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园之所以叫小春园,是因为这里似乎独受上天的宠爱,与一墙之隔的外面比起来,整个园子似乎总是四季如春。 即便是在寒冬腊月,只要踏入园中,也能明显的感受到那种暖洋洋的气息。
    有人说这是神迹,也有人说是有仙家之人在此布下的仙阵,用了足足九九八十一块万年温玉,这才使得这园子能四季如春。
    但还有一个说法,据说安化王其实本应是天命之人,只是因为出现了某种偏差,原本该早夭的龙子意外活了下来,而且又已经坐稳了龙庭,为了不使生灵涂炭,引不必要的战祸,这才主动避让,安心屈居西北一隅,做了一个小小的郡王。
    故而,上天为了补偿他,便许了他这洞天福地之居。由此,虽然失了人间最顶级的富贵,却有了问道求仙的可能。
    比起前面两种传说,后一种显然更让人好奇。而这种好奇在安化王总是表现出与一些神秘的高人来往密切后,渐渐的竟有成为最真实的一个说法。
    而此刻,便在这小春园中,朱色的小亭子里,一个蟒袍玉带的中年人正笑眯眯的坐在上,只是那笑容仔细看去,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诡异的感觉。便放佛那笑容只是硬生生摆出的模样,没有半分真实的感觉。
    而在他下,最右边坐了一个敛眉垂目的道姑。那道姑初看上去大约四十许人,但再仔细打量,又似乎只有三十上下,让人不觉得凭生模糊不清的错觉。
    这道姑面貌普通,最多只能算的端正,甚至连清秀二字都谈不上。但偏偏就是那种朦胧不清,却反而流露出某种空灵之气,宛如不似凡间人物。
    这道姑不是别个,正是昨日才刚刚来到宁夏的得道高人,人称九娘娘的王九儿。而坐在上的那个有些古怪的中年人,自然也就是那位安化王朱寘鐇了。
    在昨日由下面人接了这位九娘娘后,今日才是正式由王爷亲自接见的时刻。
    而在此刻这个场合,作为安化王最倚重的心腹们自然也是要在场的。比如昨日负责迎接的孙景文孙公子,还有孟彬孟公子;
    除了他二人之外,主人这方今日在座的还有三个人。而这三人中,其中一个年约四旬上下的文士,显然是三人之,而且座次也与孙景文并列。
    言谈之间,挥洒自如,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味道。除了面对安化王之时表现出必要的恭敬外,便是面对着孙景文和孟彬二人,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这让孙景文和孟彬二人,每每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眼中便会流露出冷凛的光芒,但又一闪而逝,似乎只是某种错觉。
    这个文士叫周昂,乃是安化王府长史,一向是王府众臣之。嗯,至少在孙景文和孟彬出现之前是这样的。
    周昂再下坐的两人,一个是个身穿飞鱼服的汉子,身躯颇为雄壮,浓眉环眼,脸上还有一道暗红色的刀疤,让人望之如同面对一只猛兽也似。
    只是此刻这猛兽似乎一点也没了野性,对着在座的几人时,皆是一副小心赔笑的谄色。唯有在跟身边另一个年轻人说话时,才会表现出一副平等相待的模样。
    而那个年轻人却似乎并不在乎这种他的态度什么样,一双桃花眼只瞬也不瞬的盯着对面道姑身边另两个身影上,便似连坐在上的王爷都被他忽视不见。
    这两个身影也是两个女子,不过都遮着面纱,看不清眉目。只是单从那婀娜的体态上,便可看出绝对是两个难得的美人儿。倒也怪不得这少年被如此吸引。
    不过可惜的是,这两个女子似乎性子极是冷清安静,坐在九娘娘身边动也不动,便仿若庙中供奉的木雕泥塑一般,又哪管世俗凡人如何心思?
    “英杰可是看上了?”那个锦衣汉子瞄了一眼,低笑着对年轻人问道。
    年轻人这才目光波动了一下,但仍是不离那两个女子半分,只是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也低笑回道:“锦叔可不问的奇怪,当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锦叔便微微一窒,随即嘿然道:“若是寻常女子倒也罢了,可这两位却是九娘娘身边的人,怕是不太好下口。否则恶了王爷,便是汝父也不好看,还须仔细。”
    说着,目光瞟了瞟正跟其他人谈笑风生的周昂一眼,眼中有热切的光芒一闪而逝。
    叫英杰的年轻人却是微微一撇嘴,终于是把目光收了回来,抬头看看上的父亲,有瞟了其他人一眼,这才不屑道:“不过两个侍女罢了,我又不是得罪九娘娘,王爷又哪会在意这点小事儿。再说了,王爷向来倚重我爹和锦叔你,有你们在,便真有小小不然,最多不过训斥两句,又怕的什么。”
    这年轻人却是周昂的独子,单名一个才,字英杰。由名可知,周昂对其的期望何等之厚。但可惜的是,只从这几句话中就可知道,周长史的期望多半是无望了。
    而那位锦叔的大名叫何锦,身居宁夏锦衣卫千户之职,算的上周昂的心腹手下。因为周昂是安化王府的长史一事儿,其实只是对内而言的。而在对外,周昂的官职却是宁夏卫所的指挥使。
    以负责军事方面的卫所指挥使之职,却暗中兼着一位郡王的长史,这要传扬出去,毫无疑问的就是私结藩王、图谋不轨的大罪。可偏偏无论是安化王也好,还是周昂自己,又或者何锦这些人,却似乎都全没有放在心上。由此可见,安化王在西北是如何的骄矜了。
    而竟敢做出如此大不道的违逆之事,其所图所谋亦可想而知了。若是换个真有才学,敢称英杰的,又哪会不知收敛?甚至还想着为了两个女子,便要堂而皇之的依仗父辈行事?
    何锦虽是个武夫,却也深知此中的危险。听到这个纨绔子的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暗暗冷笑。
    不过他才不会去多说什么呢。实际上,虽然同为安化王麾下,对外可为一致,但内里又谁不是各有心思?
    不说别人,便面前的那个孙景文和孟彬两人,从忽然冒出来出现在王爷身边开始,几下散手便将周昂原本的独宠分薄了大半。甚至到今时今日,几乎已全然代替了周昂原本在王府的威势。而且看这样子,这种取代远未停歇。再过些日子,怕是彻底将周昂挤出去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何锦又怎会不为自己考虑?一门心思的跟着周昂走到黑?傻子才干呢。
    不过,是不是要就此彻底倒向孙、孟二人,却也有待商榷。谁又能知道,周昂倒下后,他何锦会不会有机会呢?
    王爷的心思最近越来越明显了,一旦日后真有那么一天,如今的进一步,可就等于是为日后的位置奠定基础啊。除非是真的确定了没有机会,否则何锦绝不肯轻易把自己卖掉。老话儿可是说的明白: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何锦对此深以为然。
    而要想周昂倒下,固然要靠着孙景文和孟彬出力,但自己身边这个小子,却也是极好的捷径。若是自己能撺掇着这小子搞出事儿来,不但或许能提前让自己的机会来临,即便是不成功,最少也算是在孙、孟二人那边做个背书了。
    如此左右逢源,还不伤自己分毫的好事儿,何锦又如何会轻易放过?
    至于说周才看上的那两个女子,何锦其实也并不放在心上。正如周才所言,顶破天也就是两个侍女而已。
    那王九儿肯受孙景文所邀,不远千里来这宁夏,本身就说明问题。所为的不还是权贵两个字吗?什么世外高人,全是狗屁!在权贵面前,怕是神仙也要俯低头。说什么无欲无求、但求自在,若真那样,成神作仙又有什么味道?岂不如草木顽石一般了?
    所以,何锦心中其实根本就没在乎过什么九娘娘八娘娘的。最多帮其找两个更伶俐的丫头伺候,或许这位九娘娘还更开心些呢。
    当然,前提是自己真的肯帮这个忙。可如果自己不肯的话,嘿嘿,那这事儿可就要另说了。
    要知道,便是同样一句话,以不同的口吻说出,意义都会截然不同。而就眼下这事儿,一旦真个这小子乱来,息事宁人自然是按照自己那法子来就可;可要想就此闹起来,也不过就是一个由头的事儿。
    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便愈浓了起来。看着上面孙景文孟彬二人和周昂唇枪舌剑,暗藏机锋斗的不亦乐乎,他心中暗暗欢喜之余,却也忽然有些奇怪。
    自家那位主子究竟在想什么?似乎近来越来越不喜欢说话了。无论什么事儿,更多的只是那么微笑着,一言不。然后便全丢给孙景文孟彬,还有周昂三人去处理。
    莫不是这就是所谓上位之人的深沉?倒也确实让人高深莫测、不可揣度啊。
    亭中的这次觐见,便在何锦肚肠百转,以及孙孟二人和周昂的唇枪舌剑,还有九娘娘偶尔的一言半语中结束。
    当一众人,包括安化王几人,还有那位对两个蒙面女子恋恋不舍的周才都走了后。原本一直表现的淡然出尘的九娘娘起身左右看看,忽然转身面对两个蒙面女子中的一个翻身拜倒,颤声道:“九儿思虑不周,使姑娘受那登徒子亵渎。若姑娘准许,九儿这便去取了那贼子人头,向姑娘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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