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的几步路,他脑子里已经将她刚才的眼神回放了无数遍,荡得他心猿意马,在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他脚步一收。
    某些念头一旦初露端倪,将比酒精更能腐蚀神志。
    他转身对着床上的人说:“想不想过来?”
    “……”
    反正……
    她和门口的人对视了片刻,然后慢慢弯腰,将左脚的高跟鞋也脱了下来,和躺在地上的另外一只合并,正正经经地放在床脚下。
    过了今晚,以后应该也不会和他再有接触的机会。
    她站起来,赤着双脚,在昏黄柔和的灯光下,在他清幽深沉的目光中,朝他一步步靠近,一袭红裙,像盛情绽放的花朵。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无需顾忌。
    还剩一步的距离,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兽类,伸手将她抓过来摁在门上,在吻落下之前,他问:“认得出来我是谁么?”
    她点头,“知道。”
    “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知道。”
    很好。
    还不至于醉到六亲不认的地步。
    在褪下她的长裙时,他齿间轻轻叼着她脖子上的嫩肉,含含糊糊问道:“很喜欢这条裙子?”他呼吸灼热,轻轻一喷就能燎原。
    她已然浑身颤颤,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嗯嗯的回应。
    顾文澜埋首于她的侧颈,游走半天,抬起头来,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门板上,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带着一丝莫名的情绪,像一把刀子,似乎想从她身上割离点什么东西出来。
    他倒还算衣冠楚楚,而她鼻子脸颊被酒气蒸得红润,神色不算清醒,裙子剥了一半挂在腰间,上身就一件白色蕾丝裹胸,昏黄的灯光下白皙的肌肤嫩得诱人。
    她背后抵着门,左手搭着右手手肘,微微弓着背,在他高大的身形跟前,显得更加瘦小。
    这片刻的凝视就跟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抿抿嘴,下定决心似的踮起脚,仰着颈子就凑上去,他帮了她一把,手托住她的后腰,俯身配合她。
    过程中,溪言被他抱进了洗手间,拐入浴室,他将毛玻璃门合上,拧开热水,花洒里的水顷刻间淋下来,先是冷,再是热,将两人浇了个透。
    浴室里两道交缠的身影隐约映在毛玻璃上,模糊了距离感,更显得温柔缱绻。
    隐秘的空间里云雾腾腾,腾得一室春色溶溶。
    溪言想起那时候,少年也是这么搂着她,颀长的身躯覆在她身上,沉默耕耘,眼角眉梢几许情欲,但更多的是冷清。
    她忽然搂紧他,下巴垫在他肩上,掌心蹭着他的肩背肌肉,他身上已经褪去了少年时期的单薄,现在的每一寸都蕴藏着勃发的力量。
    他依然沉默,但却热烈。
    早上是他先起的,顾文澜有早起的习惯,醒过来后对着床上的景况沉默三秒,点烟……
    溪言背对着他,侧身挤在了床沿,刚睁眼时她先给自己十秒时间对着墙醒神,等意识逐渐清醒,记忆尽数回笼,她立即翻身看向另一侧的人——
    他嘴里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看过来,她紧张得咽了下口水,慢慢转了回去,恍恍惚惚间想坐起来,手往前一撑,扑了个空,扑通一下利利索索地摔下床底。
    摔下来时她连吭都不吭一声,估计是吓蒙了,趴在地上的那会儿功夫里,她终于将昨晚那些有伤风化的记忆拼凑完整,并做了个总结——
    所谓一醉解万怂。
    昨晚她趁着酒兴起了色心,又凭借一腔孤勇,把顾文澜给睡了。
    昨晚大致的情节她是记得的,包括她色猴上身似的往顾文澜身上赶的那个画面,估计喝酒的时候不小心把脑子一并泡肿了吧……如今清醒过来再一回忆,她不禁就想痛批昨晚那只色猴——这真是色迷了心窍了。
    而且昨晚面对那事,她以“人生在世,及时行乐”为中心思想,居然表现得像个南征北战的老战士……
    溪言一脸菜色,菜得发黄的那种。
    于是躺在地上装死。
    ……
    顾文澜见那边居然半天没有动静,他把烟往烟灰缸里掐灭,过去一看,发现她在挺尸……问道:“地上不凉么?”
    白色棉被将她的身体团团裹住,她这才慢吞吞坐起来,整理了一下经过一夜的折腾已经凌乱至打结的长发,然后看着他光裸的上半身,她觉得是不是应该要发表个感想,让自己看上去显得随性而潇洒——“那个,合作愉快。”
    “……”
    说完她就觉得牙疼了……
    随后她故作淡定地捞着棉被一边找自己的衣服,她蹲在地上找了半天才听见床上那位不疾不徐地提醒她,“你的衣服在洗手间。”
    溪言仓皇蹿入洗手间。
    溪言在里头洗漱过后,穿戴整齐才出来,一出来他比她还要穿戴得整齐……
    顾文澜稍微整理着领带,弯腰去拿放在床上的手机看时间,看完犹豫了片刻,对她说:“医院里还有事,你——”
    她倒是果断干脆,说:“好,再见。”
    顾文澜想了一想,也点了下头。
    彼此像是心里有数,心照不宣。
    电梯里,溪言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昨晚那顿饭,我会把钱还你的。”
    顾文澜偏头稍一思索,笑了,“昨晚是我失约,那顿饭就当是向你赔罪。”
    溪言多怕他会说,不用,那顿饭当我请你。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会让她误以为,昨晚两人的那场性事,是拿她来抵那顿饭的债。
    毕竟那顿饭真挺贵。
    可他居然用了失约做借口,她垂眼兀自笑了笑。
    顾文澜一早就得赶去医院,所以两人在酒店门口分道而行。
    路上她从手机里翻出他的手机号,在删除和拉黑之间徘徊了好一阵,一直到家门口,她才选择了拉黑。
    晚上她把她三叔约出来,李主任贵人事忙整天脚不沾地,她只好在医院附近请三叔吃了顿饭,主要是有件事想麻烦一下他。
    饭后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李主任,“三叔,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交给顾医生。”
    三叔一看,惊得眉峰一跳,“……情书?”
    “不是,”其实这种事也没必要瞒着,她干脆说了实话,“我跟顾医生见了两次面,两顿饭都是他请客,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这里面现金是还他的。”
    “哦。”三叔若有所思,琢磨着这傻丫头让自己转交的用意,要么就是那混小子不收,要么就是这两次接触下来,两人没什么进展,估计关系也就止步于此了,又或者两者皆有。
    否则这傻丫头完全可以用回请的方式,藉机和人家更进一步。
    顾文澜几乎站了一天的手术台,下午跑了一个急诊,一直忙到这会儿,从手术室出来天已经黑了,接着马不停蹄地赶到病房下医嘱。
    前边有个小护士跑过来,说:“总算找到您了,顾主治,李主任有请。”
    顾文澜一天的手术下来,没了闲暇时玩世的态度,神色淡了些,闻言也只点了下头,又对旁边的值班护士嘱咐两句才走,一边脱下手术衣。
    ==
    第5章 适逢
    顾文澜进了李主任的办公室,一屁股就往沙发上坐,自己动手泡了杯茶,边说:“李太傅这么着急传唤我过来,有何贵干?”
    他对于这位外科泰斗的称呼花样之多,在外人面前会尊称他一声老师,偶尔来句李教授,李主任,但私底下多以“长老,太傅”调侃之。
    因为李长老是顾院长的左臂右膀,顾文澜经常被他师妹倪梓戏称为太子爷,他也就顺势称呼自己老师为“长老,太傅”。
    李主任受用得很。
    所谓,物以类聚,近墨者黑。
    总之,这师徒三人,没一个正经。
    李主任对他不拘礼节的行为见惯不怪,捏着信封在他对面坐下,轻轻扔了过去,“这个,是那位李小姐让我代为转交的东西。”
    其实这两人能不能成,李主任心里有数,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双方说清楚他们各自跟自己的关系,省得给他们徒增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顾文澜往那一瞟,放下茶杯,把信封拿起来拆了一看,问:“这是什么意思?”
    李主任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那丫头说是还你的饭钱,这样挺好,不拖不欠嘛。”
    顾文澜安静须臾,忽然又说:“之前忘了问,李小姐和您是什么关系?”
    你哪是忘了问?你分明就是懒得问。
    眼下已经是这么个情况,李主任也懒得多说,反正日后这两位小年轻也没什么交集了,只随口应付道:“一个亲戚。”
    顾文澜点点头,没其他话。
    从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顾文澜直接去了一趟病区监护室,观察病患的术后状况,临走前又顺便去住院区查了房。
    ……
    倪梓从住院部顶层的病房出来,往电梯方向走,路过走廊尽头的拐角时,看见阳台的木椅上坐着个人,正在那儿吞云吐雾,那画面看起来透着一股子忧郁的美感,主要是因为人长得有美感。
    她推开阳台的门,走过去说:“没事吧你?”
    顾文澜嘴里叼着烟,抬头看她一眼,不语。
    他这幅模样,百年一遇。
    倪梓对他受迫相亲的事有些好奇,于是坐下来就问:“我听说你跟那女孩见了两次,难得啊,是不是对人家特别满意?什么样的女孩?”
    顾文澜沉默半晌,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思索完毕之后对她说:“有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但是你却觉得似曾相识,这算什么意思?”
    倪梓了然,脸上露出一抹深意,笑着说:“这叫一见如故,你喜欢她?”
    顾文澜偏头一想,觉得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他撇嘴,轻轻摇头,又沉默了。
    倪梓忽然见他一副百感交集的神情,又说:“如果确实是以前没有交集,那只能这么解释了,这个我懂,当初我对我们检医生也有这样的感觉。”
    “你不是说……”顾文澜把烟拿下来,吐出一口烟圈,“是他追的你么?”
    “这里头的讲究可就多了,”倪梓一本正经故作高深,“恋爱中必须掌握的最基本的伎俩,矜持一点,做到若即若离,才能让男人欲罢不能。”
    绝对不承认一开始她对检医生的恐惧强烈到恨不得在他跟前自我了断,聊表寸心。
    顾文澜勾着嘴角,月光下散漫闲适,“你大言不惭的样子,很像前阵子跑到我车底下碰瓷的违法分子,长得像个倭瓜。”
    倪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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