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尖锐的剧痛刺穿皮肤,摄政王的意识瞬间清醒,他的声音嘶哑,微不可闻,被隔门传进来的嗔笑怒骂声瞬间冲淡。
    沈青桐翻身坐起,在床单上仔细的把指尖上的血迹擦掉,一抹残红,印在粉色光滑的丝缎床单上,触目惊心。
    摄政王圆瞪着一双眼睛,神情惊恐的看着旁边容颜妖艳却神情极度冷酷的女子,艰难的,断断续续的吐字道:“是……西陵越……他让你……”
    只有西陵越才有这样大的本事和能量的吧?
    也许在这里设局杀人的难度还不算太大,可他是北魏的摄政王,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此后的善后却是很麻烦的,想要瞒天过海的将此事掩饰过去,是一件极端冒险和难以达成的考验。
    纵观如今的大越帝京,再联系到沈青桐的身份和她方才所说的话,唯一的可能就是西陵越了。
    因为他和太子西陵钰达成了同盟,所以——
    那位昭王殿下就当机立断的让自己的王妃出马,用一出美人计来彻底铲除自己了?是这个样子的吧?
    他真是轻敌!
    可是,这几次三番下来,也确实是因为沈青桐这个女人唱作俱佳,演戏的功夫一流,根本就叫人防不胜防的。
    沈青桐在他颈边划开的伤口不深也不浅,划破了大动脉,却没有拉断喉管,再加上身上中了迷药,摄政王根本就全身都使不上力气。
    他直直的躺在那里,只这片刻的工夫,自颈边涌出来的热血就将床铺湿了一大片。
    他坚信,自己是着了西陵越的道,心中暗恨不已。
    不想,悠然坐在旁边的沈青桐却是红唇微启,淡淡一笑,坦然的摇头道:“他?当然不是他了!”
    摄政王大出所料,不由的又是愣住。
    沈青桐慢条斯理的擦掉手上的血,她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此时的处境担忧,反而气定神闲的继续说道:“他要杀你,自然无须过我的手,而现在,真正想要你命的人,是我!”
    摄政王使劲的皱眉,卯足了力气,再次艰难吐字:“你?为……什么?”
    “挡了别人的路,就迟早要被踢开的,这不是最简浅的道理吗?”沈青桐道,语气轻柔的莞尔勾唇,“鸠占鹊巢这么多年,你享尽人间富贵,权利带来的*和好处,是时候应该归还给它真正的主人了,不是吗?北魏的皇族正统,本来就不是你,你能平白的占着那个位置那么多年,其实——早就应该知足了的!”
    摄政王大为震撼。
    横竖赵刚堵在门口,一时半刻的她也出不去,沈青桐反而态度良好的继续与他说道:“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并非都是假的,西陵越做的事是真的,裴太子和沈家的渊源也是真的。所以现在你应该相信了,这件事,真的不是西陵越指使我做的!”
    “裴——”摄政王不由的到抽一口凉气。
    可是冰冷的空气吸入喉管里,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跟着顺便被浸染的冰凉。
    这一刻,面对身侧这个艳光四射,美得根本就不像是个人的女子,这个驰骋政坛多年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头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了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
    那女子看着他的时候,极尽魅惑之色的一双妖艳的瞳孔里,反射出来的竟然似是如血的凶光。
    他看着她,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是有点儿不够用的了。
    裴影夜和大越的镇北将军府沈家真的有联系吗?
    一开始见沈青桐掏出那些夜明珠的时候,他也只当那是个巧合,他以为就算沈青桐口中的师兄真是裴影夜,那么至少,对于他的身份,沈青桐是被蒙在鼓里的。
    可是现在——
    她说她知道!不仅知道,而且……
    裴影夜和沈家之间,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竟然能让沈竞的女儿完全不顾后果的的替他出面来设局杀人?
    有一些事情,猝不及防的成了疑团,一股脑的全都冲撞进入了他的脑海里。
    可是这个时候,他的神志和意识却在随着血液一起从身体里抽离。
    “有些事,你想不明白就不要再白费力气了,横竖回头到了下头,就算知道的再多也都没用了!”沈青桐道,转身坐到床沿上,弯身把甩落在地上的一只绣鞋捡起来,刚套在脚上——
    站在门口的张刚终于闻到了明显的血腥味,忍不住的提长剑冲了过来。
    绕过屏风,一抬头,触目惊心的就是床榻上一片湿漉漉的血迹。
    彼时,那位权倾一时的摄政王正一截朽木一样,直挺挺的躺在那里,眼神里充斥着浓厚的恐惧情绪,看上去诡异极了。
    而沈青桐则是从容不迫的穿好鞋子,然后,一寸一寸的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她的目光沉静而幽深,微微扬起的唇角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邪气。
    “王爷!”赵刚猛地惊醒,倒抽一口凉气,想要上前一步,但又像是被那么浓厚的血腥味冲撞着,居然只走了半步,再就裹足不前,只是眼神复杂,不可思议的盯着沈青桐,质问道:“你居然……”
    话到一半,他却突然打住,又打了个寒战,忍不住的质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在口脂上涂毒了吗?她在那杯水里下毒了吗?
    进门之后,摄政王接触到的就只有这两样东西,可无论是沈青桐在其中哪一种上下毒的,她自己都会难以幸免的,怎么可能毒倒了摄政王,反而她这个弱女子安然无事?
    沈青桐见他没有动手的打算,就是勾唇一笑,好脾气的挑眉道:“之前送去驿馆的那封帖子,我让人在写字的墨汁上加了点儿料,然后——之前在你们进门之前,我又事先在那个杯子的内壁上涂了点儿东西。两物相冲,不过尔尔!”
    “你——”赵刚用力的握着手中剑柄,眉心挤出了层层叠叠的沟壑。
    沈青桐却是拍了拍裙子站起来。
    她举步朝他走过去。
    杀了他的主人之后,她居然像是对这个人毫无戒心的样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站定,然后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有恃无恐的微笑道:“怎么?你还需要替他报仇吗?”
    他这话,问得就很有几分诡异了。
    赵刚的眉头越皱越紧。
    沈青桐已经越过了他去。
    她旁若无人的走到立在墙根底下的盆架前,湿了一方帕子,擦掉了唇上浓厚厚的一层口脂。
    赵刚一直站在那屏风后面没动。
    她转身的时候看见了那男人的背影,就又重新走过去,看一眼床上奄奄一息的摄政王,然后重新正色看向了神色凝重的赵刚。
    “我认得你!”她说,全然不管赵刚脸上过分吃惊的表情:“不!或者那时候我见到的人,是你的父亲或者兄长。这些年,你潜伏在这个人的身边,为的不就是今天吗?还不走?再等下去,我可就不保证你一定能走得了了!”
    赵刚又是猛然一惊。
    沈青桐已经再次绕开了他,走到了外面的那张桌子前面,一边捡起了那里放着的那封帖子,一边道:“放心吧!我下手有数,他绝对活不了的,你要是不放心,大可以再补一刀再走,可是如果再耽搁,我就真的不保证你一定能走得了了!”
    她捡起那封折子打开,上面几行小字,在灯光下,墨色幽深。
    赵刚神色复杂的回头看她。
    那少女的背影单薄,站在那里的样子,沐浴在灯影下,竟是叫人几乎忘记了这里是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的凶杀现场,而仿佛,这就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的闺房,夜色沉静,她正在灯下悠然的读着某一本很有意思的书。
    “你怎么走?我——”最后,赵刚开口。
    话音未落,以他警觉的洞察力,已经听到屋顶上,由远及近掠过的脚步声。
    果然,沈青桐这样的自信都是有根据的。
    面前的沈青桐不为所动,也没有回头,赵刚又盯着她的背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咬牙,转身推开了朝向后巷的一扇窗,翻窗跳了出去。
    这时候,正是花街上最热闹的时候,下面的小巷子里,出门寻欢的客人和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勾肩搭背的走在一起,耳语*。
    赵刚的身手一流,蓦然跃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你——”周围的人一阵的莫名其妙,他却一扭身,就头也不回匆忙的跑了。
    横竖就只是个奇怪的路人罢了,也没人多想,街道上的热闹仍旧不减。
    彼时那楼上,窗子半敞,再没有合上。
    屋子里的烛火一晃。
    沈青桐一直盯着折子上落款处的几个小字——
    那几个字,看起来是那样陌生,可是看在眼睛里,却能激起她体内的热血激荡。
    这一刻,她的心情是兴奋的,甚至是带了一种控制不住的疯狂的执念——
    只要把这封帖子留在这里,回头等外面的那些北魏冲进来,这帝京之内,马上就会风云变色,别的她不敢保证,但是她知道——
    那个女人,必死无疑!
    今天的计划,本就是个一石二鸟之计,其实从一开始,她最不在乎的就是自己的下场。
    北魏的摄政王死了,裴影夜的障碍就扫除了大半。
    可是现在,捏着这一封帖子,她却又突然的犹豫了。
    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一刻,她要将这一切都变成一场自欺欺人的笑话吗?不是多怕承担接下来的后果,她也从来都不怕死,只是——
    事到临头,却突然那么的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将一切的面具揭开,都推向毁灭的深渊。
    窗外的风灌进来,又一阵烛火摇曳。
    斜对面的另一扇窗子被人从外面无声的推开,然后形如鬼魅,屋顶上,倒挂下来一条人影。
    娃娃脸大眼睛的侍卫咧嘴一笑,身子一晃,轻盈的荡进来,一个旋身,稳稳的落地。
    “嘿嘿!王妃!”云翼咧嘴一笑。
    沈青桐的思绪被拉回。
    她飞快的转身,面上神情冷静,转身的瞬间,顺手把捏在手里的帖子凑到烛火上引燃,一边道:“你来的刚刚好,带我出去!”
    这个命令,下的要多突然就有多突然,要多理所应当就有多理所应当。
    云翼眨眨眼,自然也是进屋就闻到了这里浓厚的血腥味了。
    他嗅了嗅,顺着看过去,看到床上死不瞑目,已无任何生气的北魏摄政王,险些一蹦三尺高。
    “死啦?”云翼问。
    他家王妃真乃神人也!那可是北魏权倾天下的摄政王啊,这说抹脖子就给抹脖子了?
    他家王爷都没有这么简单直接粗暴的好么?
    云翼两眼放光,显然也是不合时宜的兴奋了。
    沈青桐却是没心思和他在这里欣赏犯罪现场的,径自朝他走过去,不满的催促:“走啊,难道还等人来人赃并获吗?”
    “哦!”云翼应了声,这才注意到了他家王妃这身奇怪的打扮。
    要不是这气势,不细看的话,他差点就认不出来。
    可是——
    脑中灵光一闪,他又突然觉得他家王妃看着挺眼熟的。
    是在哪里见过呢?
    云翼绞尽脑汁的想。
    沈青桐就不乐意了,“你走不走?不走我自己走!”
    云翼的思绪被打断,立刻一拍脑门,悟了——
    这是他家王妃啊!看着眼熟就对了!
    于是就不再多想,走过去,咧嘴道了声“属下得罪了”便是将沈青桐往肩上一扛,手一撑,就直接翻窗而出。
    天旋地转间,沈青桐回头,就见那桌脚下,火光蔓延,一点一点将那帖子上的文字逐一吞噬。
    于是,她狠狠的闭了眼,长叹一口气。
    这边云翼的动作本来很快的,之前的赵刚也是一样的从天而降,突然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面上,人们最多也就只是诧异,看着他跑了也就忘了,可是这会儿云翼肩上扛着个大活人,骤然从天而降,立刻就在人群里引起了恐慌。
    “什么情况?”
    “这怎么回事?这人谁啊?”
    “采花贼吗?从哪儿来的?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
    “看!那边的窗户开了!那好像是崇明馆的后窗吧,是从里面出来的吧?”
    “刚才他肩上扛着的是个女人吗?”
    “啊!采花贼!有贼啊——”
    有女人凄厉的惨叫声突然间响彻天际。
    人来人往,谈笑声络绎不绝的街道上,瞬间炸开了锅。
    然后片刻之后,高处崇明馆的楼上就更是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冲天而起:“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
    人心惶惶!惨叫连连!
    往日里,莺歌燕舞的青楼一条街上,迎来了历史上最不同寻常的一个夜晚。
    那些守在二楼门外的北魏人破门而入,闯进屋子里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他们摄政王尚带着余温的尸体。
    二楼的窗户大开,外面的街道上乱成一片,凶手早就逃得没了踪影。
    侍卫们也都慌了神,一边强行扣押封闭了整座崇明馆,一边派人去报官,一边又叫人去驿馆调派私兵,将整条花街围了水泄不通。
    住在附近街上的的百姓都被惊动,纷纷出门看热闹。
    离着这里两条街的地方,是一条安静的老巷子,沈青桐提前留了马车在这里。
    云翼把她扛过去,才把人放下,“王妃,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府!”沈青桐道,说话间已经弯身钻进了马车。
    云翼想了想,从袖子上撕下一块破布,蒙了脸,跳上车就驾车往内城的方向去。
    这个时候,夜黑风高,就算他遮了脸,装扮诡异,其实也没有多少人能看得清了。
    马车奔出了巷子,因为走的太快了,险些和从另一边过来的一辆马车撞上,云翼赶紧收缰绳,拉缓了速度,马车颠簸,窗帘被风掀开一角。
    对面一间屋子的窗户透出些许微光,恰是将里面女子妆容明艳的半边脸颊呈现出来。
    云翼的稳住了马车,然后继续扬鞭,驾车狂奔。
    对面,郭家的马车本来是走的前面一条街,可是被官府赶来的人冲撞,前面的街道临时封锁,就只能改道走了这边。
    突然被这里暗巷子里冲出来马车险些撞上,坐在车上的郭愫主仆也都吓得不轻。
    “那人怎么这样,差点撞了人就这么跑了?”郭愫的丫头愤愤不平。
    郭愫此时却是失了神,神色茫然的仍是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茫茫的夜色,喃喃的道:“刚才的那个人是——”
    刚才惊鸿一瞥,他看见了坐在那辆马车里的女人,就算只是匆匆一眼,可那个人是……
    她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可如果不是眼花,难道还是见鬼了吗?
    这个时间,又是这个地点,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风风火火的?
    是她看错了吗?
    她确定,她一定没有看错的!
    那一瞬间,郭愫突然心乱如麻,似乎有什么可怕的真相蓦然冲撞进了脑海里,让她极度的不安起来。
    “小姐,您在说什么?”旁边的丫头见她失神,就试着叫她。
    郭愫从外面收回目光,看着自己的丫头,还是觉得挺可笑的道:“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这,真是太奇怪,也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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