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遥歌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赤秀青衫的年轻男修跪在远处,被赤秀峰上几个洒扫的低修围着,一动不动像块顽石。她有点印象——那是赤秀新收的门人中资质极佳的男修,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得她点拨过两句,也不知怎么就动了拜师的心思,跪在这里只求见她一面。
    她又捏捏眉心。这类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想要接近她的人除了前面那几种外,还有一种就是打着拜师的主意。不过季遥歌并非心软之辈,金诚所致金石为开这套在她这里不顶用,她收个近身的人都看眼缘和脾性,更何况是徒弟。听了青冠的话,她只随意扫了两眼就驾上云头。
    “那弟子资质不错,诚意也足,是个可造之材。”夏奚峦瞧了倒露出些怜悯的神色。
    “既是人材,不如姐姐收了他?跟着姐姐定然比跟着我有前途。”季遥歌淡道。
    夏奚峦闻言直摇头:“你啊,心可真硬。都已是一宗之主了,膝下却没个可心的弟子,连个记名弟子都没收过。”
    这话很早前花眠也曾劝过季遥歌,季遥歌当时没有收徒的心,现在也一样没有。
    “我收过徒弟。”她道。
    “哦?我怎么没听过,他的名号是……”夏奚峦诧异。
    “白斐。”季遥歌开口,道出个名字,很快又续道,“已经死了。”
    她只认这一个徒弟。
    ————
    送走夏奚峦,季遥歌又被花眠急请到地宫暗室里。韩星岩、楚隐,甚至连高八斗都在,这间暗室不大,聚齐他们五人之后就显得有些逼仄。
    小方池里的无灵水已经干涸,方池正对的石壁上挂了两幅舆图,正是韩星岩与花眠合力绘下的蜃纱图,眼下他二人正站在南岭虫谷的图下,沉忖不语。
    这两幅舆图几个月前就已完成,然而后续之事却陷入胶着。舆图所绘之地,在万华找不出对应位置。楚隐虽有可能出自虫谷,但因其是随陨星而降,落地就在南岭虫谷筑巢,为养伤而蛰伏万年,没有踏出过虫谷,后来是跟着元还借梵天困生书脱离虫谷,所以他亦不知虫谷在万华的具体方位与出入途径。
    季遥歌的计划被打乱些许,可就在适才,派到长蓬三大秘境驻扎的弟子传回新的消息。
    石壁被花眠挂上一幅新的舆图,他有些兴奋地问季遥歌:“你怎么知道让他们暗查长蓬秘境附近的地势?”
    季遥歌挑眉不答,玄寰之事知道的人不多,他既然最后出现地在长蓬秘境附近,那地方很可能与虫谷有些关联,故而她便暗中命驻守那里的弟子绘制附近山势舆图。舆图陆续传回来,但也都不符合,只有这最近的一份,竟与虫谷北部有几分接近。
    “这是哪里?”她问道。
    “这是长蓬三大秘境的正中位置,这地方终年为仙雾所缚,很难观其真面,这张图是门内弟子进入长蓬言灵仙境后,从仙境中以神识往下窥探,无意间探得而绘下的。若想绘得全部地形,恐怕要从三大秘境分处探寻。”韩星岩一边对比两张舆图,一边开口道。
    “没有必要,知道虫谷的具体位置就行。”季遥歌很快下决断,“阿眠,你安排一下,一个月后我亲自带人前往长蓬三大秘境,以带弟子入内修炼为由,关于南岭虫谷之事……”她目光在眼前几人身上扫过,“还请诸位严守此秘。”
    楚隐站得最远,正懒懒倚在墙柱,闻得此语眼也不抬,只嘴皮子略动了动,没有声音,仿佛嘲讽。
    第227章 麒麟怒臂
    冥沙海的风沙刮得猛烈, 九鬼窟外暗无天日,风啸沙泣声音似鬼哭狼嚎, 让这座残旧的洞窟更显阴森恐怖,灰沉的光线里, 红衣男人盘膝倚坐在简陋黄土台上,膝上趴着个穿樱花粉衣裙的小姑娘,长长的辫子被他捏在指尖把玩。分明是温馨甜蜜的相处画面,却又因这夹杂在灰沉里刺眼的红色而显得阴郁。
    原风晚进入这间洞窟时, 看到的就是眼前复杂晦涩的景象,眼睛似被什么刺到,痛至心肺。她全身上下都包裹在一袭烟灰的披风里, 只露出双浑浊的眼眸, 与棱角高耸的颧骨。形销骨立的身体让她不敢现于人前, 更不敢叫顾行知看到, 只怕被他嫌弃半分, 哪怕他对如今的她一直都显得云淡风轻。
    “长老们不是有意针对你, 只是你这一步棋走得太急, 若是失败,对地阳宗的打击是致命的。你跟我回去吧, 我们从长计议。”她好声劝说, 只是沙哑的声音并不讨喜。
    顾行知一力主张与鬼域新兴的强修炽鹰联手对付天枭宗, 但地阳宗的长老们并不赞成。虽然因为她的关系, 顾行知明面上是地阳宗的主人,可实权大部分还都在各大长老手中, 彼此之间多有顾忌猜忖,他手上所掌的势力并不充足。
    “原风晚,当初要追随我是你们的决定,如今置疑我的也是你们。”顾行知目光从狭长眼缝中如刀刃般望向她,夹着几许嘲讽,“说是跟随我,可这几年下来,实权却从未外放。不放也行,可行事总这么前怕狼后怕虎,要几时才能将天枭宗铲除?”
    “几位长老只是行事保守,并非置疑你,况且那个炽鹰凭空出现,一出现就收伏鬼域几大部族,你不觉得他来历可疑吗?”
    “我不管他来历如何,我只知道他颇有能耐,我想和有本事的人合作,而非一群终日惶恐犹豫的老弱病残。原风晚,你也不必替他们说好话,地阳宗发展至今,那些人还愿意听你说两句,也不过是念着旧情给你原家几分薄面,并不是真正信服你。你在地阳宗现在也是举步维艰,想要劝动那些老家伙,凭你原风晚还不够。”顾行知一语戳破她。虽然姓原,然而到底在外漂泊千年,原家又已覆灭,她在宗门内不过空有个大小姐的名号,身边剩下的也只是父亲从前几个旧部,并没真正话语权。
    原风晚一阵语塞,只听顾行知低声笑起:“原风晚,你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怎么如今成了这副畏首畏尾的模样?难道换了身皮囊把你魂也换没了?别忘了你才是地阳宗的少主人,原家的嫡女,别说这地阳宗,就算整个鬼域本也属于你,你在害怕什么?有不和谐的声音,你就该想办法让他们闭嘴,让他们知道,地阳宗谁才是主事人。”他的笑声一如从前,温柔清润,蛊惑人心,听得原风晚一阵恍惚。
    顾行知轻抚傀儡人的后脑,眼中温柔几乎要溢出,半真半假地笑着,正要继续,腰间所坠玉牌却青光震闪,他眉头微拢,收了笑容,冷漠摆手:“行了,你先出去吧。”
    原风晚似从梦中醒来,回神之刻仍是满目冰冷,她唤了声:“师兄……”
    “出去。”他疏冷地赶人,待她走到洞门前却又出声,“原风晚,我要完整的地阳宗,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原风晚回头想要辩驳,那扇石门重重落下,将二人隔绝,留在她眼前的,只有紧闭的石门,与身后怒啸的风沙。
    顾行知无暇理会原风晚的心思,腰间急闪的玉佩是他与季遥歌的传音法宝,在今日之前,二人已有数月未曾往来。
    虚影弹出,季遥歌出现在一片晦暗的洞窟里,身后是春光明媚的山色。
    “顾魔尊,别来无恙。”她漫不经心地打着招呼,目光从傀儡身上一扫而过,并无异色。
    “我当不起你这一声魔尊。”顾行知将小傀儡人推开,起身走到她的虚影前,小傀儡人一蹦三跳地紧随其侧,小手塞在他的大掌中,仿如幽精再世,“什么要紧的事能让你主动联系我?”
    他与季遥歌面对面站着,一个现身光明,一个藏匿黑暗,曾似相识的过去,却是倒置的角色。
    “想问问你准备好了吗?”季遥歌问道,“如果没有,那么你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准备。”
    顾行知情不自禁松小傀儡人的手,狭长的眼眸睁开,露出陌生的噬血神情:“你有把握杀了萧无珩,我就有把握灭了天枭宗,其他事不用你操心。”
    “好,那你作好部署,萧无珩一死我就通知你动手。”
    “等你。”
    简短的对话很快结束,洞窟内又恢复一片晦光。顾行知反身摸摸傀儡的头,笑道:“乖小白,看我替你报仇。等这些事了结,我带你云游四海去,可好?”
    虽是问题,却像是回答她多年前曾问过的话。
    “师兄,我回不了万仞山了,你可愿意陪我浪迹天涯?”
    小傀儡人一蹦而起,圈住他的脖子,满面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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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眠的办事效率很高,不过几天时间就与长蓬宗联系妥当,又亲自挑定十名弟子陪同,以掩人耳目,除这十个弟子外,高八斗、楚隐与韩星岩会随同,这是一早就定妥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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