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刚才那个大缝活人还多少沾点人气儿的边,那现在这一幕直接肉白骨活死人就真的是仙家范畴了。
    至少,在巴鲁和扎则图眼中是这样的。
    自己这次究竟是得罪了个什么样的存在啊!长生天啊,救救你的子民吧。两人现在悔的肠子都绿了,吓的魂不附体。
    而相对于他们俩,瑟雷斯战士们其实更对大缝活人觉得神奇不已。倒不是他们不认为生命元气不神奇,只是再神奇的手段见的多了,总是不如第一次所见那么震撼了。
    苏默之所以要先对伤员进行体外缝合,其实不过是因为生命元气固然神奇,但终归只是补充生物的生命力,甚至激发生物细胞的进化,但却不能立刻治愈太重的外伤,最多也就是起到些促进的作用。
    所以,两相结合才是最正确的治疗手段。
    并没在意蒙古人的恐惧,在治好了这个重伤员后,他立刻便又投入到下一个的治疗中去。
    这些瑟雷斯战士是他极看重的瑰宝,失去哪怕一个都是不能承受的损失。
    然而第二个重伤员的情况,却让他还是无奈了。伤口在脖子上,大量的失血导致这个可怜人根本没坚持到苏默施展手段。哪怕是有生命元气的加持,也不过只是让他多喘了几口气。徒劳的抓了抓苏默的手,然后便带着满脸的不甘死去。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为他们战死的兄弟默哀。他们是奴隶,他们是战士,他们注定将战死沙场,他们也无惧死亡。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生的渴望。
    苏默有些难过,半跪在尸体前,紧抓着那失去温度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他虽然也算的见惯了死亡了,但见惯了并不代表适应了。尤其是在他准备治疗的过程中,那种无奈和渴望,与战场上的死亡完全不是一个感觉。他甚至能听到那生命的破碎之声,还有那灵魂的叹息。
    “主人,他已经回归了众神的怀抱,但他必将再次醒来,虽然那已是全新的他,但我们仍然愿意为他祝福,视他为兄弟。”奥利塞斯跪在苏默身旁,轻声的劝慰着。
    这个瑟雷斯人能感受到主人的哀伤,这让他很感动。这是个真正的仁慈的主人,他愿意为一个奴隶付出他的悲伤,这,真的已经足够了。
    瑟雷斯人仍固执的信仰着阿尔卑斯山的众神,对于他们来说,死亡只是回归。然后必将会被众神重新复活,以全新的姿态再次回归人间。这也是他们在战斗中无畏无惧的根源。
    苏默默默的点点头,轻叹口气,将死去之人的手掰开。又亲自为他整理了下遗容,尽量收拾的体面些。这让众瑟雷斯战士看他的目光,更加感念起来。
    “烧掉吧,收集他的骨灰,用皮囊装好。我们的兄弟永远不被抛弃,他将用另一种形式和我们在一起,永远!”苏默轻声的吩咐着,站起身来,继续为其他伤者治疗。
    奥利塞斯震惊了一下,但旋即重重点头应是。指了两个人出来,和他一起抬起尸体往另一边去了。
    不多时,浓浓的烟气升腾了起来。瑟雷斯人纷纷单腿跪下,双手抱拳抵在唇边,默默的为离去的兄弟送行祝福。
    苏默没再多看,加紧了救治的速度。这边一场大战,又点起了火,在这空旷的草原上,很容易被人发现。
    眼下整个草原都处于混乱之中,如果此时再引来一场厮杀,怕是瑟雷斯战士再如何勇猛,也必将付出极大的代价。
    治好了瑟雷斯战士,他稍微犹豫了下,还是连同蒙古的伤兵一起治疗了一番。当然,对于这些人就没那么仔细了,只是一人给了一团生命元气算完。
    但正是如此,反而却让蒙古人更加慑服了。原本看向众人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此时却已被敬畏和臣服所替代。
    “说说吧,希望我不会再听到废话。”略有些疲倦的揉着额头,苏默坐在一个取下的马鞍上说道。刚才一番治疗,付出了不少的生命元气,这使得他也感觉到了一些疲惫。此刻借着问话的功夫,不动声色的施展出剥夺。
    夜色中,以他为中心,大片的草地开始变得枯黄,将星星点点的生命元气汇聚过来,以补充方才的损失。
    其实最好的方式是让生命元气自己恢复,这样才更加精纯。强行剥夺外物虽也能恢复,但却需要再次进行酝酿提纯方可溶入,这是苏默经历了这段时间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只不过此时身处莽莽草原上,随时可能面临莫测的危机,实在容不得他慢慢等待。他必须随时以最饱满的姿态面对,以应付未知的一切。
    “伟大的博登凝黎,克图部的巴鲁和扎则图将永远臣服与您,您的马鞭所向,便是吾等的刀锋所指;您的一切意志,便是吾等之意愿;您所踏足之地为曼护来苏雅,吾等将在其上为您放牧、为您征战,直到永生。”巴鲁和扎则图匍匐着,以最虔诚的声音,如同朝圣般吟唱着。
    所有还活着的蒙古人纷纷挣扎着一同趴伏下来,跟着他的声音颂念着,每个人脸上都是虔诚而敬畏。
    苏默愣住,不由歪头看向蒙驲。
    蒙驲微微一笑,靠近他低声道:“他们将少爷当做神祇了。博登凝黎就是天神的意思,曼护来苏雅为向阳之地,也可理解为神光沐浴下的草原。他们这是以古突厥拜神的最高仪式认主。恭喜少爷,初进草原,便收得一股不算弱的力量。”
    苏默眨眨眼,这才明白过来。连带着先前因为失去一个瑟雷斯战士的郁闷,也稍稍缓解了些。
    “唔,我接受你们的效忠。”装神仙这个活儿,对于某人来说早已轻车熟路了,毫无半点问题。矜着架子微微颔首后,又再问起前因后果。
    这次巴鲁果然没再废话,一五一十的尽数倒了个空。待到全明白之后,苏默砸吧砸吧嘴儿,之前那点得意全都没影了。
    巴鲁的部落叫“克图部”,在南部草原上,算的上一个中型部落。但就在前不久,整个草原忽然大乱起来,各部先是被一股神秘的马贼袭击,从而引发了一轮资源和地盘的混战。
    这一场混战的范围越来越大,从一开始只是一些小部落之间的,终至目下的大中型部落也参与了进来。
    没有人再去关注这场混战的起源是什么,大家都杀红了眼了。尤其是严冬将至,抢到更多的资源、更多的人口牛羊、更大的草场地盘,就越能保证自己部落的强大和生存。
    克图部也是如此。只不过遗憾的是,克图部的运气并不好,在最初颇占了些便宜后,很快便被另一个更强的部落击败了。所有的老幼和牛羊几乎丧失殆尽,尽皆成了他人的战利品。唯有巴鲁和扎则图两人,带着剩下的人逃了出来。
    好在,这些人都是青壮的战士,没了老幼的拖累后,反倒更加行动迅速了。于是索性在草原上开始肆意的劫掠起来,很快便获得了充足的战马和物资。
    今晚,他们本来是探到了东方十里外的一个小部落,准备过去干上一票的。但不料半路走到这边,却发现了苏默等人这支队伍。
    在发现这支队伍只有不过区区五十人,而且看上去战斗力也并不强大后,本着搂草打兔子,顺手多发一笔横财的念头,这才临时起意,转头杀来,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哪成想,原本以为的兔子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恶狼,还是那种凶悍到不可想象的恶狼,最终落到了眼下这个结果。
    巴鲁断断续续的讲述着,越说越是心中苦涩,最后竟不由的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这让苏默等人不由的面面相觑,不明白他咋忽然如此难过。
    一问之下,巴鲁哭的愈发伤心起来。冤,感觉实在是太冤了。被人攻破了部落失去了所有已经很惨了好不好,后来总算靠着打劫存活下来,而且渐渐的又看到了崛起的契机。
    结果,只是一次临时而起的贪念,却好死不死的竟然打劫到天神的头上,这还有比自己更不幸的遭遇吗?为毛别人都在抢却一点事儿也没有,偏偏自己就这么寸,刚抢了一回就撞上了这种大运?
    郁闷个天的,哪怕是不小心抢到了一个强大的部落失败了,凭着他们的本事,也可以成为那个部落的战士。这在草原上是很常见的,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要以后强大了,有机会了,大不了再抢回来就是。
    可是,可是现在自己抢的竟然是一位天神,天神啊!自己这点力量在一位天神眼中算个蛋啊?更不用说以后什么强大抢回来的机会,在神的注视下,根本连这种念头都不敢生啊。
    一个人失败了没什么,一次两次,甚至十次百次都没什么,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终有一天找回来;可要是彻底明白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再有希望了,那就叫绝望了。
    巴鲁就是绝望了。他越想越是委屈啊,那么多人都在抢也没事,为毛自己就这么倒霉呢?为毛就自己抢到了一个神的头上了呢?这是为毛呢,为毛呢,为毛呢……..
    这么想着,他这委屈啊,简直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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