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纯阳并未回答广陵子所问,静默许久后方道:“当初前辈曾亲口答应过在下,若我能为你寻来一颗冰灵果,你便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知前辈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本座一言九鼎,从不虚言谎骗。”广陵子傲然道。
    叶纯阳轻笑一下,道:“既然如此,你我之间也不过平等交易罢了。”
    广陵子沉默起来。
    他看着叶纯阳,小脸上露出凝重之色,道:“话虽如此不假,不过这冰灵果可是号称长生果,你小子如今虽是修成法力,却也不过只有四百年的寿命,你果真舍得?”
    叶纯阳洒然轻笑,神色平静的说道:“无所谓舍得与舍不得,在下如今虽只修成法力,不过修仙之路尚远,只要修为进阶,寿元自然更多,只要结成金丹,甚至凝聚元婴,便再多数百年上千年的寿命,到时这区区一百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广陵子自然不知他修炼了那篇神秘炼体诀之后,寿命比一般法力修士更多两百年。
    广陵子怔了怔,目中露出惊奇。
    深深看了叶纯阳一眼后,他忽然大笑起来,眼中流露赞赏之色:“小子竟有如此心胸,当真令本座刮目相看,不过结丹岂是一般人能做到,纵观泱泱天下,修仙之士数不胜数,却有多少人真能结丹?更别说修成元婴了,当年本座侥幸走到这一步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而且修为越高,愈发感觉到天地法则的可怕,当真正生死大限到来那一刻,纵是修为再高、道行再深,一切皆是枉然。”
    “长生,长生,究竟如何方能长生,如何方能超脱自然?这世间是否真有修成仙胎,笑傲天地之人?”
    广陵子一番长叹,话语中仿佛历尽沧海桑田,含有无数说不出、道不尽的寂寥。
    叶纯阳沉默不语,这老怪是古元婴修士,于修行上见解深刻,以对方的经验和阅历,若能延长寿命留在他身边更多时间,于他的修行也有大有助益。
    从某方面而言,一位元婴修士的指点比起一百年的寿元更珍贵得多,有对方相助,兴许在修行之路上便可少走许多弯路,此笔交易对叶纯阳来说无论如何也不算亏。
    “罢了,此番便算本座呈了你小子的情,眼下本座寿元仅剩二三十年,你既将这冰灵果让出,本座便不客气了,至于答应你之事,只要你有所要求随时都可以提出,本座自会完成,而且本座今后也会多你指点修行。”广陵子嘿嘿笑道。
    闻言,叶纯阳也露出了笑容,拱手一揖道:“那在下便先谢过前辈了。”
    这冰灵果总算送得有价值。
    “嘿嘿,你小子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么?”广陵子翻了翻白眼,神色古怪的道。
    叶纯阳笑而不言,既然对方看穿了自己的用意,便无需再解释什么。
    “另外有一事。”
    这时广陵子似想到什么,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本座早年前虽无意吸收了你的本命之血,但只要本座服了冰灵果之后便可多一百年的寿元,到时便可慢慢将你的本命之血炼化,你便无需担心本座坐化之后会连累到你。”
    叶纯阳沉吟起来。
    广陵子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自对方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体内之后,他便一直有所忧虑,他们二人之所以互相牵制,是因对方无意中吸收的他的本命之血,一旦对方散灵坐化,他也会气血大损,肉躯无法维持,纵然不死也仅剩一道元神了。
    这也是叶纯阳将冰灵果赠与广陵子,让其延长寿命的根本原因,除了想得到这老怪的指点之外,更不想对方散灵之后被其所累。
    如今听得对方有信心在这延长一百年的时间里炼化自己的本命之血,叶纯阳自然乐得欣喜,但同时他也暗暗担心,一旦这老怪摆脱了自己的牵制,是否会生出对他不利之心?
    叶纯阳面色阴沉不定,心中掠过许多计较。
    “小子不必多心,本座虽可以在这百年里摆脱你本命之血的牵制,不过本座也非忘恩负义之人,算起来若非当初寄居在你这具身体之内,本座早已魂飞魄散了,此次你又以冰灵果相赠,你如此有情有义,本座又怎会对你不利。”
    “再者本座如今仅剩一道元婴,你的本命之血虽对我有所牵制,却也可以因此维持我的生命力,强行炼化的话我也会因生机流失而沉睡,待真正清除也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了。”
    广陵子眼神老辣,从叶纯阳此时的表现便将他心思猜出大半,不由得苦笑道。
    “如此说来,前辈并不能一次全部炼化我的本命之血?”叶纯阳对广陵子此话感到意外。
    “自然不能。”广陵子摇了摇头,“为防止生机过多流失,我一次只能炼化不到十分之一的本命之血,而且尽管如此,每次炼化之后我也会暂时沉睡一段时间,待生机恢复之后方能再次苏醒。”
    说到此处,他耸了耸肩,摆出一副苦笑的模样,道:“所以其实无论是否炼化你的本命之血对本座来说都意义不大,说不定等完全清除你的本命之血后,本座的大限也就到来了,只是本座无论如何也是元婴修士,被你这么一个法力期的小辈牵制实在憋屈得很,能摆脱自然尽量摆脱的。”
    “原来如此。”叶纯阳微微点头。
    若是如此的话,倒是无需过多担心了,广陵子修为大不如前,每次炼化之后又会暂时沉睡,在这短短百余年的时间里,能否炼化自己的本命之血还真是两说之事了。
    不过未免在广陵子散灵之时,自己也因此肉躯溃散,叶纯阳自然希望他能完成此事了,只是时间不要来得太早才好。
    “好了,该说的本座都已说了,接下来也该好好享受下寿命增长的滋味了。”广陵子端着冰灵果,凝视许久后一声苦叹,道:“遥想当年本座纵横东洲,匡扶正道,便是天邪魔尊都被本座以元婴镇压在归墟海底,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不过想多活数百年却成了如此奢侈的愿望,可悲!可叹!”
    广陵子神色有些悲壮,幽幽一叹后,只能带着无尽感慨遁回养灵木中。
    曾是一代豪雄,如今却只能龟缩在这半寸之地。
    望着广陵子消失在养灵木中,叶纯阳不禁回味对方刚才一番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说的没错,任你修为再高,道行再深,在真正的生死大限面前,无论你修得多少神通,立过多少丰功伟业,天地之间都会保留它那一份残酷的法则将你无情抹去,最终留下的,终究不过是一坯黄土罢了。”
    蓦然间,叶纯阳也有了一些感叹和领悟。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无法突破天地规则,一生都为生死、疾病、恐惧、恶念、贪欲等等许多无法摆脱的执念所困,修仙者固然可与天争命,可若天赋不足或资源匮乏,终生无法进阶,须臾数百年后又能剩下什么呢?
    叶纯阳心中默默领悟着,同时也更坚定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
    长生之下皆凡人。
    虽不可能为了长生而舍弃所有,叶纯阳却早已将此定位毕生追逐的目标,任何一切都不可动摇。
    心中轻叹着,叶纯阳正要入定打坐,外处忽然传来一些动静,他旋即挥手撤去禁法,开口道:“进来吧。”
    话音落下,一个白衣女子缓缓走进,正是千盈。
    “你醒了。”叶纯阳看着千盈,经过几日修养,她已完全恢复,如以往般清丽出尘。
    “是,有公子出手相助,妾身体内禁咒已完全清楚,此番便是来向公子道谢的。”
    千盈轻施一礼,面对叶纯阳时,面色仍有些绯红,似想起当日解咒那一幕。
    叶纯阳神色如常的摆了摆手,淡然道:“你我皆属同门,你有危难,我自不能袖手旁观的。”
    闻言,千盈目中闪过黯然。
    只是同门吗?
    很快,她又恢复正常之色,道:“公子接下来有何打算?是想入内层吗?”
    叶纯阳沉默一下,起身走出洞外,盘算片刻后缓缓说道:“不错,玄机师兄命我寻找天池,恐怕只有进入内层方能寻到线索,况且我也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无论如何也要前去探一探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千盈,道:“你又作何打算?”
    “妾身修为不足,断不敢进入内层的,如今略得机缘进阶筑基后期已是满足了,不日后便想离开灵天界返回宗门去了。”
    千盈面露苦笑,内层的凶险可比外层更多数倍,除了法力修士之外,筑基修士贸然闯入也是九死一生,她可不想白白送死。
    叶纯阳听此略作沉吟,内层与外层之间隔着一片茫茫雾海,其内禁制之险确非筑基修士可以闯过,灵天界的虚空乱流只是单向流动,从外处入界多有凶险,离去却可直接从安全城内构件传送阵出界,不会有其他危险,千盈选择回宗自是最好的选择。
    想了想后,他微微点头:“灵天界危机重重,你早些离去也好,既然如此,我们即刻便返回附近的安全城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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