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成王起身,手执酒盏,敬道:“恭祝皇上福泽绵长、万寿无疆!”
    成王酒杯一举,靖王、怀王和康王也纷纷起身,同道贺词。
    宁帝与往昔那般,笑容和煦地执起酒杯,与他的兄弟们共饮了一杯。
    成王酒量甚好,与兄弟们推杯换盏,数杯酒下肚,浓眉朗目竟不染一丝醉意。
    严静思看了看与他毗邻而坐的靖王夫妻俩,又看了看身边两位两位侧室作陪的成王,浅浅笑着开口道:“成王何须羡慕旁人,本宫瞧着两位侧夫人温婉贤惠,不仅将王府打理得妥善,更是为成王府添了两位小王爷。家和子孝,成王的日子怕是神仙也羡慕不来!”
    “皇后娘娘过奖,愧不敢当。”成王赧笑。
    严静思眼光流转间瞟了眼坐在另一侧的徐贵妃,恰到好处地将话题卡停在这里。
    成王府的两位侧夫人坐在成王左右两侧,身边是两位小王爷,别管人后如何,起码现在看在人眼里,俨然阖家团满、其乐融融。
    然而,甲之蜜糖,乙之□□。
    这副全家和乐图看在某些人眼里,就如美里藏刀,刀刀诛心了。
    虽取消了群臣宴和三日假期,但早朝上,群臣依旧以成王等四位皇家兄弟为首,给皇上进万寿酒,献金镜绶带和以丝麻棉织成的聚福囊。
    群臣虽没赐礼,但自家兄弟则不同。
    家宴未时正式开始,行至申时已至末尾,宁帝总结了一番谢意,将皇庄新产的春茶作为回礼赐给了各人。
    乾宁宫,东暖阁。
    宁帝端坐在软榻上的条案边,脸上哪里还有丝毫微醺的迹象。
    在他面前条案上放着的,是各宫妃嫔进献的贺礼。
    刚刚拆开的,正是徐贵妃的。
    一条看着极为素淡的腰带,但若仔细看,针脚细密整齐,上面还绣着银白色的云纹,细节上处处体现着做工主人的用心。
    “这是......”福海看着觉得很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宁帝讪笑,“当年朕奉父皇之命前往西川平乱,临行前,再一次前往徐府求亲,当时,她就是送了朕这样一条腰带。可笑,朕当时还以为,她的意思是如这腰带一般心身相系,何其愚蠢!就是不知,朕的兄弟中,到底有几人收到过这样的腰带?!”
    “皇上——”福海不忍见宁帝这般,“您又何必如此自诽?!”
    宁帝自嘲地摇了摇头,回忆与过去,于自己只是悬在头顶的警示之刀,已再无丝毫的温情与留恋。
    “皇上,您不如看看,皇后娘娘为您准备了什么贺礼?”福海有意转移宁帝的注意力。
    宁帝想到家宴上皇后刻意往人心头扎刺的举动,不由得苦笑。幸好啊,针对的不是自己。
    严静思送给宁帝的贺礼,是一方用素色锦缎包着的八宝机关盒。盒子四四方方,边长一尺不到,也就能容下宁帝两个半拳头的空间。盒身的漆雕繁复精致,一看就出自大家之手。
    此类机关盒,宁帝并不陌生,按照八卦推演,将盒子四面上的暗扣推至正确的位置,盒子便会自动打开。
    只是,当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宁帝有片刻的愣怔。
    “这......”福海盯着盒子里厚厚的一沓银票,这了半天也这不出下文。
    皇上生辰直接送银子,这心意,是不是略敷衍了些?
    福海呵呵干笑了两声凑上近前,状似对案上的八宝机关盒极为感兴趣,毫不吝惜地赞道:“皇上,您看看这盒身上的漆雕,真真是鬼斧神工,您说,这该不会是出自邢大师之手吧?奴才听说,邢大师可是早两年就封刀了,若真是他的手艺,足可见皇后娘娘对您的用心之诚,唔——”
    宁帝抬手就将包裹机关盒的素锦捂到了福海嘴上,“知道吗,你心虚的时候话特别多。”
    福海捂着素锦转了转眼珠子,片刻后垂死挣扎道:“真的?奴才自己竟不知呢!”
    宁帝懒得把他全戳破,视线转回眼前的盒子上,眼里的笑意逐层漫了上来,就连声音也受了感染,似自言自语道:“今年的贺礼,顶数皇后的最合朕意!”
    福海默默将素锦捂回自己嘴上,在意识里一遍又一遍自我催眠:皇后的贺礼是八宝机关盒,银票只是配搭儿!
    福公公拒绝面对皇上沦为银子控的现实,广坤宫内,挽月等人也在为自家主子“简单粗暴”的贺礼心神不宁。
    严静思翻看着母亲郭氏刚托人送进来的家书。
    离开严家的束缚,郭氏的手脚彻底放开,又有经验和钱财加持,严静思规划的广济堂医馆已经初步筹建起来,就连坐馆大夫都签好了契书。
    这等速度,严静思觉得或许该调整调整五年计划,将预计开设的医馆数再增加三成。
    “安啦,皇上会满意那份贺礼的。”严静思看着明显对她的贺礼持不看好态度的心腹们,很是委屈道:“且不说盒子里那十五万两的银票,单单是那个出自邢大师之手的雕漆八宝机关盒,就价值千金!那可是外祖费尽心思寻来送给母亲的,就这么送出去,你们不知道我有多心疼!”
    挽月闻言,好端端的一张瓜子脸皱成一团,暗忖:我的娘娘啊,您要是真心疼银子和盒子,还不如像往年那般,亲手绣个香囊什么的,虽然受累些,皇上也不见得会用,但起码心意是尽到了。赶明儿,千秋节贺礼,皇后直接送银子的消息一传出去,想也知道言官御史们又要忙着递折子参奏娘娘了。
    “嘿,我说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替娘娘忧心呢?”退出小书房,挽月瞪了眼老神在在的康保。
    保公公气定神闲,瞄了眼在他看来纯粹瞎操心的挽月,悠悠道:“娘娘怎么做,自有她的道理,岂是咱们能够参透的?!我是看不透,所以,娘娘交代什么,我就办什么。”
    挽月看着保公公晃晃悠悠迈着八字步的背影,恍然感慨:一直以为保公公胸有沟壑、心思通透,总能参悟主子言行中的深意,让人羡慕至极。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真相!
    ☆、第46章 新的格局
    翌日一大早,宁帝下朝后直奔广坤宫,用前所未有的好胃口表示了对皇后那份贺礼的满意之情。
    难得煮一次胭脂米粥,再次被宁帝瓜分,严静思看着人走座空,连滴米汤都未剩下的暖煲,叹息声隔着暖阁在中殿都能听到。
    看来,是继续研究扩大胭脂稻种植的时候了。
    那一世,严静思力排众议,顶着董事会的压力重启胭脂稻项目,虽说最终恩奈集团旗下的胭脂稻种植基地出产的胭脂米在产量、品质上夺得了世界双料冠军,恩奈也凭借着“世界上最贵、最神秘、最美味”的稻米获得了丰厚的利润,但就种植技术上来讲,突破并不那么尽如人意。当然,这个人单指严静思自己而已。
    胭脂稻项目是由恩奈的老董事长,也就是严静思的外公首次提出,种植基地建成后,三次试播均以失败告终,第四次虽然顺利收割,但亩产才一百多公斤。
    项目最终以技术成功突破,但利润不理想而搁浅。
    严静思入主恩奈,第一件事就是重启了胭脂稻工程,几经波折,全方位技术、资金支持,最终也才折腾出亩产三百公斤的结果,这还是刷新了记录,足可见胭脂米的难得。
    凭借现在的技术,严静思乐观地定了个小目标:先来个亩产一百五。
    不是一百五十公斤,是一百五十斤!
    无论前世今生,胭脂米注定了都要走高贵奢华路线。
    产量不够,就用亩数来凑,反正皇庄在京畿玉田县的广泽园几乎都是上等田,最不缺的就是地!
    严静思向来行动力超群,立刻提笔写信给福生,让他在秋稻收割完毕后,立刻将罗裕和广泽园的林冬打包扔到京城来。
    没想到书信才发出去两天,前殿就有人来报,说是皇庄庄头罗裕在殿外求见。
    严静思微讶:这速度,也忒快了些吧。
    罗裕是地道的农户出身,因钻营种田,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把式,被当时的庄头看中选了进来,平生迈过最高规格的门槛就是管庄官校的值房,万万没想到会有进入皇宫的一天!
    严静思这两天刚好把胭脂稻的种植规划弄出来,眼下正在润色修改,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就看到罗裕脚步虚浮神情恍惚地“飘”在引路太监身后。
    呆萌这个词,用在罗裕这个壮年大叔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
    站在严静思身后的绀香和莺时看着罗裕走着走着同手同脚了尤不自知,忍功不到家,笑出声来。
    罗裕正好迈过前殿的门槛,听到绀香和莺时的笑声,脸上登时爬上赧意,毕恭毕敬给皇后娘娘请过安后,惭愧道:“草民没见过什么世面,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严静思接管皇庄是有明旨诏令的,宁帝口谕下,广坤宫的前殿就充当了严静思的办公值房,平日里因公拜见,只需走侧门直通广坤宫前殿的便利通道。
    严静思摆了摆手,抬手示意赐座,“你现已是皇庄的庄头,虽无官身,但到底也是为皇上办差,无需再以草民自称,与胡官校他们一般称属下便是。”
    “诺!”罗裕应下,初来乍到的恍惚劲儿渐渐过去,黝黑的脸上漫出层层叠叠的欣喜,亟不可待道:“娘娘,成了!”
    罗裕自春忙开始就一门心思扑在杂交稻的那五十亩试验田上,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成了是指什么。
    尽管有心理准备,严静思还是有些小小的激动,“亩产多少?”
    “四石还挂零!”罗裕双眼直冒光,“娘娘,一亩地打了四石还挂零!”
    生长期一百二十天左右,长河以北的地区可以保证一年麦稻两熟,长河以南的地区可以保证新稻一年两熟,而赤江流域种植新稻,可以一年三熟。
    而每一熟亩产四石,这对大宁百姓和国家粮仓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言而喻。
    严静思让康保带着罗裕下去稍作梳洗,准备面圣!
    时间控制精准的祁杭今早如期现身早朝,一宗案卷正式揭开暴风雨的序幕,宁帝当廷下旨,祁杭任主审官,三司会审越州一案,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自从下了早朝,宁帝周遭一丈之内,都是压迫窒息的重灾区。
    严静思信步而来,远远就看到了站在御书房门口、一张脸皱成包子褶的福海。
    “娘娘,今儿早朝,祁大人回来了,皇上现下正怒着呢,您若是没有着急的事儿,还是错过这两日比较好。”福海迎上来,低声道。
    严静思唇边笑意不减,“不妨事,本宫可以应对。里面是内阁的几位大人?”
    福海摇了摇头,“是会审越州一案的几位大人在聆听圣意,奴才这就为您通报,请娘娘稍候!”
    严静思本想着等一会儿,没想到福海动作迅速,压根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看来,宁帝这次发飙相当有杀伤力。
    少刻,御书房的房门由内打开,以祁杭为首,三司衙门里负责查审此案的几位朝臣鱼贯而出,若仔细打量,肃穆的神色中还掺杂着那么几丝灰头土脸,想来是被宁帝的怒火无差别喷到了,出来后见到站在门口的皇后娘娘,一个个如见救星,态度格外的热络。
    严静思笑着照单全收,只在祁杭眼里流露着明显的担忧迎面走过时,严静思对他笃定地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御书房内,一片狼藉。
    严静思一进门就看到了地中间那对儿官窑釉里红春瓶的残骸,一颗心顿时疼得差点随着这对儿价值千金的瓶子一样碎成一片一片的。
    这爷们儿,败家的本事真是没谁了!
    所谓盛怒,一半是宁帝注的水分。如今没有朝臣在场,自然没法再演下去。
    察觉到严静思凌厉的谴责目光,宁帝眼神闪躲了一下,略心虚地吩咐福海,“赶紧着,找人收拾下去!”
    福海硬着头皮应下,赶忙指挥两个小太监将现场归位。
    片刻工夫,御书房再度恢复如常,只是御案上原本摆着双春瓶的位置空空如也。
    罗裕按照康保临时抱佛脚教他的规矩,磕磕绊绊地给皇上行拜见大礼,这个时候,也算是侧面为宁帝解了围,因此,在满朝上下都挨喷的情况下,难得享受到了和颜悦色的优待。
    “你再说一遍!”宁帝听罢罗裕的禀报,手一抖,碰翻了桌上的茶盏,温热的茶水浸湿了奏折也无暇顾及,双手按着桌沿,身体微微前倾,瞪着眼睛急道。
    罗裕原本的怯意和拘束在见到宁帝这般反应后反而消散了许多,心底蓦地生出深有同感的亲切共鸣,语调流畅地将新稻的成果更加清晰地禀报了一遍。
    宁帝寻求确认一般扭头看向严静思,在得到对方颔首回应后,陡然失力一般靠回椅背。片刻的失神后,脸上迅速升腾起巨大的惊喜,带着几许难以置信的心跳失衡。
    他不是对新岛没有期待,只是万没想到,这份期待会超乎想象到如此程度。
    狂喜过后,宁帝渐渐冷静下来,压抑住与臣工们分享这一重大喜讯的冲动。
    “新稻的详细内情,暂时还是不要对外泄露。皇后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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