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不认识这人,正暗暗猜度着呢,可不代表别人也不认识。先就是旁边一直微笑而立的张悦,,面色猛然一冷,哼了一声,迈步上前挡在这人身前。
    而原本站在苏默对面的王泌,却是身子一僵,随即不动声色的脚下轻移,站到了围观的人群之中了。
    徐光祚却凑近苏默,简短的道:“李东阳之子,李兆先。”
    苏默眸子猛地一缩,目光直直看向李兆先。怪不得,怪不得此人眼中暗含杀机。原来他就是那位李兆先啊。
    之前曾听张悦提起过,说是这个李兆先对自己颇有敌意。在京城时就曾听闻过,此人对自己颇多不屑,似乎不是太对付。
    眼下看来,这又哪里是颇有敌意那么简单。这人分明是对自己有种杀之而后快的心思。
    可是,原因又是什么呢?苏默再三确认,自己确实从未见过这个李兆先,更不要说和他产生什么过节了。
    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苏默觉得有必要搞搞清楚,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他原本先想到的就是,那个至今不见踪影的田家子田钰。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验证,今天李兆先忽然蹦出来出现在了武清,倒不失为一个良机。至少,他或许可以从这次见面中,摸到一些田钰的跟脚。
    想到这儿,他反而沉住了气,任凭张悦出头应对。
    “姓李的,你嘴巴还是这么臭。只不过这里可不是京城,为人做事还是稳着点好。”张悦双手抱臂,冷冷的说道。
    李兆先面上闪过一抹冷笑,对于张悦在这儿的事儿,他自是早就知道。但他一点也不在意,英国公再是尊贵,可自家老子也不差多少不是。
    更不用说,两人都属于京城小一辈中的翘楚,早些年就有些龌龊其中。当时说起来,他李兆先还隐隐压过张悦这个小公爷一头。如今又哪里把张悦放在眼中?
    所以,对张悦的话,他只是哂笑一声,曼声道:“哟,这不是英国公世子嘛,啧啧,这要本公子怎么说好呢?堂堂名满京都的张小公爷,什么时候竟寻了这么个门下鹰犬的差事?我说,小公爷啊,你这事儿做的,老国公知道吗?要知你这一言一行,可都是关乎到老公爷的脸面啊。你这可比上次那事儿荒唐多了,怎么老国公现在对你这么疏于管教了吗?这样可不好,真的不好啊。哈,你们说,说我说的对不对?”
    他扭头左右看向几个伴当,那几个同来的人便都嘻嘻哈哈的应和着。只是毕竟碍于英国公的名头,终是不敢太过分,除了点头应和之外,倒是没人敢去多嘴捧哏什么的。
    张悦面色微微青,眼中有杀机掠过。他虽沉稳,但毕竟总是豪门世家子,纨绔荒唐的事儿当然也不会少做了。两人之前的宿怨,起因便是一次在京都的青楼,同时看上一名妓子。结果一番争抢却因当时银钱不够,最终被李兆先争了先。
    这且不说,回家后,英国公张懋问讯又将他一顿训斥,被足足禁足了一个月之久。由此,京都纨绔圈子里也便传出内阁李阁老之子,力压英国公世子的传言。
    甚至因为这事儿,便是在上层圈子中,也有了勋贵终是不如文臣说法的苗头。以至于令众多勋贵子弟对张悦也是多了一些怨言,让张悦深以为耻。
    而今听李兆先又拿这事儿隐喻,顿时让他火冒三丈。正待反唇相讥,李兆先忽然一拍脑门,叫道:“哎呀,不对不对,是我搞错了。”
    众人一愣,李兆先望着张悦,一脸的歉然道:“我说错了,真的错了。小公爷不是给谁做了门下鹰犬的差事,完全就是给人当狗了嘛。哈,还是给一个白身的贱民做狗!这种长脸的事儿,想必老国公定是不知道的吧?嗳嗳,你这什么表情,千万别说老国公知道啊。难道真的知道?哎呀,那我要问问了,老国公……嗯,他老人家如今,身子可康健否?”
    他假模假样的一通说,又是诚恳又是唏嘘的,不知情的人怕不真要以为他和张悦的关系多么亲近了。
    张悦身子气得抖,狂怒之下再也忍不住的就要上去动手了。武勋之家毕竟是骨子里就流淌着铁血和暴力的因子,急了眼了,哪肯再跟人理论什么,抡拳头先打过了再说。
    不过他这儿还没动,徐鹏举徐小公爷却是不干了。话说这几天跟张悦、徐光祚二人虽然总有些口角,但关系真心是拉近了不少。更不用说还有苏默从中调剂,就更让几人间隐隐视为兄弟了。
    如今忽然蹦出这么个臭虫来,居然敢辱骂张悦不说,竟然还连自己老大苏默都牵扯上了,这王八蛋,想死不成?
    于是,就在张悦刚迈出一步之际,徐小公爷已经是带着一股恶风先一步冲了上去。
    “呸!”
    徐小公爷很威猛,不过威猛的不是拳脚。对方人也不少,徐小公爷不认为没有八健卒的情况下,自己能一个打五个。所以,他小人家动的是嘴。
    嗯,是真的动嘴了。一口浓痰就喷了出去,啪叽!李大公子雪白的长衫衣襟上,就挂上了湿滑黏稠的一坨。
    小伙伴们都震惊了!这人谁啊,恁的凶猛!只是这也太…….恶心点了吧。
    李兆先也被恶心到了。愣愣的低头看看衣衫上那团显眼的痰瘀,黄不拉几的,还带着几丝青色,隐隐的,似乎还有阵阵恶臭在鼻息间萦绕……
    呕~
    李大公子好险没直接晕倒。他平日最是爱洁,何曾遭过这种情况?一时间气闷天膺,只手足抖颤的指着徐鹏举,眼歪嘴斜的说不出话来。
    徐鹏举小心的退后半步,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这才骂道:“哪个裤裆没夹紧的,蹦出你这么个杂碎来,满嘴喷粪的,莫不是了癔症?别说爷不提醒你啊,赶紧的,赶紧跪下给爷的兄弟和老大磕头赔罪,再赔个几万两银钱什么的,说不定爷一高兴,就放了你这个王八蛋。不然,哼哼!爷劝你啊,别给自个儿家里招祸!哥几个也是你这杂碎得罪的起的?”
    徐小公爷威,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间摸不清这位爷的背景,还真是没人敢做这个出头鸟的。场面上,顿时便是一阵诡异的安静。便旁边原先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此时也看出苗头不大对了,纷纷往后退开,只远远的瞄着这边。
    李兆先羞怒交迸,气恼之下,面孔涨红的都有些紫了。苏默冷眼看着,真的担心这货会不会当场来个突脑溢血的嗝屁了。
    “你……你是何人?你……你敢如此辱我,死定了!你死定了!”总算好歹回过气儿来了,李兆先抖着手指着徐鹏举尖叫道。
    徐小公爷一脸的不屑,这战斗力太渣了,跟那个凶婆娘差太远了。这才不过刚刚交锋第一回合就成这模样了,徐小公爷有种高手寂寞,胜之不武的感觉了都。
    “嘿,这孙子还敢问我是何人。张悦、冷脸儿,你们听听,可笑不?这该不是个夯货吧,张悦,我说你咋就尽认识些这样的玩意儿呢?居然还被他骂了。呸,以后别说你认识咱哈,丢人!真丢人!”徐小公爷完胜了,那是相当的嘚瑟啊。
    张悦这会儿气也消了,和徐光祚对望一眼,都是面色古里古怪的。
    徐鹏举嘲讽完了,却没听到预料之中的反驳。诧异之余,这才留心到二人的脸色。这一注意,心中就忽然有些不好了的感觉。
    要知道徐小公爷别的不行,但是察言观色那可是最拿手的了。眼见连徐光祚这个一成不变的死人脸都面色有异了,哪还不明白有问题了?
    “这……这王八蛋,咳咳,到底是谁啊?”他咽了口唾沫,干巴巴的向二人问道。
    张悦和徐光祚又对视一眼,这才叹口气,伸手拍拍他肩膀,叹道:“他叫李兆先。嗯,说起来也没什么的,就是他有个爹挺有名。”
    徐鹏举心中不妙的感觉更甚,微微有些颤的声儿问道:“他爹……是……哪一位啊?”
    张悦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道:“你肯定听说过,李东阳。内阁次辅、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兄弟,谢了!为我出了这口恶气。哥几个没看错人,够义气!”
    哏儿~
    徐鹏举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够义气?我操!难道这就是苏老大说的,倒霉催的?天晓得啊,哥们就是小小出个风头而已,谁知道这孙子这么大来头啊?李东阳啊,当今天子极为倚重的内阁大学士啊,次辅啊!早知道是他,鬼才去出这个风头呢!
    你说啥?咱爷爷是魏国公?我去!魏国公确实尊贵,论分量也确实不比李东阳差了。可是,可是这一来,魏国公是在南京啊,离着天子好远哦。更不用说,天家貌似对咱魏国公府,其实也不是那么太待见的吧。又如何去跟李东阳比圣宠?
    这二来,就算魏国公不惧李东阳,可……可两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凭空去得罪人家似乎有些不太好吧。真闹起来,或许两位长辈终究就是哈哈一笑过去了。可是自己呢?徐鹏举不觉得自己爷爷,会慈祥到把自己这个招惹祸端的孙子轻轻放过的地步。
    坑爹哇这是!不对,是坑爷。也不对,是张悦和徐光祚俩小子坑哥哥我,然后我又很义气的接了盘,转头去坑了爷爷……呃,也不对。好像起因也不是因为张悦,是……是……我去,究竟是因为谁呢?苏老大好像也一直没说话啊,应该不是他吧。
    徐小公爷这会儿真的有些凌乱了。嘴唇哆嗦着,有心转身低个头算了,但是眼神瞅瞅包括苏老大在内的几个兄弟,那殷殷的目光,感动的眼神儿……
    他闭了闭眼,刚刚兴起的那点念想,顿时又缩了回去。使劲的深吸一口气,霍然转身,昂看着李兆先,睁目大喝道:“孙子,你听好了,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便是南京魏国公世子,徐鹏举是也!你嚣张跋扈、行事乖张,人所不容!所谓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鸣!你……你要怎的,放……放马过来就是。”
    他一手抓着张悦的胳膊,抓的死紧死紧的,一边瞠目大喝道。那架势、那脸色,说不出的义正辞严,简直犹如义士临刑、慷慨就义一般。只是唯有那抖颤的双腿和死命扶着张悦胳膊的手,将他彻底的暴露了。
    李兆先猛不丁听的南京魏国公五个字,也是心中蓦地一惊,完全想不到怎会跟魏国公这边对上了。
    正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却忽听旁边人群中一声清脆的喝彩声传来:“好!说得好!看不出你这淫贼还能说出这般话来,硬是要的!”
    这声一出,人群中正躲着的王泌就是脑子一蒙,霍然色变。李兆先先是一怒,循声扭头看去,却又是一呆,随即便是惊喜之色浮上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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