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所以给你后位……”
    “你不知道。这天下女子所求之位,在我心里甚至比不上铃草姐去时,你所说的那番话,比不过你一句喜欢。”
    那时她刚有孕,他却即将出征,抱着她说——“我家里,也只有你了。”“我不想最后,连你也失去。”
    她记了十多年,可她知道,他已经忘了。
    他能给她的,只有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责任,没有爱情。
    “你嫁我之时应该知道,我没喜欢过你。”他有愧疚,却依旧无情。
    “是啊,没喜欢过,连铃草姐都看得出来。我与铃草姐,同病相怜。”她浅浅一笑,“她病重之时曾劝我,让我为你生个孩子,也许这样,你心里便能有我。这么多年过去,我才明白,她想得太过简单。不爱便是不爱,又怎会因为一个孩子而爱?白斐……”她轻唤其名,“我不问你要送走定西的真正原因,你也不必向我解释什么,我只求你看在我们这些年患难与共,也看在铃草姐曾期盼定西的份上,不要把定西送走,因为……你有天下,可我只有他。”
    这么多年,她就求过他这一件事。
    白斐定定看她,良久方道:“不行。”
    梁英华双眸顿红,泪却未落,温和的语气因为怒气而显得尖锐:“白斐,那也是你的儿子,他才九岁而已,你如此急切地要将他送走。你在害怕什么?又要逃避什么?”
    “我没有。”他声音倏尔发寒。
    “没有吗?”做了他十几载的枕边人,她怎会察觉不出?“那么白斐,你不喜欢我,不喜欢铃草姐,你心里可曾喜欢过谁?”
    又是这个问题 。白斐莫名想起铃草临终之言——不可求,莫求。
    “没有!我没喜欢过任何女人。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自欺欺人之语,我又有何满意?你真以为自己藏得滴水不露?”梁英华声声质问,“如果你不爱任何人,那么羡嫔之宠,宠从何来?还是说连你自己都没发现,羡嫔的容颜,那般肖似……”
    白斐一掌挥下桌面笔砚:“够了!”
    “你不是没有喜欢的人,你心里早就有人,只是你不懂不识不明不敢罢了。白斐,你喜欢……”
    那名字已要脱口而出。
    铮——
    长剑出鞘,剑尖寒光直指梁英华,让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要再说了!否则莫怪朕不念旧情。朕最后回答一遍,朕心中无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
    帝后相会不欢而散,关于白定远的去留,没有结果。
    季遥歌已有数日未再见白斐,只在慕仙楼中打座修行,宁神平心,不受外界之扰,直到这日有人前来慕仙楼,言白斐请她往浮仙馆走一趟。
    “陛下近日深悔当日失言,惹得先生痛心,望先生能移步浮仙馆,陛下愿向先生赔礼致歉。”
    道歉?
    季遥歌起身,整妥衣裳,道了声:“好。”
    也罢,她也是时候去向他要回元还所赠的那枚楼簪了。
    ————
    浮仙馆内,白斐看着撤去丹炉等物的空殿,目光有些失神。
    “陛下放心吧,阁主说了,这囚仙笼以鸿铁所铸,元婴以下的修士,难以脱身。而这浮仙馆下的镇灵宫,是当初淮帝专为对付明御所制,虽然没能用上,但其镇灵锁魂之能却是无双,修士若然被关入,便与凡人无异,出不来的。”旁边的修士只当他不放心,便宽慰道。
    “这些东西,会伤到她吗?”白斐却问。
    “不会的,这些东西只困其身,不损其元。”
    “嗯,你们下去吧,师父……也快到了。”白斐挥手遣退身边人,兀自走起神来。
    囚了她,真的便能从此高枕无忧?
    第106章 止念
    浮仙馆的陈设已经换过, 丹炉法座等物尽皆撤去,馆内只留竹簟矮桌、木案陶壶, 茶香沸沸,两侧竹帘半垂, 夕光微露,扶栏外的莲池鹤影婷婷,风雅清致。
    季遥歌踏进馆内,轻咳一声, 负手站在帘下的白斐转身,道一句:“师父。”便从帘下走来,往矮桌前跪膝坐下, 将温在炉上的水冲入紫泥壶中, 一边请她坐下。
    她落坐于他对面, 看他一派行云流水的泡茶动作。
    “师父, 前两日弟子怒后失言, 伤了师父的心, 弟子给师父敬茶道歉, 还望师父莫往心里去。”他斟满杯茶,起身到她身畔, 将衣袍一撩, 便要跪下。
    今时他为帝君, 师徒大礼早已不行, 她拂袖阻止他的动作,只接下茶小饮半杯。茶味甘苦, 余香绕舌。
    “我没事,你不必介怀。”她放下茶,淡道,“这里的宫人呢?怎么只你一人?”
    “我与师父叙话,不想被人打扰,就都遣走了。”白斐为自己斟了杯茶,似喝酒般仰头饮尽,末了皱眉,“很苦。”
    这动作将先前行云流水的作派打散,他武将出身,惯常喝酒吃肉,品茶那是当了皇帝后才附庸风雅养的兴趣。
    “喝不惯,就别喝了。”她笑笑,他那孩子气的表情倒勾起些在西北的回忆。
    “不成,当了皇帝,要是再像从前那样,朝臣们该暗中笑我是粗俗。”他摇了摇指,语气欢愉,“不过在师父面前,我还是可以放肆一把。待我取两坛酒来,与师父饮上两杯,可好?”
    “好。”她点头,看着他含笑起身,背向她朝斗柜走去。
    斗柜上摆了几坛酒,泥封未去,他站在柜前,挑挑拣拣,终于择定其中一坛,正将手置上,却听身后季遥歌问他:“白斐,拜我为师,你可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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