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莹一把将肩上的云杉袄肩和袍服扯下,然后将自己狠狠的往榻上摔倒,就那么仰向天的躺着,这才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
    苏默笑吟吟的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盏茶,痛心疾的叹道:“看看,看看,还有点规矩没?这哪像个大家闺秀啊,太没范儿了,妞儿,你应该感到羞耻的。”嘴上说着,两只眼却贼溜溜的大吃冰激凌,这爽的。
    何莹大怒,支起上身怒视他,咬牙道:“呸!都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非要扮什么富……富二代的。这些零儿八碎的,恁的烦死人……”
    一句话未说完,忽然觉这厮的眼神儿不对,登时就心中大跳,涨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你……你看……看什么!”
    苏默毫无半点偷窥被觉的觉悟,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砸吧砸吧嘴儿,撇嘴道:“咋的,我看自家媳妇儿,天经地义。再有啊,别想污蔑我,我是说了扮富二代的,可整的跟只花母鸡似的,却是你自个儿的主意吧。”
    何莹气结,又是气恼又是羞涩,哼了一声,狠狠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他。
    苏默就暗暗好笑。
    当日和孙勇等人定计之后,苏默便带着何莹,还有虎子及另外两个老兵一起踏上了西行之路。
    这次由明转暗,想要瞒过所有人的耳目,就必须想法子让自己溶入人群。而在这边塞之地,最大的人流便是商贾了。但要想混入商队,就必须先给自己一个商人或与经商相关的身份。
    商人是需要货物的,可就他们此刻身上那五百两银子,放在平常人家算是豪富了,但要用来采购货物,那就真是少的可怜了。
    所以,众人一合计,苏默便提议干脆扮作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然后再想法子找个商队参股。
    但是这主意却被何莹否决了。何妞儿甚是得意的宣称,她有办法让众人扮作何家的人,还是那种真正的何家贵人。然后便可以调用何家广进钱庄的银钱购进货物,银钱短缺的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瞅瞅,这就是所谓的女大不中留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先就把主意打到自家财产上了。也不知道何老爷子知晓了,将会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当然,这会儿没人去在乎何老爷子怎么想,他们要考虑的是,因为苏默的原因,何莹这位何家二小姐的身份已经被人所知,显然是不能用了。所以,要扮作何家人容易,但是身份却要好生斟酌一下。
    结果一商量,年纪最大的那个老兵曹闾灵机一动,便提议由苏默扮作何家大少,而何莹则以少夫人的身份出现。至于他们三人,正好一个扮作御者,一个扮作管家和小厮便是。
    曹闾显然是读过些书的,在军中向来以狡猾多智闻名。因着他名字的谐音,便给起了个“草驴儿”的绰号。如今这计策一出,众人俱皆拍掌大赞,唯有何莹不说话,却是满面晕红的也不反对。
    她不说话,曹闾等人自然也不敢问,只把目光都看向苏默。苏默才不管那些呢,何妞儿的心思早明白不过了。别说是假扮夫妇,怕是现在说马上拜堂成亲,这妞儿也是千肯万肯的。没看那眼波儿流转的,湿漉漉的都快滴下水来了。
    于是大手一挥,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草驴儿年纪将将三十,但是却生的老成,自然是管家的不二人选。虎子机灵,可扮作跟班的小厮。而另一个叫唐猛的,自然便是御者了。
    这番定计之后,一路先往最近的一个镇上采买了一番,这会儿却是真的购置装备了。从车马到衣物、饰,还有扮作下人们的一些物件,都要全部换过。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除了间中有个小小的插曲之外。这个小插曲便是此刻何莹烦恼的缘由。
    不知是头回扮作另外一种身份的新奇,还是因为能和苏默扮夫妇这事儿的本身原因,总之何妞儿显得大为兴奋。对于即将扮演的人物极其上心,各种细节都一再的检视,不肯有半丝遗漏。然后,结果便是眼下的模样了。
    要知道,在明代,女子的服饰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区别的。妇人是妇人的穿着,少女是少女的打扮。无论是从衣物还是饰,包括髻等等,都是有明确的区别的。更不要说,便单只是妇人,还要区分出是有地位的妇人,还是普通妇人的。
    若只是普通妇人,则多是一身襦裙,然后头上加个缠头便可,最多稍稍富裕点的,外面再加个褙子;
    但要是富家大户的妇人,则往往都是上衫下裙打底,然后外罩襦裙,襦裙上还有明丽的刺绣。在外面还有比甲或者褙子,形式都与普通人家款式不同。
    除了这些外,还要有坎肩和袍服。袍服其实是由褙子演变而来的,与简单的无袖及膝褙子不同,袍服却是低领、宽袖,衣长及足,与少女装中的曳地长裙类似。
    想何二小姐平日全是以江湖侠女自傲,往往通常都是一副箭服劲装的利索装扮,甚至连少女装的上衫下裙都几乎没穿过。而如今,忽然整成这么一大坨在身上,初时还觉得新鲜好奇,颇有些沾沾自喜的样子。但是不过半天功夫,那份新鲜便立即转为懊丧了。
    实在是太累赘了,累赘的她连走路都不利索,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个动作过大,不是被绊上一下,就是一脚踩到裙边,只不多时便出了一身的大汗。
    幸亏要扮富家子弟,多半走路的时候都是乘车而行,这才让何二小姐总算是轻松了不少。当然,如果没有苏默这混蛋在旁边坏笑,还把给她起绰号就更让人满意了。
    花母鸡?何莹在第一次听到这称呼时,先是呆了半响,随即就彻底抓狂了。这厮的嘴巴究竟要毒到何等程度,才能给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起个这样的绰号出来?
    太指了!绝逼不能忍啊。何妞儿当场就暴走了。但是对于苏默这种惫赖的混蛋,抓狂也好,暴走也罢,显然都并不会取得什么好的效果。挨揍时毫无节操的果断投降,过后该怎么叫还怎么叫,何莹最后也是醉了,只能以无视对待,不然先被气死的就是自己了。
    此刻,听着这混蛋又这样叫自己,何莹气的牙痒痒的,却实在没力气纠缠了。这几天下来,因为不是赶路了,还要吸引一些商队上门,她就需要不时的和苏默一起露露面。所以,这一套花母鸡套装,便完全无法摆脱了,让她简直心神俱疲,比与人大战三百回合还要累。
    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了,当初是不是就不该提出扮什么何家人才对。尤其还擅自动用了何家密钤,她可是知道,这个密钤对何家的意义是何等重大。也不知爹爹知道了后,会不会被自己气死。当初怎么就头脑一热,做出这种冲动的决定呢?
    她伸展着四肢,躺在榻上暗暗想着。正烦恼着这些有的没的,忽然外面传来敲门声,吓的她赶忙坐起身来,手忙脚乱的将云肩和袍服披上,假模假样的端坐起来。
    苏默好笑的看着她忙乱,待她收拾完,这才施施然叫了声“进”。门开处,草驴儿一头大汗的走了进来,先是对着二人见过礼,这才苦着脸禀道:“公子,怕是有麻烦了。”说着,眼神儿往何莹那儿瞄了瞄,欲言又止。
    苏默一愣,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皱眉道:“怎的?”
    草驴儿就迟疑了下,又再瞄了眼何莹,见二人脸上都露出不耐,这才踟蹰着道:“是……是钱庄这边出了点状况。他们似乎有反悔的意思,不肯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为咱们提供银钱了。”
    嗯?苏默眉头不由一扬,目光也看向何莹。
    何莹也是呆了呆,但随即便是大怒。这正满心憋得气闷呢,下面竟还有人来搓火,反天了啊这是!还把不把自己这个堂堂二小姐放在眼里了?
    这么想着,不由的柳眉倒竖,拍案而起,迈步就要往外闯去。只是她却忘了,此刻的她扮演的只是何家少东家的新婚夫人,又有谁知道她是何家的二小姐?
    而且她还忘了一件事儿,此刻的她穿着的是繁琐的裙服,这么风风火火的一抬脚,顿时就一脚踏住了裙角,接着就两手惊慌的挥舞着,以一个标准的前扑动作,华丽丽的往大地上亲吻去。
    “啊——”
    尖叫声骤然而起,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何二小姐不由的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意料中的痛疼没有,身子一震之余,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莹儿啊,还有外人在呢,这么性急的……哎呀,会不会不太好呢?”明显带着调侃的声调在耳边响起,何莹刚刚惊魂稍定的心顿时就是一股邪火窜起。
    该死的混蛋!无耻的臭贼!她恨恨的暗骂着,想也不想的张开小嘴儿,照着扶住自己的胳膊上就一口咬去。
    “啊——,痛痛痛啊!松口啊,八婆!啊,还来!再不松开,老子要翻脸了啊……”霎时间,又是一声惨叫响起,随即便是连声的咒骂,这叫一个乱劲儿的。
    草驴儿以手遮脸,叹着气将身子转过去。他倒也不会震惊了,这么些日子以来,这种场面早已见得多了,彻底磨练出来了。
    只是这会儿正说正事儿呢,您二位还要玩的这么嗨,真的好吗?他心里一个劲儿的哀叹着。
    “唉哟唉哟,姓苏的,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施暴,老子跟你拼了!”正乱着,忽然冷不丁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一道人影风一般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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