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静思看向他,毫不掩饰眼里的赞赏。看来,这位娄大少工作做得很到位。
    “好,半个月为限,我会将第一批现银送到你们手里。”严静思郑重承诺,随之补充道:“我得先行一步,回宫向皇上禀明此事,稍后你们返程,我会派两个护卫随行,你们有何事尽管告知他们转达便是。”
    严三老爷三人拱手施礼,“谢娘娘援手之恩,吾等必结草衔环以报!”
    严静思摆了摆手,片刻不耽搁地出了议事厅,将三人交给挽月安置。
    “什么?快马急行回京!”得知严静思已经离开皇庄的消息,洛神医双眸圆瞪,眼珠子恨不得脱眶而出砸挽月一脸。
    “你们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形吗?啊?!”洛神医眼睛喷火,“这才刚好,就开始折腾,是紧怕自己好得太彻底,是吗?!”
    挽月本就为拦不住主子而懊恼,现下被洛神医一顿狂喷,心里更是难过,简直要哭出来了。
    没想到,向来维护严静思的严牧南却在此时开口道:“先生息怒,姐姐这么做,定不是一时鲁莽,必然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缘由。姐姐她......有自己必须要担负的责任,我们也无法帮的上忙......”
    洛神医眼神微动,狂野生长的怒气渐渐捋顺,重重地叹了口气,对低着头的挽月和声道:“帮我备车,明日动身去京城。”
    挽月忙不迭应下,迅速下去准备。
    皇后娘娘这次是微服回宫,身边只有康保和左云随行,作为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她必须要留在庄内。
    现下洛神医去京城,她也能放心许多。
    本就为严静思心疼不已的郭氏和严牧南闻之,自然是要与洛神医同行。
    另一边,严三老爷和娄家父子与吕青两人见面后,两相商量,在见过郭氏和严牧南后,未多停留,当日也踏上了归途。
    “娘娘,还是先歇一会儿吧!”康保看着身披玄色大氅,整个人包裹得只露出两只眼睛的皇后娘娘,不忍心地出声劝道。
    这次出来,他们一人三骑互换,简直是在于时间赛跑。
    这九匹马,由蒙兀马与河曲马杂交改良而成,皇庄马场的田官校耗时七年,费尽心血,如今也才成功养大了十一匹而已,现下却被严静思一张嘴就抢走了九匹。
    什么?皇后娘娘可以再带回来?
    呵呵,这样的马进了京城,无异于肉包子那啥,有去无回!
    皇庄农场内,田官校蹲在马圈边上翻过来覆过去地数着仅剩下的两匹宝贝马,用力狠吸了两口旱烟。
    回不来就回不来了,接着杂交小马驹!
    严静思捂着口鼻连打了声喷嚏,微哑着声音拒绝,“不用,接着赶路,争取赶在明日傍晚城门关闭前入京。”
    康保与左云相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继续赶路。
    京城,皇宫,御书房。
    听罢内阁和六部臣工的奏报,宁帝将林远和符崇岳留了下来,将严静思传给他的消息告知于二人。
    林远听罢神色大变,“皇上,太原府十大钱庄绝不能有闪失,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林远想到的是内乱,而符崇岳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边境防线。不用说别的州府,只要太原府所在的山西一处乱起来,北面的鞑靼和东西突厥就会如闻到血腥味的狼一般摸上门来,届时,内忧外患,不知多少无辜百姓要被卷入灾难之中。
    宁帝将手边的折子递给两人,道:“朕一接到消息,就让内库盘点了现银,加之皇庄今秋的子粒银,一并装箱封存,已经由人押送上路了。现下是想与两位卿家商议接下来的安排。你们有何想法?”
    林远沉吟片刻,道:“臣粗略估算了一下,比照刚刚送出去的私库现银,国库可暂时挪用同等数额作为第二批应急银,但三个月之内,这笔银两必须要补回。”
    宁帝当即批准。
    “西北各卫,尤其是在山西北线的诸卫所,臣会一一督促加强戒备,京畿两营十三卫,恰好每年这个时候操练,臣会亲自前往,定保京城安全无虞!”
    “有符卿家这句话,朕就可以与皇后全心处理后续事宜了。”
    林远惊讶道:“皇后娘娘要回宫?”
    宁帝本来稍有霁色的脸立刻又阴了回去,沉声道:“朕刚得到的消息,皇后今夜便能回宫。”
    今夜?!
    林远与符崇岳面面相觑,一时百感交集。
    此事干系重大,皇上定不会拖延,第一批应急银昨日封箱上路,那么,极有可能,皇上是昨日或者是前日得到的消息,而皇后今晚就能回来,如何赶路,可想而知。
    况且,皇后娘娘的病情,林远是知道的。从越州回来后,他一直在找机会拜见,宁帝被他纠缠得没办法,只得将严静思的病情如实告知。
    故而,相较于符崇岳,林远心中的感喟更加复杂、激烈。
    林远和符崇岳两人退下后,宁帝盯着眼前的奏折微微出神,片刻后回过神,对福海道:“传孟斌。”
    ☆、第56章 自食恶果
    一路紧赶慢赶,严静思一行终于在城门关闭前进了京城。为了不引起人注意,余下的六匹马被左云寄养在了京郊的驿馆。
    “娘娘,咱们是直接回宫吗?”康保问道。天色虽然暗了下来,但广安街两侧店铺林立、往来行人络绎,三人走在街上,不说形容气度,但是手里牵着的马就很难让人不关注。
    严静思本想着,有左云在,定有方法不露行踪地混进宫里。但是,这次回来,显然不会马上离京,宫中人多眼杂,发生意外的几率实在太大,不如稳妥一点。
    “不,咱们先在定远侯府落脚,左云,你即刻回宫,请皇上今夜过侯府一叙。”
    “诺。”左云应下,一抬眼的瞬间,就注意到皇后娘娘脸上的疲倦在灯火映照下愈发明显,“为谨慎计,皇上怕要漏夜而来,娘娘您尽可小憩两个时辰,误不了会面。”
    严静思点头,目送左云的身影隐于人群之中,转身带着康保直奔定远侯府。
    定远侯府开府后不久,郭氏就命人打造了四块三寸见方的玉牌,执此玉牌者,无需通报,可直接放行。
    除却郭氏和严牧南手里的两块,另外两块则被送给了严静思和泉州的郭老太爷。
    侯府大管家严庆听到门房来人禀报,说是有个年轻的女子出示玉牌进了府,就猜到了是谁,忙放下手头上忙着的事,疾行赶了过去。
    严庆此人,严静思欣赏已久。他还是严府二管家时,就对母亲暗中照拂,侯府开府后,更是协助母亲撑起了侯府的内外产业。
    郭氏信任的人,严静思自然也是放心的。
    “娘娘,您尽管放心在这处歇息,进出伺候的丫头都是信得过的,断不会出纰漏。”严庆见皇后娘娘满脸倦怠之意,忙吩咐下人们伺候着早些歇息。
    皇上漏夜前来,自然不会惊动侯府里的人,但保险起见,严静思还是与严庆打了声招呼。
    交代完毕,严静思抵抗住了泡个热水澡的冲动,草草洗漱后就将自己塞进了被窝里。马不停蹄地赶路,她现在只觉得浑身的骨头一戳就能散架,洗过热水澡,疲乏反噬,别说两个时辰,就算十个时辰,恐怕也能被她睡过去。
    然而,严静思还是高估了她现在的这副身体。脑袋一沾到枕头,意识就迅速抽离,与其说是睡过去,还不如说是昏过去更确切。
    宁帝坐在床榻边,看着自从自己进房就没有动过的严静思,再一次将手指探到她的鼻端。温热的鼻息扑在手指的皮肤上,比上次同塌而眠时粗重了许多,这是过度劳累所致。
    “皇上,奴才知道您不忍心,但时候不早了,再等下去,怕是天就要亮了。”福海站在床帐外,看了眼漏刻,犹豫再三后提醒道。
    康保随侍在一旁,也出声道:“皇后娘娘早就交代过,若您来了她还未醒,就要唤她。”
    宁帝叹了口气,隔着被子抚上严静思的肩膀,稍稍用力推了两下,轻声唤道:“皇后,该醒了!”
    严静思睡得正酣,忽然被干扰,蓦地一股肝火窜上了头顶,抬手一挥——
    扑通!
    重物跌落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扩大数倍,钻进了严静思的耳朵。
    不妙啊!
    严静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半趴在床沿上看着坐在上一脸震惊与难以置信的宁帝,简直想要拿自己的脑袋磕床板。
    作孽啊,这无法治疗的起床气!
    不过,一扒拉就倒,这宁帝的身子,也太虚了吧......
    有人喝断片儿,有人睡断片儿。
    严静思明显属于后者,且一断片儿就控制不住面部表情,心里想什么妥妥都写得清楚。
    于是,宁帝在身体遭受伤害后,精神接着遭受到了亿万点暴击,脸黑黑了。
    福海和康保站在床帐外,里面的情形看不大清楚,听到声音时吓了一大跳,相视一眼后急忙同时出声问道:“皇上,您没事吧?”
    宁帝咬牙从地上起身挪回床榻上,幽幽看着坐在被褥上冲他干巴巴笑着的严静思,沉声道:“没事,你们先退下吧,朕与皇后就这么说会儿话。”
    福海和康保应下,怀揣着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退出了内室。
    “房内虽暖,皇后还是盖好被子吧,免得受寒。”宁帝扯了扯锦被,开口道。
    表情虽僵,但语气明显温软。
    严静思身体力行,将自己速度地塞回了被窝,并及时转移宁帝的注意力,“皇上,应急银准备得如何了?”
    宁帝伸手将严静思身侧的被角掖了掖,道:“你且放心,第一批应急银,按照你信中所说的数额,已经在昨日送出去了,由龙鳞卫和禁军亲自护送,断不会误时。”
    见严静思放松地舒了口气,宁帝并未立刻收回抚弄着被角的手,继续道:“朕还让林远从国库中拨出了一笔钱作为第二批应急银,但是,这笔钱,得在三个月内补回来......”
    严静思一听,心里的大石回落了一大截,有国库的这笔钱周转,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如此一来,咱们就有至少五个月的时间来解决十大钱庄的危机。就是不知道,皇上可有具体对策?”
    “大致轮廓是有,但朕还是想先听听皇后的打算。”
    严静思坦言,“臣妾能做的,只是尽可能筹措银钱,帮助十大钱庄能顺利度过挤兑风波,然后借助新岛和泉州船厂,最大程度笼络、稳定各地的巨贾和世族,起码,要保东南到东部沿海一带不能乱。”
    见宁帝神色深沉,严静思笑了笑,宽慰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次山西、河南的几个大族愿意出手,也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只要抛出更大的利益,让他们调转矛头的可能都有!”
    宁帝轻提嘴角,唇边噙上一抹阴鸷的冷笑,“何须他们调转矛头,朕会让他们明白,什么叫自食恶果。”
    ☆、第57章 赶鸭上架
    严静思挑了挑眉,“皇上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宁帝摇了摇头,“何必费那般心思,朕已经命人拟好了诏令,均田令提前在晋豫两地全面推行。诏令明日便会发布,最迟三日,钦差和御史们就会分明暗两线奔赴两地,朕倒是想看看,他们背后的主子要如何保住他们!”
    严静思眉心微蹙,宁帝这招釜底抽薪,效果自不必说,只是......
    “均田令全面推行,势必要引起豪强世族的不满,太原府如今又是这种境况,万一有人从中挑唆,后果恐怕不妙啊。”
    宁帝唇边扯出一抹冷笑,“朕倒是担心他们不乱。”
    “皇上想趁机削了豪强世族们豢养护院的规矩?”严静思脑中闪过念头,脱口问道。
    大宁立国之初,为稳定帝国内部局面,前朝不少遗习都保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了豪强世族以护院为名豢养家兵,尤其是山西境内,因毗邻北境边陲,为安抚当地豪强,朝廷默许当地世族豢养的家兵数略超规定。
    不得不说,在初期,这种政策对山西的稳定起到了一定了作用,但随着大宁王朝的稳步发展,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豪强世族们手里的家兵就成了极大的隐患,单单去年一年,上报到刑部的山西大族群斗的案件就有数十起。
    大族之间尚且倾轧如此,手无寸铁的百姓又会如何?
    宁帝之所以态度强硬地强势推行青苗、均田两法,就是为了打压当下的土地兼并之风,家兵作为豪强世族们手里的利刃,宁帝自然要先将其卸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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