皮肤,只怕胡茬儿都能戳红呢!今儿我叫乳保单独睡在外面的毡包里——我俩陪阿芍睡好不好?”
    这是其乐融融的天伦之乐,就是有点辛苦也是甘之如饴。王药自然同意,洗了脸,由宫女伺候着刮面濯足,再回头看看,玩累了的小阿芍已经睡着了。
    地铺极大,狼皮打底防止潮湿,上面是羊毛褥子,阿芍睡的地方又铺了硬些的毛毡子,以免她伏着睡鼻子嘴会陷进去,而两个大人当然直接睡在松软软的羊毛褥上。完颜绰穿着胭脂红色的寝衣,抖开被子铺好,对王药说:“好了,暖床的人,你的活计又开始了。”
    王药手还是冰凉的,身体也不热,完颜绰又心急,一小会儿就钻进被窝去,顿时皱眉道:“天,冰窖么?”
    王药不敢用冰凉的手指碰她,自己哈了哈气说:“在外头的时间太长了……”
    完颜绰剜了他一眼:“人家都告诉我了:‘啊呀,夷离堇一个人在外头喝闷酒,怔怔地想心事呢!’你看你,落在别人眼里,简直是个傻瓜……”而一双小手,顺着他的胸膛游移上去,到脸颊检查了一会儿:“嗯,刮脸刮得干净,就是皮肤有点吹皴了,你们南方人这水灵灵的皮肤,还真不耐风雪!”
    话是这么说,那皮肤下骨骼的完美,那肌肉软硬适中的手感,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酒香和着他的烟墨气息,完颜绰心里醺醺然,也如醉了酒一样,身子滑了滑就靠过去了。“却疾……”她埋头在他胸前,软软地唤他,手也不安分地从他腰侧的曲线一直往下、往下,时不时停下来抚摩抚摩,身子也扭两下,期冀着他的反应。
    他本能地有反应,但是犹自怕手冰了她,只能用唇吻,唇也偏凉,格外显得她的脸颊火热。完颜绰抬起星光熠熠的双眸看看他,笑道:“焐了这么会儿,还是冰的?你难道没有找处火堆边儿呆着?”
    他自失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完颜绰知道他心里的担忧,柔情似水地靠在他怀里说:“别担心。形势一切都很好,军报你也都看到了,汾州不值一击,很快就会入我囊中。我不要洛阳,但可以兵临城下,跟晋国要要价。”她深知王药的心思:“你说,把你父母家人都送我们这里来好不好?又或者,逼着他们以赵王为质子,除掉你的这个后患?”
    这些打算,目前倒真不是无望实现。王药心里顿时松乏下来,热血澎湃,只觉得浑身也暖起来,他摇摇头说:“我父母家人未必肯到其他国家,但是赵王势力衰减,确实可以免掉我哥哥的危险。阿雁,你真好!”怕手凉,只拿胳膊穿过她腋下揽着,然后用她最喜欢的方式吻她。
    她生第一胎,没有经验,伤口有些大,养了一百多天,今日才第一次叫他沾边儿。
    王药满怀着报答之意,生恐她有些微的疼痛,极力克制着自己小腹里要爆炸一样的感觉,慢慢地滑过她的肌肤,柔得缎子一样的皮肤,跟着他的节奏微微颤抖起来。“却疾……”她喃喃的,“憋了这么久,辛苦不辛苦?”
    王药心里暖融融的,他知道她的所好——女人家喜欢男人强势,但并不是真的喜欢粗鲁。他握着她柔软的双臂,使她上身不能动弹,双腿霸道地把她分开,却慢慢磋磨探究了半天,才一点点挺进。两个人都开始“呼哧呼哧”喘气,微暗的烛光里彼此凝视。她眉间微蹙,嘴角漾出笑,他便用力;她眼角一抖,倒抽口气,他便停下来。直到慢慢其滑如油,才一起往顶峰赶。
    事毕,身体足意了,心理好像还未曾完全足意。完颜绰枕着他的胳膊,蜷在他怀抱里,脚趾蹭他的腿:“还是偷情那会儿来得刺激!”
    王药的手已经滚暖了,在她光光的背上抚摩着:“老夫老妻了,还谈过去丢份儿的事儿!”
    “丢啥份儿?”完颜绰笑道,“等春暖花开了,草原上最美的时候,我们把晋国的那帮混蛋制伏住,我们去北边捺钵,草地比这羊皮褥子还要柔软,带着青青的芳香,头顶上就是蓝天白云,穹窿似的裹着大地,数百里都没有一个人,天与地都是我们的!”
    王药呆呆地听她描述着,虽然“赢得青楼薄幸名”,但他还从未想过欢好还能是这样的,一时只觉得真的天地广阔,万物无碍,人在其中,既不冲突了这广袤的自然,也不畏惧着这广袤的自然——大约最美好的自由莫过于是吧?
    完颜绰吃吃地笑着,抬着笑脸捏他的脸:“傻了么?”
    王药傻乎乎地问:“你胸前什么湿漉漉的?”
    完颜绰伸手一摸,脸微微红了红:“死鬼。是你女儿的饭食。”
    王药愣怔片刻明白过来——哺乳期里两情相悦时,确实会这样。他立刻涎了脸,缩下去道:“你有一阵没喂阿芍了,这放馊了没有?我先尝尝罢。”
    他的舌尖,几乎引起了她又一次战栗,推拒踢打了几下,浑身便软下来,任凭他胡作非为。刚刚弄得胀痛不适,本能告诉她不能再一次了,可心里又不听身体的,愈发渴盼起来。
    到头来还是孩子救了她。小阿芍半夜肚子饿了,蹬了蹬小腿儿,把身上的丝绵被子蹬到一边,然后响亮地哭起来。完颜绰一瞬间清醒了,踢了踢王药:“别闹!还有和孩子抢食吃的爹么?快抱阿芍来吃奶!我亲自喂。”
    王药悻悻的,只能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到一旁抱起他圆嘟嘟的小女儿,一摸尿布湿了,先换尿布衣服,三下五除二弄干净了,又立刻把哭得伤心惨烈的小人儿抱到母亲怀里。
    小家伙滴溜溜的眼睛瞥到母亲的胸,哭声戛然而止,随后是“咕嘟咕嘟”喝奶的声音。王药在后头为完颜绰披着衣服,掖着靠枕,犹恐她腰酸,亲自在后头托着。他赤_裸的胸膛暖烘烘的,抱着妻子孩子心里也是暖烘烘的。这样子寻常的幸福,完全没有皇室的烙印,大约是他梦里曾经追寻过的。所以他闭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再睁开,然后感觉心里欢喜得发酸——睁眼后一切都在,这一切都是真的!
    ☆、fangd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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