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映棠好奇地抬头瞧他,“也就是说,静静早就注意到我了?”
    “谢家翁主是个妙人儿,我自然会注意到。”他抬手为她拢了拢垂落的发丝,垂眸,声音凉淡,似在回忆,“那日你被华萍戏弄,我原本在作壁上观,不欲干涉他们的玩乐中事,却看见你抱着我的猫儿,我那时想,这般爱猫的小娘子,想必也是个极为讨喜的丫头,却不曾想,竟是闻名已久的端华翁主。”
    她有些赧然,“说来也是巧,冬冬打碎了我的琉璃盏,它又带着我跑到了你的面前,不然之后也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那便多谢它了。”成静笑着捏了捏她的耳垂,柔声道:“……多谢它,将你送到我的面前。”
    他声音低沉喑哑,尾音酥软而撩人,令她后脊轻轻一绷,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酥软之感。
    她伸手抱紧他的腰,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倾听他沉稳的心跳,“答应我,等回了洛阳,也要小心行事,不要与他们纠缠,洛阳城中的那些人难以对付。”
    他点头,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我有分寸。”
    很快,他们回到了洛阳。
    回洛阳那日,整个洛阳都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子磐和金月撑伞在站在城外,翘首等待着,远远便看见子韶驾着马车赶来,喜不自胜地迎了上去。
    子韶跳下马车,对子磐眨了眨眼睛,子磐单膝跪地,“子磐终于等到郎主和夫人回府之日!”
    成静掀开帘子,走下马车,低声问道:“府中诸事可好?”
    “府中一切井井有条,郎主不必挂心。”
    成静道:“好,速速回府,再去请一个郎中来,为夫人诊脉。”
    “是。”
    府中一切如故。
    金月伏在谢映棠的膝头,又是哭又是笑,便又回头骂红杏,“好啊你!当初你随夫人离开了,偏生将我留在了这处,我这一年来,当真是提心吊胆的,唯恐再也见不着夫人了……”
    谢映棠亲自给她擦泪,无奈笑道:“我已经回来啦,金月别哭了。”
    金月却一把抓住她的手,殷殷询问道:“夫人身子如何?夫人近来可是染疾了,为何郎主要去请大夫?夫人若是哪里不舒服,尽管与金月说……”
    谢映棠无奈一笑,与红杏带笑的目光隔空相撞。
    红杏噗哧笑了出来,“夫人自然无恙,只是刚刚生下小郎君和小娘子,还在坐月子呢。”
    金月一呆,硬生生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眼泪糊在了脸上。
    “好啦。”谢映棠掩唇笑道:“红杏,你快领着她去瞧瞧两个孩子,也让她高兴高兴罢。”
    红杏高兴地应了一声,一把将还在发呆的金月拖了起来,往外边走边笑道:“我可跟你说,小郎君可乖了,特别像……”声音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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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谢府…
    谢映棠看着她们远去,含笑垂眸,捧着热茶慢饮了一口。
    顾及她还在月子中,身子虚弱,成静不让众下人前来打搅夫人歇息,亲自去将洛阳城中的事情一一料理了一遍,才回了卧房。
    谢映棠看着他回来,作势要起身,成静忙按着她双肩,让她坐了回去,低头问道:“刚刚回来,可要歇息一会儿?”
    她摇头,心里还是惦念着一些事情,睁大眼睛望着他,道:“我想回谢府一趟。”
    成静眯了眯眼睛。
    她低眼,失落道:“阿姊去了,可怜我却见不着她最后一面。我家家也病了,阿兄也不知如何了,我只是……很担心他们。”
    成静脸色微缓,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背脊,低声道:“想去便去罢,只是我却不能陪你了。陛下传召,我急需入宫面圣。”
    她低低应了一声,又怕他担心她回了谢府,会被当初的家人为难,便握了握他的手心,轻声道:“你去罢,等你出宫,便去谢府接我罢。”
    “好。”成静慢慢起身,开始更换朝服,待终于换上一身朱色官袍之后,他垂袖看着她,又道:“你阿兄如今在尚书台只手遮天,洛阳城上下人人畏惧他之手腕,这一年,非但是我变了,他也变了。”
    她心尖一颤,有些不安地咬了咬下唇。
    她去谢府之前,又细细打探了一番,才知这一年下来,秋盈早已出嫁,她谢映棠未曾嫁给崔家大郎,阴差阳错间,秋盈却做了崔族的主母,从此之后与世隔绝,在族中好好操持大小事务。
    而许净安嫁给赵王为王妃后,早在一月前诞下了世子。
    当初三个小姑娘互相暗中较劲,如今都已嫁人,怕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谢映棠听闻红杏说完,淡淡一笑,披上了绛红雪领披风,慢慢走上了马车。
    成静的马车上有暗格,她拉开暗格,果真看见里面备着新鲜的蜜饯。
    自那日抄家,她告诉成静她喜欢吃甜食后,他的马车里便常常备着。
    谢映棠一路吃着蜜饯,直到抵达谢府门前,才用帕子擦了嘴,慢慢走下马车。
    两位乳母抱着孩子,在后面慢慢下车。
    红杏上前对守门侍卫道:“端华翁主回来了,快去通报大将军。”
    那侍卫一惊,看了一眼衣着气质俱非同常人的谢映棠,连忙跑了进去。
    不一会儿,府中管家便亲自出来迎接,满面堆笑道:“翁主终于回来啦,回去中堂吧,郎主和三公子都在那处呢。”
    “有劳了。”谢映棠微微一笑,轻车熟路地走过昔日的路,慢慢走到中堂。
    堂上坐着谢定之,谢映舒正跪坐在一边,低头饮茶。
    谢映棠快步进来,唤道:“阿耶!阿兄!”
    谢映舒手微微一顿,闻声抬眼,一眼便看见了谢映棠。
    她瘦了。
    非但瘦了,连通身气质也沉稳了许多,像一个真正的当家主母,亦配得上大都督夫人之名。
    一年多的生死磨砺,仿佛将她身上最后一点未曾入世的纯真磨去了。
    谢映舒眨了眨眼睛,仿佛看到十六七岁的长姊,一身华贵裙衫,作为太子妃,在对他盈盈微笑着。
    眼前画面一晃,阿姊的温柔的笑靥,又与眉目灵秀的妹妹重合了。
    谢映舒猛地起身。
    谢映棠看着许久未见的他,从前兄妹俩关系极好,她素来黏人淘气,从未与他分开许久,如今一别一年,竟觉得眼前的兄长已经俨然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深沉冷淡,肃杀冷酷,不像那时笑语晏晏的浊世佳公子。
    谢映棠眼眶一热,上前走了许多步,伸手去扯三郎的袖子,“阿兄……”
    他抬手抚了抚妹妹的发,低声道:“回来就好。”
    她眼眶登时通红。
    “阿姊走之前,最放不下的便是你和我。”谢映舒深吸一口气,偏头看着角落里摆着的那只青花白瓷瓶,淡淡道:“你无恙就好。”
    她听见他提及阿姊,眼泪止不住滚滚而下,低低抽噎了一声。
    心口一片酸涩滚烫。
    她被软禁在皇宫里时,那日陪了阿姊用膳,便回了居所歇息,谁知那毫不放在心上的一面,竟是成了永别。
    她怀胎十月,生了这一对儿女,才知怀孕有多么不易,才知身为母亲,对孩子有多渴望。
    一朝早产,诞下死胎。
    ……想必阿姊是伤心透了吧?
    定是有人害她的,谢映棠不用想便知。
    或许是知道是谁却不想追究,或许是再也忍受不料这些见不得人的算计,如今坚强的阿姊,最终也放弃了人世。
    她抬眼看着三郎。
    血浓于水,兄妹俩的悲伤也是一样的。
    哪怕三郎看似神色淡淡,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之感,她也知道,他是难过的。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强自笑着道:“阿兄,阿耶,你们快来看看孩子们,我将他们带来了。”
    谢映舒一怔,奶娘已抱着孩子走上前来,屈膝一礼,低头恭敬地站在那儿。
    谢映棠过去接过女儿,笑道:“阿兄你瞧,你的小侄女儿像不像妹妹我呢?阿耶,女儿终于也做母亲了。”
    谢定之连忙起身,过去接过这香香软软的小家伙,抱在怀里轻轻颠了颠,连连道“好,好。”
    谢映舒怔然看着那小婴儿。
    她此刻已经能睁开眼了,一双漆黑的眼睛骨碌碌转着,不明所以地看着这些人。
    嘟嘴鼓了小泡泡,小家伙伸出肉乎乎的手,一把抓住了谢定之的美髯。
    谢定之大笑道:“哎哟我的胡子,这小丫头,和你是一样的皮啊。”
    谢映棠抿唇笑了笑,又转眸对谢映舒笑道:“阿兄不喜欢吗?”
    谢映舒如何不喜欢?
    他看着臂弯里的小丫头,仿佛看到他小时候踮着脚站在摇篮边,望着的含着手指头睡觉的谢映棠。
    果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谢映舒微微笑了,亲自接过了小家伙,抱了抱,又柔声问谢映棠道:“你才刚生产不久,身子还需调养,何必急着回来。”
    “我这不是想念你们吗?”谢映棠扬唇一笑,又抱来另一个小家伙,指着谢映舒道:“来,叫舅舅。”
    这么小的孩子,会说话才怪。谢映舒失笑,摇了摇头问道:“孩子取名叫什么?”
    这话一问出口,谢映棠也愣住了。
    谢定之皱眉道:“怎么?连名字也没取?”
    谢映棠干笑道:“忘、忘了。”
    “……”
    谢映舒眉梢轻轻一抽。
    实在荒谬。
    成静平日狡诈得很,万事都算计在心,怎么却连给亲生孩子连名字都不取?
    谢映棠也苦恼得很。
    平日一口一个“乖儿子”、“好女儿”,压根就没觉得不取名字有什么妨碍,所以叫得习惯了,两人都十分顺其自然地……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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