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曦知大为惊讶:“母后从哪里听来的?”
    张皇后道:“今日众妃嫔来请安的时候,王贵妃亲口说出来的,这还能有假?纵然她再张狂,也不敢就在这种事上信口开河。”
    赵曦知怔了半晌:“可先前我明明听说,十三叔是要跟定国公府里的……”
    “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恼!”张皇后手攥成拳,在榻边儿重重地捶落,“本以为你父皇还是眷顾定国公府的,想不到居然最后竟还是偏向王家!”
    赵芳敬身份在那里,他是个举足轻重的人,亲事自然非同一般,所以先前宁宗答应了要从国公府里给他选人,皇后才欢天喜地。
    毕竟若真的赵芳敬娶了国公府的人,不管怎么样,十三王爷就也算是皇后一族的了,定国公府在朝中便是牢不可破,无人能及。
    谁知道突然间情形大变。
    张皇后气急攻心,道:“我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你父皇纵然不满意国公府的女孩子,那也不至于就倒向了她们王家!难道你父皇……”
    皇后且说且狐疑起来,心惊且寒。
    蓦地又想起赵尚奕娶乔养真之事——此刻皇后还不知道宁宗听取王贵妃“偷梁换柱”计策一节,只当此事仍旧可行。
    原先她因对皇帝的话深信不疑,听了那“孤鸾”的说法,才把养真拱手让给贵妃,可现在想想实在可疑的很。
    皇后越想越是胆颤,几乎怀疑宁宗已经跟自己和国公府离心了,她忙拉住赵曦知颤声说道:“曦儿,你说、你父皇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赵曦知却还镇定:“母后没有问过父皇吗?”
    皇后含恼说道:“问是问过了,但是他只说、是你十三叔的主意。”
    之前皇后听了王贵妃的话,简直像是在众妃嫔面前跟自己炫耀似的。
    自打把养真定给尚奕之后,贵妃就一直都是凄凄惨惨的样子,皇后看在眼里高兴在心上。
    可最近王贵妃似乎慢慢恢复过来了似的,皇后只当她是无奈地接受现状了,直到今日贵妃主动说起,赵芳敬将跟王家的一位小姐结亲。
    当时张皇后还不信,毕竟宁宗曾亲口答应过她,要赵芳敬跟定国公府结亲的,可回头去乾清宫问过后,宁宗的回答却像是打了皇后一记耳光。
    她当时就按捺不住问皇帝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宁宗却并没有跟她多做解释,只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是芳敬自己的主意,想必是他看上了王家的女孩子,朕也是没有法子,只能答应他罢了。”
    皇后碰了个软钉子,虽然大为不悦,却也不敢过分闹腾,只得忍气回来。
    ——张皇后不知道的是,宁宗本来不至于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瞒着她的。
    只不过因为上次跟她说过了张天师对养真的批语,后来王贵妃也知道了,且说是皇后这边透露出去的,所以宁宗记在了心上,不想再把绝密之事跟皇后说了,免得她一时不慎透露出去,或者有别的节外生枝之类。
    这自然让皇后误会了。
    此刻张皇后越想越有些后怕,甚至隐隐地觉着后悔。
    赵曦知听了皇后的回答,沉吟说道:“从没听说十三叔跟王家的人有过什么交集,如果真的是看上王家的姑娘,怎么之前从没听说过他们见过面?”
    张皇后忙道:“我也是这么说的,而且据说那个女孩子是才上京不多久的。怎么这么巧就能给你十三叔看中了?”
    赵曦知自然知道赵芳敬的为人性情,十三王爷带人接物虽然是温和高贵无可挑剔,但事实上他的身上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孤高矜贵,就如同白雪无尘,但又隐隐地超脱了世俗。
    他少年时候便游遍天下,这世间仿佛没有他做不成的事情,不管是投身从戎,还是潜心修道,他竟都是进退自如,令人叹为观止。
    赵曦知曾经一度想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配得上自己的十三叔,结果他竟无法想象得出来。
    宁宗其实早就劝赵芳敬娶妻生子,但十三王爷只说自己要修道,无心成家。
    所以赵曦知私下里曾经胡思乱想,……也许赵芳敬真的会成仙了道,自这世俗之中飞升呢?
    就算是京内的什么世家大族的姑娘,任凭如何的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只怕他还未必动心呢,如今无端端对一个才上京不久、没什么人见过的女孩子动心,这真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除非那人也是天上降下来的仙子。
    赵曦知在心中飞快地忖度了半晌,皱眉说道:“母后不要着急,这件事里透着蹊跷,我想十三叔不是那种会跟人一见倾心的性子……何况如今竟没有人见过那王家的女孩子,按照贵妃娘娘的性子跟王家的作风,本来这会儿他们该利用那女孩子四处交际拉拢人心才是,怎么会藏的如此严密?可见有异。不如让儿子在外仔细地再打听打听再说。”
    张皇后看着赵曦知认真的脸色,豁然开朗之余,突然间又有些感动。
    之前只以为儿子是小孩子心性,每每不听话惹她生气,但如今在自己六神无主的时候,却也是他有理有据地在体贴安抚。
    皇后竟有些后悔前些日子打了赵曦知,此刻便握紧他的手,百感交集地说道:“曦儿……你真的长大了。”
    赵曦知一愣,虽并不能完全明白皇后这会儿的心意,却也不由动容:“母后,孩儿知道母后都是为了我好,母后放心,孩儿也会为母后分忧的。”
    皇后的眼圈微微红了,抬手在赵曦知的头上轻轻抚过,皇后叹道:“这才是母后的好儿子。”不料就在此刻,皇后忽地看见赵曦知左脸上的伤痕——原来三殿下自进门的时候就一直防备着,尽量藏着左边脸颊,如今因为感动,竟然忘了。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吃惊地看着赵曦知脸上的伤,惊怒交加:“谁、谁敢对你动手?”
    赵曦知心头一震,忙道:“母后别急,这其实不是给人打的,只是、只是孩儿先前跟晋臣过招的时候,两个人打斗的太投入了些,我不慎捶了他心窝,他给我打的发昏,忘了收住招式,才让我吃了点儿小亏。”
    张皇后不懂武功之事,听赵曦知有板有眼地说着,便抱怨道:“我早说过习武之类的很是危险,你只是不听,这次是伤着脸倒也罢了,赶明儿若越发不像话起来,又怎么说?”
    赵曦知笑道:“原本是我求胜心切把人逼急了,这才失手伤着,以后再不敢了就是。”
    张皇后又仔细看了半晌,不悦:“这小公爷下手倒狠。”
    赵曦知忙道:“他伤的更厉害,肚子上给我踢的青了,只怕要休息几天。”
    皇后本关心儿子,听了这话,又忙问:“可有没有大碍?”
    赵曦知说道:“请大夫看过了,幸而没有伤到里头,倒也罢了。”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你们玩归玩,过招就过招,只是不许这样拼命似的了!伤着了谁也不好看!”
    赵曦知见皇后信了,满口答应。
    ***
    赵曦知从翊坤宫退出后,走不多时,便遇见了四皇子赵尚奕。
    尚奕原先虽然偏柔弱些,相貌清雅秀丽,但因王贵妃命人照顾的无微不至,整个人如无瑕美玉般流光溢彩的。
    可近来赵尚奕原先的柔弱气质之外,隐隐地多了一种别的东西,赵曦知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原先的尚奕好像是美玉般熠熠生辉,但也同样跟美玉般不堪一击,只要稍微往坚硬的地面摔落,就会应声而碎。
    可是现在看着尚奕,赵曦知却觉着他仿佛……不那么“易碎”了。
    尚奕的身上到底多了点什么?
    赵曦知正在琢磨这种异样的感觉,尚奕向着他躬身行礼:“给三哥请安,三哥从哪里来?”
    赵曦知笑道:“才去翊坤宫,你呢?”
    赵尚奕道:“从御书房里回来,正要去拜见母妃呢。”
    赵曦知点头,想起上回他给贵妃责罚,突然说道:“尚奕,你一定也听闻十三叔要定亲的消息了是不是?”
    赵尚奕果然点头。赵曦知问道:“对方还是贵妃的娘家亲戚,你可见过那女孩子了?”
    尚奕回答说:“我也听闻是王家的一位才上京的远亲,只不过我从未见过。”
    “这可奇了,”赵曦知笑看着他,道:“如果真的是这位姑娘跟十三叔定亲,总该……得让贵妃娘娘先过目的吧?”
    尚奕想了想,笑道:“好像是这个道理,大概……母妃曾传过?我竟也没有留意。”
    赵曦知说道:“尚奕,你好不好奇十三叔要娶的女孩子是什么模样?你不如让贵妃把她传进宫来,大家可以一饱眼福了。”
    尚奕为难道:“如果要传人,自然是母妃做主,我却不太敢插嘴。”
    赵曦知哼道:“你怎么这样胆小,你这样,将来要真娶了那乔养真,只怕还真给她欺负了呢。”
    赵尚奕脸色微变,他盯着赵曦知看了片刻,才勉强笑道:“若是妹妹肯欺负我,那自然也是我的福气。”
    赵曦知睁大双眼,嘲笑般道:“尚奕,那丫头给你喝了什么**汤,让你这样死心塌地?”
    尚奕低下头,轻声道:“或许这是所谓情有所钟罢了。”
    赵曦知意外之余又哼道:“什么情有所钟,那丫头姿色寻常,性子更坏,想不开的人才会去喜欢她呢。”
    尚奕看着他干脆利落满不在乎的样子:“那三哥又为什么喜欢桑家的三姑娘呢?”
    赵曦知蓦地听了这个,顿时红了脸:“你、你说什么?”
    尚奕笑道:“三哥你总不会以为,这件事无人知道吧?”
    “你从哪里知道的?”赵曦知恼羞起来。
    “不止我一个人知道呢,”赵尚奕看着他因为脸红而显得更加清晰的伤痕:“三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赵曦知白了他一眼:“你也学坏了,我问你你敢不说,还来反问我?”
    尚奕笑道:“毕竟是我先问的,三哥回答了我,我自然也回答你。”
    赵曦知扬眉,想了想:“你问我为何喜欢她,自然是因为她温柔善良,相貌又美。”
    尚奕道:“京城中比三姑娘温柔善良相貌且美的女子只怕不在少数。”
    “啰嗦,我就喜欢她又怎么样?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赵曦知好似很没耐心。
    尚奕才说:“先前三哥就对桑统领十分亲近,又屡屡往他家里跑,我自然知道三哥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那为什么是她,不是其他两位姑娘呢?”
    “桑家三姑娘最为贤良出色,我也是听说过的,想来三哥的眼光不会看错。”
    赵曦知听他赞扬桑落,不由笑道:“你也听说过?”
    “自然,是个人人称道的女孩子,上回年下各府的诰命带女眷等进见朝拜,我母妃曾也见过一面,还赞她温婉可人呢,三哥的眼光实在不错,”尚奕笑吟吟地说着,见赵曦知越发眉飞色舞,尚奕又道:“可是如今三哥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该议亲了,我前阵子又听说,有人往桑家提亲去,毕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三哥若不先下手,只怕要悔之晚矣。”
    这几句戳中了赵曦知心头痛楚,竟脱口道:“你当我不想?”
    尚奕笑道:“皇后娘娘很是疼宠三哥,只要你跟娘娘求,难道娘娘不许?”
    赵曦知长叹了口气,这话他无人可诉,如今听尚奕说起来,便道:“母后倒是许的,只是我不愿意而已。”
    尚奕疑惑地看着他,赵曦知却不想再多说此事,只话锋一转道:“对了,你且记得,哪天你母妃传那个什么亲戚进宫,你可要仔细看看到底是何等不凡的人物,竟能成为我们的婶子,话说回来,你总不会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吧?”
    尚奕笑道:“让三哥失望了,我委实不知。”
    赵曦知皱眉道:“你们王家行事也是古怪的很,把人藏起来不成?或许她真的好到天上有地下无,怕露了面就给人抢走?”
    尚奕笑而不语。
    ***
    复两日,赵曦知带了小金子出宫。
    因为先前在皇后面前说过,要出宫查探那王家女子之事,所以这次终于不怕皇后质问自己是不是又出宫游荡之类了,赵曦知大摇大摆地策马出宫,竟往桑家而去。
    桑家听闻三殿下来到,慌忙出迎,桑岺今日正好休值在家——这自然也是赵曦知事先打听好的,大家见了面,一通寒暄。
    末了桑岺便陪着赵曦知往自己房中而去,两人且走,赵曦知问道:“桑大哥是不是也听说了最近有关我十三叔的传闻?”
    桑岺道:“是说楚王殿下要跟贵妃娘娘家的一位远亲女眷订亲之事?”
    赵曦知点头:“桑大哥向来消息灵通,可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头,住在哪里吗?”
    桑岺笑道:“多蒙殿下抬爱。其实在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我也有几分留意,后来,隐约听闻这女子是住在东城的梧桐巷,至于是哪一家却还不知道,甚至连这巷子是不是真也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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