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低头道:“父皇,本来没有什么事的……”他倒是很想趁机告上养真一状,但自己也知道,就算养真有错,他堂堂皇子又是男儿,若是开口说一个女孩子的不是,那自己就显得太下作卑劣了。
    因此只看了养真一眼,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地又低下头。
    宁宗呵斥道:“什么叫没有什么事!为何朕听说你动了手?!”
    宁宗也不再多言,只又看养真:“乔养真,你告诉朕,是怎么回事?”此刻已经又换了一副略微温和的语气。
    养真道:“回、回皇上……没、没什么事的。”
    她的声音又低,又有些微微地颤。虽说“没什么事”,但从头到脚都透出了“有事但不敢说”的气息。
    宁宗心中一叹,便看赵尚奕:“尚奕你是个懂事的,你说。不许偏袒谁,照实说!”
    赵尚奕给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想了想到:“回父皇,其实并无大事,只是妹妹、因为先前三哥在玄武湖救援的事,说三哥万金之躯不该以身犯险,三哥却误会了,三哥其实并没有动手。”
    四殿下也算是叙述了当时的实情大概,只是当时的那种情形,不是身临其境的话是不能感受的,所以在宁宗听来,赵曦知身为皇子,却因为一个小姑娘的话而大动肝火,虽然赵尚奕说没有动手,但那么多宫女太监都如此说……自然不是毫无因由的。
    宁宗一拍桌子,发出“啪”地一声,把赵曦知惊得颤了颤。
    “亏你还是男儿,又是皇子,”宁宗瞪着赵曦知道,“你居然跟一个年纪比你小的女孩子斤斤计较!甚至还要动手!”
    赵曦知那时候给养真气的头都昏了,一时冲动,此刻才害怕起来:“父、父皇……”
    宁宗冷笑道:“听说你最近常常往宫外走动,在酒肆歌馆的游荡,必然是你母后太宠惯了你,才让你这样不学好起来,可我又听说你母后曾责罚过你,只是你反而变本加厉,可见是没有长记性……”
    赵曦知听皇帝的口吻越发不对,更加怕了,忙伏身求道:“父皇恕罪!孩儿知道错了!”
    赵尚奕见状也忙求道:“求父皇饶恕三哥这一回。”
    宁宗道:“若是放纵了他,将来可还了得?来人,把三皇子拉出去,打二十板子,然后从今日起,罚他在承乾宫禁足一个月!”
    之前皇后虽罚过赵曦知,但皇后毕竟是生母,心硬的也有限。
    但宁宗就不同了,那些太监们若不放水,这二十板子下去怕是要皮开肉绽。
    赵曦知脸色如雪,知道求饶也是无用,索性紧闭双唇,脸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两边的太监才欲上前把赵曦知拉下去,突然间养真的声音响起:“求皇上暂缓动手!”
    宁宗一抬手,两个太监暂时停了动作,宁宗道:“乔养真,你说什么?”
    养真抬头,她的眼圈微微泛红,望着宁宗说道:“臣女知道皇上是苦心教导三殿下,可是、可是今日的事情毕竟是因为我而起的,若殿下有个闪失,岂不是也有臣女的不是了?且之前泛舟湖上的时候,也是多亏了殿下救命之恩,若是皇上这会儿因我的缘故惩罚殿下,臣女心里却过不去,我也不敢求皇上饶恕了他,只求皇上……如真的要打殿下,那就让我为他分担一半,也打我十板子吧!”
    宁宗大为诧异,连赵曦知跟赵尚奕都错愕而意外。
    顷刻,宁宗道:“你、你真有此心?”
    养真认真地点头。
    宁宗看着她煞是可爱的脸,忍不住由衷地感叹道:“到底是勇冠候的女儿,又是楚王养了两年的,小小的年纪,竟有这样的心胸跟勇气!真真的难得!曦儿,你可听见了?!”
    赵曦知心中矛盾之极,虽然这一切的确因养真而起,但此刻她却又主动为自己求情……而皇帝显然对她甚是赏识,自己若还流露一点不忿,那可就无药可救了。
    于是赵曦知压着心头叹息,乖乖说道:“回父皇,孩儿听见了,也、甚是惭愧,知道错了。”
    “你知道什么错?”
    “我不该心胸狭窄,一时冲动,因为三言两语而为难妹妹,以后再不敢了。”
    宁宗哼道:“你很该跟养真学学她的心胸跟见识!”
    赵曦知道:“是。”
    宁宗训斥了数句,又道:“看在养真给你求情的份上,二十板子暂时记下,只打你五板子,算是小惩大诫!禁足却不可免!正好可以收收你的性子!”
    赵曦知如蒙大赦,慌忙遵旨。
    三殿下去后,宁宗也让赵尚奕退了,他喝命养真平身,叫她到了跟前,仔细又看了一回。
    却见这女孩子生得自然无可挑剔,更是通身的聪慧灵透之气。
    又想起她方才为赵曦知求情之举,小小年纪行事就能如此挺身而出,勇慧良善,顾全大局……连宁宗也心服口服。
    只是想到张天师所谓“孤鸾”的批语,到底忍不住心头一叹。
    宁宗着实地嘉许了养真几句,又问她在乔家过的如何之类,显得十分的平易近人。
    养真一一回答了,末了便问:“皇上,不知道十三叔在南边的情形怎么样了?”
    宁宗见她问起来,便一笑道:“你是担心他了?”
    养真点头。宁宗说道:“你放心,今日早上朕才得到的消息,他在倕州做的很好,那边的情形也已经有所控制了。”
    养真听皇帝亲口如此说,这才略微放了心。
    ****
    宁宗因觉着养真很好,又见她这样惦记赵芳敬,倒也颇有感触。
    忽地想起赵芳敬临行前曾也叮嘱过让他代替照看养真,今日自己的儿子却偏把小女孩儿给吓到了,宁宗心头一动,忙命身边的太监,去取了两样东西出来。
    宁宗捡着看了看,对养真笑道:“你虽跟十三并无血缘相关,但总是他带回京来的,他又疼惜你如珠如宝的,也算是半个女儿吧。既然如此,朕也算是你的长辈,只是朕疏忽了,竟一向没有给你见面礼。”
    说话间宁宗从第一个托盘中拈了一串翡翠十八子的手串出来,一颗颗的翡翠珠子浑圆无瑕,透着清澈的水色,中间用两颗粉色通透的碧玺点缀,下面却是穿珍珠嵌红宝石的金六瓣,中间镶嵌着一颗极大极圆的东珠,底下是两颗水滴式样的碧玺坠角,一看便知名贵非凡。
    宁宗笑道:“这个颜色正好衬你,当作朕的见面礼吧。”
    养真忙跪地道:“谢主隆恩,但如此贵重之物……臣女怎么当得起?”
    宁宗俯身将她扶起,将手串放在她掌心:“你自然很当得起。”
    除了手串之外,另外又有和田玉瓶一对,金花四对,宫中御用锦缎十匹,都是赏赐养真的,命太监一起送到乔家。
    因为先前赵曦知那样闹,宫中不知多少只眼睛盯着,如今见皇帝大肆的赏赐养真,都以为是皇帝抚慰之心,给乔家姑娘压惊的。
    养真在众太监簇拥下离开了乾清宫,正欲出宫的时候,却见赵尚奕跟赵崇,赵能三人站在一块儿。
    见了她,三个人都走了过来,赵尚奕笑道:“无事了吗?”
    养真向着他一笑,又向赵崇赵能行礼,问道:“怎么两位殿下也在?”
    赵能眉开眼笑地说道:“听说你给三哥欺负了,父皇要打三哥,我来看个热闹。”
    养真本要笑,可突然想起王贵妃说过,皇帝有意给自己跟赵能赐婚,当下反而不笑了。
    此刻赵崇抵了赵能一肘,才对养真说道:“不瞒乔妹妹,我们其实是在说正经事的。”
    养真问何事,赵崇才道:“正是为了那游船给凿的事。”
    原来昨儿事发后,赵崇跟赵能如临大敌,便暗中开始追查,加上事情惊动了巡逻的顺天府众人,听闻是殿下差点遭难,自然非同等闲。
    很快连大理寺也听闻了,皇帝最近正为西城的治安而大动肝火,大理寺自然也不敢怠慢,连夜进行排查搜寻,据当时在场的那些船夫之类竭力回忆,果然找到了一名可疑之人。
    那人竟是曾经给顺天府捉拿、向来在街头厮混的惯犯,给大理寺的人拿下后,立刻刑讯,此人却拒不承认。
    因为已经夜深,大理寺便暂时将此人关押,等候天明再审,谁知天明想要提审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竟是在狱中自缢而亡了!
    大理寺不敢怠慢,慌忙将此事呈报。
    赵能便抱怨说道:“我本来还想去揍那人一顿、亲自问他为何敢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呢,没想到他自己死了,大理寺的人也太疏忽大意了。”
    赵崇冷笑道:“到底是疏忽大意还是另有内情,却不知道了。不过我也着实好奇,我到底成了谁的眼中钉,居然要用这种法子谋害。”
    昨夜无意中听见程晋臣说是有人故意凿船,养真便想起先前有人在街上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事,她心中猜测,这次沉船事件多半也是冲自己来的。
    只不过那动手的人难道不知道船上跟她同行的还有六皇子?若是不知也就罢了,倘若明知道是皇子却还是下手,那幕后黑手到底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却叫人有些不寒而栗。
    此刻赵尚奕安抚赵崇道:“六弟你向来与人为善性子最好,着实难以想象会有人对你不利,对了,你最近在外头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赵崇摇了摇头,赵能突然说道:“六哥,会不会是上次那个卖古董的?”
    养真跟赵尚奕都不太懂,赵崇一怔之下道:“我正经用钱买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怎会得罪?”
    赵能道:“他说他那个什么双畴鸾纹铜镜是隋朝的东西,嚷嚷说卖的便宜了,恨不得再夺回去似的。这种市井小贩最是重利,斤斤计较的,如果说他买通了那小贼想要不利,也是有的。”
    赵尚奕明白过来,笑道:“别胡说,因为一面铜镜而杀人?何况纵然他得手,那镜子也回不到他手里去,又忙的什么?”
    赵能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把此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养真见他们瞎猜,心中犹豫了会儿,到底不便把那人许是冲自己的事说出来,只趁机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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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内的太监们护送着养真回到乔家,又将皇帝赏赐的东西放在她的屋内。
    一时之间,玉瓶晶莹,金花灿灿,绸缎布匹更是流光溢彩,竟是满屋生辉。
    太监们去后,林老夫人,包氏等人便靠前仔细相看,又知道是御赐之物,一时都喜形于色,又很是艳羡。
    养真却留意到谢氏面上带笑,眼中却仿佛带着愁意。
    养真抽空便问谢氏怎么了,谢氏才蹙着眉低低问道:“原来玄武湖上沉船的事,是你们?”
    早在他们于车上商议隐瞒的时候,养真就猜到必有知道的一天,只是看乔英乔云十分惧怕家长,所以才随了他们。
    如今便点头道:“家里怎么知道的?”
    谢氏叹道:“是沛安伯的家人亲眼目睹,先前来到府内问起你是否安好,老太太才知晓了。先前已经把英儿跟云儿叫了去,好一顿……申饬。”
    包氏听见两人说话,却不以为然地说道:“嫂子说这个做什么,那丫头也该教训教训,差点连累了养真跟桀儿,老太太打她是轻的,回头我还要打她呢。”说着又啧啧说那金花精致名贵,布匹世上罕见之类。
    谢氏叹了口气:“已经罚他们在祠堂跪了快一个时辰了,也该够了。”
    包氏道:“若不这样,怎么长记性呢?”
    养真听到这里便道:“明明是桀儿想要去游船的,跟她们有什么关系,若是要罚跪,桀儿可也一并跪着?”
    包氏一愣,忙陪笑道:“本也要罚的,可他一早就回学院了。”
    养真哼了声,迈步往门外走去。
    养真先去了祠堂,果然乔英跟乔云都跪在门口,两个毕竟是女孩子,身娇力弱,跪了半天已经支撑不住,两个人的眼睛都红红的,显然先前流过泪。
    养真叫她们起来,她们都不敢,拉扯中反而看见乔云脸上的一道红痕,像是给什么抽出来的。
    再细看,却见手腕上也有数道伤痕。
    乔英含着泪轻声说道:“妹妹快回去吧,不用管我们……我们跟你毕竟不是一样的人。这会儿若随你回去,将来不知道更会怎么样呢。”
    养真听了这话,便转身离开了。谢氏见她竟是要往老太太上房去的,吓得拉住:“你稳着些,别闹出来不好看。”
    养真且走且吩咐杏儿先带了谢氏回房,谢氏哪里放心,拉着她不肯走。养真回头看她,恍若无事般含笑温声说道:“太太回去吧,你跟着的话,我反而不方便行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君如约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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