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一并在桌边坐了:“王爷呢?”
    养真道:“在前面安置了。”
    谢氏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问道:“按理说我本该出去请安见礼的,可……又怕不便,所以索性不敢照面,等明日再给王爷请罪,王爷不会怪罪我吧?”
    养真忙笑道:“太太不用拘礼,十三叔不是那种讲究礼数的。”
    谢氏略松了口气,又说:“王爷不计较是他的大度,我怎么敢就放肆无礼起来?”
    养真便又问谢氏身子觉着如何等等,略说几句,便请她安置,才又退出回房。
    回到自己房中,养真想了一想,却记起一件事来,不由皱眉。
    原来因为程晋臣先前跟自己说过的话,养真本想等跟赵芳敬照面后,要当面问一问他——宁宗是不是跟他提过了要将自己许配给赵尚奕的事。
    但是赵芳敬好不容易来了,却偏偏只顾吃饭闲话说笑去了,这种要紧事竟然只字没提,自己是忘了,也不知他是不是也一时忘情没有顾上。
    此刻听着窗外的北风呼啸,养真心想:“如果是答应了这亲事,十三叔不至于不告诉我。难道说他替我回绝了?还是说事情难办他怕告诉了我让我忧心?亦或者只是忘了跟我说而已?”
    跟皇族牵连不休向来是养真最不喜欢的事情,甚至连提一提都觉着厌烦,只是这件事终究要有个了局才好。
    当下在入睡之前便打定了主意,明儿一定得问一问他。
    一夜无话,次日早上养真起身洗漱了,坐在梳妆台前,问道:“这会儿十三叔起了不曾?”
    齐嬷嬷道:“王爷向来没有贪睡的习惯,这会儿又是不在王府,只怕早起了。”
    养真道:“叫他们准备香菇鸡汤,再熬点红枣粳米粥……要格外的干净可口,鸡汤一定不能油腻了。”
    不妨丽月在旁边听了,便道:“我去跟他们说。”蹦蹦跳跳地出门往厨房而去,养真忙道:“你慢点儿!地上滑!”
    隔着窗户丽月笑嚷道:“知道了!”
    小雪本在养真脚边上,见丽月跑了,就也跟着颠颠地追了出门去了。
    这边齐嬷嬷才给养真梳好了个单螺髻,就听到外头杏儿道:“王爷!”
    养真诧异回头,果然正好看见赵芳敬迈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她坐在梳妆台前,便笑道:“我来早了?”
    齐嬷嬷忙道:“王爷快请,姑娘才还问起王爷呢。”
    此刻养真也站起身来:“我还想去给十三叔请安呢,怎么就跑过来了?”
    赵芳敬在桌边落座:“昨儿来的晚,也没顾上好好看看这宅子,方才在外头转了一圈,索性过来看你。”
    养真笑道:“这里只有王府的三两个院子大呢,有什么好看的。”
    赵芳敬却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斯是陋室,有养真则灵。”
    养真惊讶地看着他,虽知道是玩笑,却仍是忍不住有些脸红:“十三叔!”
    赵芳敬咳嗽了声,笑道:“我才过来的时候,看见丽月忙忙碌碌的不知去做什么,在地上摔了一跤呢。”
    养真果然惊问:“可伤到了?”
    “幸而没有跌的很厉害,”赵芳敬道:“她还叫我不要告诉你呢。”
    “是我叫厨房里熬粥,她自个儿要去传信的,”养真忧心忡忡道:“我叮嘱过让她慢慢的过去,到底不听我的。”
    赵芳敬笑道:“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就责问她。”
    养真回头对齐嬷嬷道:“嬷嬷快叫人去看看丽月,别是她摔的有什么不妥,只是不敢让我知道。”
    齐嬷嬷见这里不需要自己,便带了杏儿自去了。
    屋内此刻没有了别人,养真想起昨晚上自己忖度的事情,便也挨着桌边落座,迟疑地问赵芳敬道:“十三叔,我、我有件事想问你。”
    赵芳敬道:“怎么?”
    养真看他一眼,有点不安地说道:“我、我听说……皇上好像要定我的亲事,不知道皇上跟你说了没有?”
    赵芳敬道:“你是听谁说的?”
    养真张了张口,还未回答,赵芳敬轻描淡写地道:“让我猜猜,是不是荣国公府的程晋臣?”
    “你怎么……”养真微睁双眸。
    本来她不想就说出是程晋臣的,却想不到赵芳敬一猜就中。
    “我怎么知道?”赵芳敬笑道:“你先前在乔家的时候,程晋臣就跟你走的很近,自打你搬了出来,也只有他来探望过你,他又经常出入宫中,跟曦儿最好,他的消息只怕比别人灵通。”
    养真瞧着他:“可你、你怎么知道小公爷来探望过我?”但随即便想到他能安排人跟着薛典,想来这宅子里外多半也有他的人。
    养真不等赵芳敬回答,便摇头叹道:“小公爷也是担心我,十三叔你快告诉我,那件事到底怎么样?”
    赵芳敬敛了几分笑,道:“皇上本来是说四皇子的,我并未答应。”
    养真屏息问道:“那皇上怎么说,有没有为难十三叔?”
    “难为你在这时候还惦记着我,”赵芳敬一笑,垂眸淡淡道:“我曾经答应过你,这件事我会处置,我不会让你嫁给曦儿,至于其他人,也一概不行。”
    他的语气如此笃定,养真睁大双眸:“十三叔……”
    她本来还想问赵芳敬关于那什么“孤鸾”之类的命格,但是若提出来,倒好象自己担心此事一样。如今听赵芳敬语气这般决然,竟仿佛自己可以不用嫁给任何一个皇子了……
    假如真的如此,那自然就是一了百了,什么孤鸾凤命的都不打紧。
    养真心头一阵激动,双眼放光地盯着赵芳敬:“十三叔,你当真吗?”
    赵芳敬看着她喜形于色的样子,笑道:“我自然是当真,怎么,你同意我这样做吗?”
    “当然!”养真迫不及待似的叫道。
    赵芳敬道:“原先我还担心,我为你回绝了这些‘好’亲事,你兴许会失望呢……毕竟你原先只说不想嫁给曦儿,但是尚奕,却也算是难得的。”
    养真一怔,然后低头道:“四殿下人很好,我、我自然不想害他。”
    赵芳敬眉峰微动:“害他?”
    养真忙摆手道:“没、没什么!”
    正在这时候,齐嬷嬷等人去而复返,养真见丽月也在其中,忙跳起来去查看她的伤势。
    幸而冬日里穿的厚,摔得也不厉害,只是手肘上撞出了一点青。养真埋怨道:“幸而这次没有怎么样,要有个好歹,叫我怎么跟仲春哥哥还有伯父伯母交代?”
    丽月吐舌道:“嬷嬷已经训过我了,我再也不敢了。”
    才说了两句,谢氏在两个丫鬟的陪伴下前来给赵芳敬请安行礼,赵芳敬只示意免礼。
    谢氏天生胆怯,虽知道赵芳敬对养真不同,但毕竟是王爷之尊,天生的心里就多一份畏惧。
    勉强行礼过后,便始终低着头,战战兢兢,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赵芳敬也看了出来,温温和和地略说了几句,便跟养真使了个眼色。
    养真会意,便上前扶住谢氏,代为出言告退。
    于是吃了早饭,赵芳敬因另有事,便要出府,临去因跟养真说道:“我本想索性在这里多住两日也罢了,只是看你们太太这样,若我留下,难免让她不自在。”
    养真说道:“太太是怕失礼才特出来拜见的,要是十三叔住在这里,自然不用每日照面。”
    赵芳敬道:“那我去了,你乖乖的,改日得闲就来看你,只是……你要是觉着无聊,或许也可以常去王府走走,知道吗?”
    “知道了。”养真仰头含笑回答。
    赵芳敬本要往外,见状舍不得,忍不住抬手在她头顶轻轻摩了摩,吩咐道:“你别出去了,外头冷。”
    养真打量他身上衣着,又踮脚给他将领口的披风系带整理了一番:“十三叔也要保重身子。”
    这瞬间,赵芳敬竟很想握一握她的小手,可想了想,仍只是含笑一点头,负手出门而去。
    ***
    赵芳敬路过街头的时候,见那派放汤药的摊子已经开始熬药了,热气腾腾的,每个摊子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青鸟在路边上听了一阵儿,兴高采烈地回来说道:“王爷,那些百姓们都在说,昨儿因皇上的病愈,如今那本来一文不值的蒜苗如今价比人参,一碗药引子如同参汤似的珍贵,本以为今儿必然是不派药的了,但是这派药的也不知是哪位菩萨,居然还是以照发不误,他们都在念佛感激呢。”
    赵芳敬微微一笑,眼中忍不住又有点潮润。
    当初养真叫薛典在庄子上种蒜,老陆自然飞快地将此事告知了赵芳敬。
    赵芳敬得到消息,立刻就想到了年底京城里的这场疫病。
    相比较南边的那场夺命瘟疫而言,这风寒本来不算什么,只不过来势凶猛些,且寻常的风寒药无效,一旦染病,势必要缠绵病榻半月乃至月余才能慢慢好转,只有一些体弱的病患,不免因而性命垂危。
    那时满城的名医束手无策之时,却从京外传了个偏方,说是用青蒜棵熬汤做药引子便能痊愈,有人大胆尝试,果然生效。
    故而那一阵子京城内发疯似的寻那青蒜棵,甚至把京城之外的百里都搜刮遍了,谁家里有一棵青蒜棵,那必然便是发了横财,毕竟那时候病情传的十分可怕,对世人而言能救命自然是千金不惜,所以一度出现青蒜比人参价更高的奇景。
    赵芳敬听养真先叫薛典置办西市的田产,又要薛典种蒜,自然猜到她的用意,但是如今见了养真的所做,才知道自己毕竟小看了这个丫头。
    她并不只是想趁机的敛财而已,更有一种别人所不及的慈悲悯恤之心。
    赵芳敬还未到王府,就有宫内的太监飞马来请,见了面,太监笑道:“我们方才去了王府,没寻到王爷……还好在此处遇到。”
    赵芳敬便问何事,那太监道:“皇上只命奴婢来请王爷速速进宫,似有要事商议。”
    再问皇帝的病,太监眉开眼笑:“龙体甚是康泰,王爷只管放心,见了面就知道了。”
    就在赵芳敬入宫,往乾清宫而去的时候,在祈德宫之外,王贵妃眺首往乾清宫的方向张望,却并不敢再靠前了,生恐又节外生枝。
    贵妃昨儿给皇帝出了个主意,皇上看着像是听在了心里,今日听闻传赵芳敬进宫,自然十有八/九是为此事了。
    只是贵妃略有些忐忑,自己虽然绞尽脑汁的献计献策了,却不知十三王爷的心意到底如何。
    就在王贵妃心中惴惴的时候,翊坤宫中,张皇后却也疑窦重重。
    皇帝因为了赵芳敬的提议犯难,昨儿留了王贵妃商议了半宿,这让皇后心生警觉。
    毕竟自打贵妃死缠烂打地求得了尚奕跟养真的亲事、后又很快反悔后,宁宗一直都厌见贵妃。
    突然一反常态……皇后几乎彻夜不眠。
    只可惜派人去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皇帝跟贵妃到底怎么样,只知道两人秘密地说了半宿的话。
    三皇子赵曦知来请安的时候,皇后兀自出神。
    赵曦知上前行礼,皇后才如梦初醒,低头看赵曦知一袭赭色的圆领袍,腰系玉带,越发显得少年英武,容貌鲜明,皇后俯身把他扶了起来,仔细端详着笑道:“今日怎么这样打扮?”
    赵曦知道:“回母后,今日是要去演武场练习骑射的。”
    皇后皱皱眉:“这样冷的天也去?不如改日再练,别把脸跟手都吹皲了,最近的时气都不好,很该多谨慎些。”
    赵曦知笑道:“母后放心,孩儿又不是女子,没有那样娇嫩。”
    张皇后见他如此勇毅,心中一暖:“除了你哥哥,皇子里数你最出色了,偏偏你还这般用功,你父皇不喜欢你,却喜欢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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