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千人队轰隆隆又撤回去了。
    不撤不行啊,山头上那个明军统帅实在太无耻了。己方这边刚一作势开始攻击,那厮便把自己的济农推了出来,拿把刀子在济农身上比比划划的。
    大爷的,大汗的命令是让大伙儿来救回济农的。这要是因为自己的攻击伤到了济农,那回去如何交差啊。不看那个宝弓哲别都蔫了吗?
    他非要炫耀武勇,结果一箭射出,所谓武勇炫耀了没不知道,济农却因此结结实实的挨了下狠的,等回去后,不定等着他的是什么呢。所以大伙儿还是洗洗睡吧。
    蒙古大军中,左翼万户年罕帖木儿脸色铁青,两眼冒火的盯着山崖上面,咬了半天牙,终是不忿的喝令收队,便在下方展开营地驻扎下来。
    既然不能攻,那也得先围起来,看看大家谁能靠过谁!随后又让传来一人,作为使者往明军这边谈判。
    临来前,达延汗的命令虽然是见到苏默不必多问,直接斩杀,但那是在以为济农死了的前提下。如今济农还活蹦乱跳的,他当然不能做出可能危害济农性命的事儿。
    年罕帖木儿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家大汗对这位二王子有多么宠爱。打从二王子可以带兵起,接连给了他两个万户了。据说,前阵子大汗已经有了再交付一个万户给乌鲁斯博罗特的想法。
    若果真是那样,便是他这个左翼万夫长,也将归于乌鲁斯博罗特麾下。可以说,这位被俘的二王子,很可能就是他年罕帖木儿日后的主子,名正言顺的蒙古左翼三万户济农。
    试问,他年罕帖木儿如何敢在这个时候,做出哪怕稍有半分可能危害到日后主子的事儿?
    既如此,那就试试谈判吧。只要能先将济农救回来,其他的都可以暂时放下。
    蒙古人这边扎营立寨,山崖上,常家兄弟等人都是一脸古怪之色的围着苏默。
    眼下这情形,必须要问出个子丑演卯来,不管怎么做,大伙儿也得有个准备不是。像先前那般无耻手段耍赖,终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老大,你这样无耻真的好吗?”临时营帐中,还是徐小公爷被推出来,代表大家发问。
    苏默不屑的撇撇嘴,哼了声扬扬头不理会。那意思是,对你的智商我表示很鄙视,说了你也理解不了。
    徐小公爷这个囧啊。不过好在他被苏默这帮人早已鄙视惯了,倒也并不恼怒。窒了窒后,便又腆着脸凑过去,摆出一副你不告诉我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
    这把苏默恶心的啊,嫌弃的抖开他,自顾往椅子上坐了,这才不耐烦的道:“好好说话,你到底要干啥。”
    徐鹏举面色一正道:“下面蒙古人狗胆包天,竟敢围我大明使团,欲图不轨。我们身为国朝武勋、将门之后,岂容胡虏如此狂妄?正当提三尺剑、建不世功,扬我大明国威啊。老大,你认为呢?”
    苏默认真思考,庄重的缓缓点头赞道:“有理。不想兄弟你果然不负令祖给你起的鹏举之名,竟颇有岳武穆的几分风骨,佩服佩服。”
    徐鹏举就立刻神采飞扬,满脸得意洋洋。左顾右盼的轻咳了几声,正琢磨着是不是要再接再厉,再来几句慷慨激昂的,结果苏默下面一句飘了过来,登时让他一头栽倒。
    “我兄弟为国为民、壮志豪情,不可不支持。来啊,点起号炮,咱们一起为鹏举观敌料阵,坐看鹏举单骑冲营,大破胡虏的英姿。”
    噗通!
    徐鹏举从椅子上张倒在地,一手扶着帽子一手颤巍巍的指着苏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太毒了,要不要这么狠?单骑冲营?我得是对生活厌倦到了何等地步,才能干出那种找死的事儿来?
    闹着玩下死手啊这是,大家还能不能做好盆友了?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旁边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看着这兄弟二人耍宝。尼玛,这都啥时候了,咱能不能严肃点啊?眼看着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也真是没谁了。
    常虎咳嗽一声,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苏哥儿,举哥儿,咱不闹了成不?之前是咱们的不是,多有得罪,您二位且多包涵些。待到回头了了此事,咱们兄弟摆酒赔罪,地方任你们挑选。”
    这营帐里,说到底,也就是常家兄弟算是客人。他是常家兄弟的老大,这么郑重其事的坦言道歉了,大伙儿倒反而有些惭惭了。
    徐鹏举也不搞怪了,起身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懒洋洋的往椅子上一靠,也不多话,只是指了指苏默。
    他作为中间人,两下里都是兄弟,面上逢迎哪个也不好看,便只能以这种方式,既表达了对常家兄弟对苏默猜疑的不满,也是变相帮助他们的一种表示。
    眼下既然大家要开诚布公了,那他便功成身退,一切事儿都去跟苏老大说去,徐小公爷是不参与的。
    苏默挑挑眉头,没好气的瞪了徐鹏举一眼,这才将目光重新打量了下常虎这个常家老大。徐鹏举早跟他说了,常家哥儿四个,老大稳重,老二奸诈,老三老四才是真的憨直之人,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啊。
    这常虎一看形势不利,当即果断的认怂低头,顺带着还挤兑了这边,连消带打的手段,偏又让人说不出什么来,端的是面面俱到。常家百年世家,领袖关中,果然名下无虚。
    这么想着,面上也不再嬉戏,笑着一抱拳道:“常大哥可不是哪里误会了?什么赔礼陪酒的,小弟和鹏举向日里这般闹惯了的,一时无状,真的没别的意思。”
    常虎苦笑笑,看看自家三弟四弟一脸的茫然懵懂,又和老二常豹对个眼色,点点头道:“哦,那倒是常虎想多了。既如此,在下别的也不多说了,只代表舍弟几个在此做个承诺。接下来常家自我而下,皆听苏哥儿调遣,以退贼寇,万死不辞!”
    这便是正式明确自己的态度了。军伍临阵,必须要上下一致、令行畅通,才可发挥出百分百的战力。倘若令出多家,又或者阳奉阴违,各有心思,那便等于是未战先败了。
    苏默和徐鹏举百般胡闹,苏默又几次的装傻充愣,固然是对自己兄弟几个的考校的反击,其实也是迫使自己兄弟几个低头听令的暗示之意。
    如今大军压境,眼见得就是一番苦战在眼前,常家兄弟几个或许武艺超群,能保证自己杀出重围,但是却没把握能带着所有人都安然无恙。
    到时候别说苏默身后站着的张悦、徐光祚这些人家不好交代,便是只徐鹏举这位魏国公府世子少跟汗毛的话,他常家都不好面对魏国公了。
    偏偏事到如今,饶是常豹多智狡诈,思来想去也最多只能做到自保无虞,并没有什么万全的退敌之计。那么,便唯有看苏默的手段了。
    所谓主客易势、太阿倒持,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不外如是了。更不用说,他们常家此来,本就是老爷子派来协助的。所谓协助,自然便是要以苏默、张悦等人为主。不然的话,那就不叫协助,而是带领了。
    既如此,自己兄弟自作主张的考校人家也通过了,明里暗里的面子也给了,此番老实低头还有什么不可接受的?而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们不服气,这便才有了常虎的果断低头退让。
    苏默听了常虎终于说出了这番话,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儿。他虽然早有定计,自信能完美解决眼前的困局,但毕竟是以寡击众、以少对多。若是能多出一份力量,则多出一分胜算。
    而且即便是常家兄弟最终不肯低头,只要能保证不添乱就行。不然的话,他真有些担心,会有什么不可控的变故出现,平添额外的麻烦。
    不过现在,终于是可以放心了。
    他站起身来,郑重的对常虎几兄弟深施一礼,正色道:“几位哥哥不辞辛苦,远赴塞外不毛之地,只此一点,便是大恩。苏默心中唯有感动,永不敢忘。大恩不言谢,再说别的,也是多余。至于说什么听令调遣更是客气了。昔日常家先祖,开平王爷燕衡公名震天下,常家世代簪缨,精通战事、熟谙军务。几位常家哥哥家传渊源,此番正要赖几位哥哥大才,共同参详就是了。”
    开平王爷燕衡公,指的便是大明开国大将常遇春了。常遇春号燕衡,死后被太祖朱元璋追封为开平郡王,故而才有苏默此时这般称呼。
    常家兄弟几个听他如此盛赞自家先祖,均是面现自豪之色。又听他谦逊自让,明言多有依仗,这分明是抬举他们几个,心中顿时更多出几分好感来。
    常熊常罴二人固然是热血贲张,拍着胸脯大声表示必当全力相助云云,常虎常豹也是脸现欣慰,点头不已。这个横空出世的英国公的子侄,果然不是俗人。胸有沟壑、有才有德不说,更难得的是这份心胸雅量。怪不得能得英国公、定国公、魏国公等一干武勋贵族看重,连自家老爷子都瞩目不已。
    再想想之前自己几个狂妄自大,非要弄什么考校之举,终至搞出眼下这不可收拾之局,不由的暗暗惭愧不已。
    没错,之所以最终被蒙古大军追及,眼下被围困孤山,正是他们所谓考校惹出来的祸事。
    按照正常的发展,乌鲁斯博罗特哪会追了这么久才追上?正是他们从中引导算计,想要看看苏默面对追兵、生死关头时会如何抉择,这才终使得危局成真。
    然而谁也想不到,苏默固然没让他们失望,但之后的一连串手尾却也让他们麻了爪。简单的说就是,他们玩脱了。最终的结果已经脱出了他们可控的范围。
    而庆幸的是,苏默眼下的表现,看来不单单是通过了他们的考校,甚至犹有过之,心中早有定计。双方上下高低,至此已然一目了然,再没了争究的必要了。
    “但凭将军驱使,末将等恭听号令。”想到这,两人面色一肃,齐齐上前一步,郑重见礼。
    口中不称苏哥儿,却以将军呼之,而又自称末将,已然是正式表明上下尊卑,以军中正式礼节明确的意思了。
    苏默心中宽慰,也不再矫情,返身坐回上首。目光在众人面上一转,将心中定计细细讲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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