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公子果然爽快。”苏默先是赞了一句,接着又道:“还有就是,请看清楚了,这里可都是我救灾得力的手下,可莫要再认错了人,拿什么贵府仆役说事儿了。这一次错就罢了,若是次次错,可就说不过去了。”
    这里都是?!
    田钰何等机灵,先只是一愣,随即猛的省悟过来。这苏家子百般纠缠,原来还是打的为那韩氏女出头的主意。这小子倒是个情种。
    嘿,只是你闹也闹了,罚也罚了,又岂能让你便宜占尽?真当我田家是好欺的吗?
    “苏公子这话却让田某不明白了。”田钰面上冷笑,目光在韩家父女脸上一转,抬手一指:“公子所言这里都是你的人手。这个都字,莫不是也包含了韩水根父女?”
    苏默理直气壮的点头:“那是当然。”
    田钰面上青气一闪而过,冷声道:“这倒奇了,却不知何时我田家仆佣,竟然送于了苏公子。韩家父女乃我天赋之仆,若只是为救灾事临时调用,我等自无话说。但听苏公子之意,似有要长期霸占之意,这却就不合理了吧。”
    苏默面现诧异:“嗯?他们是你家的仆役?不是吧,我记得韩老爹明明是韩家茶馆的掌柜啊。哦哦,你是说,韩家茶馆是你们田家的产业对吧。这个你放心,我对你们田家产业没兴趣,不会去动的。”
    田钰差点没一口气呛死。你对我田家产业没兴趣,不会去动?你倒是动动看?这说的好像我们还要多感恩似的。
    深深吸口气,沉声道:“苏公子说笑了。田某说的是人,韩水根父女皆为我田府仆佣,我田家有契约为证,岂敢妄言。”
    “你胡说!”不待苏默说话,一个清脆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循声看去,可不正是韩杏儿这傻妞儿。
    苏默就是一乐。这丫头,倒也不是胸大无脑,这话茬接的,当真是刚刚好。
    只可惜他这刚暗赞着,韩杏儿被众人眼光这么一看,刚才焦急之下一声喊,这会儿登时又缩了,怯怯的便要往韩老爹身后躲去。
    只是才退了两步,下意识的往苏默那边望去,却捕捉到苏默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不知怎的,又一股勇气窜了上来。小脸渐渐涨红,嗫嚅了几下,终是弱弱的强辩道:“我……我没……没签过什么契约。”
    苏默大喜,给小丫头飞过去一个赞扬的眼神,登时让小丫头欢喜无限。这才看向田钰,疑惑道:“田公子,这是怎么回事?韩家小姐年纪虽然不大,但签没签过身契这种事儿,应该不会弄错吧。”
    田钰暗暗冷笑,早料到你这一出,且看你如何收场。不屑的扫了退回韩老爹身边的韩杏儿一眼,淡然道:“她倒确实没签过。”
    苏默眉头一拧,不悦道:“既如此,田公子岂不是无中生有?这可就不对了吧。”
    田钰冷笑一声:“苏公子急什么。她虽然没签过身契,但不表示就不是我田家之仆。至于具体详情……”说到这儿,他猛然转头看向韩老爹,冷声道:“韩水根,你女儿年幼无知,你总该明白吧。那就你自己来说吧。”
    众人又纷纷转头看向韩老爹。今日之事一波三折的,倒真是让人搞不清楚状况了。
    韩老爹沉默了一下,这才站前一步,躬身朝着上首的庞士言施了一礼,这才又抬眼看看田家父子和苏默,低下头道:“老儿祖上曾受田家大恩,有言道后世子孙,皆为田家之仆的约定。”
    这话说完,身子微微佝偻,便不再多言。韩杏儿大惊,扯住韩老爹衣袖哭道:“爹爹,怎会有此事?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小丫头本以为这事儿是田家强行胁迫,自己有苏默撑腰,自然也不用怕了。却哪成想里面还有这么一出,若真如此,法理之下,苏默纵有万般本事,又哪能强的过律法?之前数日的欢喜期盼,今日竟尽成泡影,这临头的大难,原来终是逃不脱的。
    一时间,小丫头脸上血色尽失,两眼空洞洞的再无半分生气。
    韩老爹心中作痛,无声的叹息一声。眼见女儿这般模样,心中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念头,瞬间坚定起来。
    田钰洒然一笑,转头看向苏默:“苏公子,如何?”
    苏默默然,半响,忽的抬起头来:“口说无凭,只是约定而已,又已时过境迁,如何做的数?”
    田钰不屑一笑,挑眉道:“怕是要苏公子失望了,这份约定可不是什么口说的,而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此契约,便在我田府中好好放着,韩水根也早已看过的。否则,苏公子何以认为我田府敢这么理直气壮?”
    苏默眉头皱皱,忽然转身,面向从头至尾都在装死的庞士言:“庞大人,既然田公子说有证据,那现在是不是该当请其出示证物呢?”
    庞士言正看得津津有味,差点都忘了这是在自己的公堂上了。被苏默这么一说,不由激灵灵打个冷颤,顿时苦了脸。
    左右看看两边,田家父子冷笑不语,苏默脸色沉肃,知道终还是要牵扯进去,微微闭了闭眼,这才深吸口气,睁开眼来对着田立德道:“田翁,既如此,还请将这份契约取来,当众一验可好。”
    田立德哼了一声,和儿子对望一眼,傲然点头道:“有何不可?”当即随手指了一人,令其回去将契约取来。
    那人正是跟着田千里一起的其中一个,得了吩咐,小跑着转身去了。
    既然要等着证物,众人便都是一时无语。大堂上寂寂一片,所有人都有些别扭。唯有苏默毫不在意,施施然走到兀自失了魂般的韩杏儿身前,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低笑道:“傻妞儿,不相信你男人的本事了?”
    韩杏儿身子一颤,抬起头,死寂的眼神看着苏默近在咫尺的脸庞,忽然心中悲苦涌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不顾的扑进男人的怀中。
    庞士言心中暗凛,早听说苏仙童和这韩氏女的事儿,只是如今看来,显然此女很得苏仙童看重啊。
    若是如此……
    庞士言眼神闪烁,若有所思起来。相比在场众人,要说谁对苏默的信心最足,那就莫过于庞大人了。
    在庞大人的认识里,只要是苏仙童想办的事儿,就不可能会失败。之所以先前有所顾忌,也正是基于苏默必胜的结论上。正因为他认为苏默必胜,那失败方田家的怒火,多半是要他来承受的。而他实在拿不准,苏仙童到时候的态度。若是一旦苏仙童不愿多管,那庞大人可就要不好了。
    然而眼下见了苏默毫不顾忌的当众安慰这韩氏女,明显就是向众人表明态度了。自己若再犹犹疑疑的,只怕不等田家的报复临身,苏仙童的怒火便会先一步降临。
    想想曾见识过的苏仙童那神秘莫测的手段,庞大人再想到自己可能面对苏仙童怒火的场面,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当即再没半分犹豫。
    田家父子此刻却只是面含冷笑的看着,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也不怕苏家子翻了天去。现在怕了已然晚了,日后有的你们哭的。
    堂上几人心思各异,苏默半点都不理会。被韩杏儿抱住,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怜惜,轻轻拍拍小丫头后背,低声道:“莫哭莫哭,有你家男人我在,怎会让你受了委屈?只管放心就是。”
    韩杏儿抽抽噎噎的抬起头,一张小脸犹如杏花带雨,又是期盼又是迟疑的道:“当……当真?”
    苏默坚定的点点头,微一思量,忽然道:“也罢,就趁现在,且看我先给你讨点利息来,为你出气。”
    韩杏儿茫然,不知他要做什么。苏默却又轻轻拍拍他肩膀,随即转身走向田家父子。
    田立德和田钰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怔,却见苏默笑眯眯的走到近前,拱手道:“方才这关乎你们田家表示的事儿,说着说着又岔了,趁着现在这功夫,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继续,你看可好?”
    田立德和田钰都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的都是大怒。
    还有?你他妹的,还有完没完了?真个是贪心没够,当我们田家是冤大头不成?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
    “姓苏的小子,你别得寸进尺!我家少爷肯答应给你米粮布匹,那是识大体、明事理,心忧灾民之苦,可须不是怕了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真真是贪婪无耻,无耻之尤!”
    不等田家爷俩儿说话,冷不丁一个声音却先叫了起来。包括苏默都是一愣,愕然转头看去,苏默忽然笑了。
    田千里。
    这个家伙在田家父子进来后,几乎要被人遗忘了。此时看到事态有了转变,顿时便起了在主子面前表现的心思,当然也有趁机报复苏默的意思,这才迫不及待的跳了出来。
    苏默之所以笑的就是,这家伙这算不算识情凑趣?自己正想着他呢,这可不就急吼吼的送上门来?
    “嗯,你家少爷识大体、明事理,心忧灾民之苦,不错不错,确实如此。那你呢?”苏默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一句话,登时让田千里愣住,完全不明白什么意思。
    田钰暗骂一声蠢货,他虽也不明白苏默的意思,但却明白事情处理当分清主次。如今主事儿已然占优,只要守稳了优势见招拆招就行了。这种肆意谩骂,节外生枝最是容易被人抓住漏洞,可不是愚蠢是什么。
    是以,他只是冷冷的横了田千里一眼,转头淡然的看着苏默,淡淡的道:“苏公子有何话直说就是。”
    苏默点点头,一指田千里,对田钰笑道:“你看,贵府管事都如此盛赞你田公子的高义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很是认同田公子所作所为,也表示很羡慕田公子能在如此为难之前用于任事的行为。那么,想来他必然也愿意为救灾一事,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对吧。我呢,也没别的要求了,本就是想着再向贵府借调些人手帮忙。现在既然这位田管事如此积极,唉,好吧,那就是他了。便请田公子允许,暂调贵府这位田管事来苏某手下听用一段时间。嗯嗯,是暂调,这次绝对是暂调。怎样?田公子,这应该没问题吧。”
    田千里在苏默起初几句时,就觉得一阵不祥之感升起。待到听到苏默最后说完,终是面色大变,噗通便跪了下去,颤声道:“少爷,不要啊。”
    他又不傻,知道自己早把苏默得罪的狠了,若是落到其手中,必然是凄惨之极。他却不知,苏默早已对他下了杀心,倘若只是凄惨两个字,可不知要好了太多了。
    田钰自然也想不到这点,在他看来,这明显就是苏默黔驴技穷,想从别地儿找平衡罢了。至于说指定田千里,也是这狗才自己自找的,看不清形势,跳出来给苏默虐。
    低头瞅了田千里两眼,暗暗摇头。不答应?这种关头根本由不得他不答应。否则,只会给苏默送借口生事。
    想到这儿,转头看了自己老子一眼,却见田立德也是眼中冷意森然,哪还有不明白的。
    “呵呵,苏公子身系治灾重任,能看上我家这个管事,也是他的荣幸。更何况,县尊大人早有明令,田某岂有推脱之理。”
    田钰郎朗而言,田千里登时面如死灰,软软的瘫了下去。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可不知那小畜生要怎生折磨自己,千万别老命都要不保才好。
    想到最可怕的后果,田千里顿时猛然一个激灵,这小畜生,不会是真有这心思吧?下意识的抬头向苏默望去,却正迎上苏默灿烂的笑脸,只是偏偏那双眸子里,分明却是一片冰冷彻骨。
    田千里只觉得心跳好像刹那间漏跳了一拍,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苏默先是对着田钰抱拳答谢,随即拍拍手,招呼身后的张横过来,唤来两个人架着田千里,送往大营那边再说。
    田钰见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就将田千里送走了,眉梢不觉一跳,隐隐觉得什么事儿不对。但仔细想想,却又找不到思绪,只得抛开这个念头。
    苏默达到了目的,哪还管他怎么想,笑眯眯的回到韩杏儿身边,低笑道:“如何,可解气不?”
    韩杏儿脸上泪珠未干,仍是时不时的抽泣下。听他问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苏默诧异:“怎么?”
    韩杏儿抽抽噎噎的委屈道:“当……当然不……不够,那恶人吓的我好。只让他做苦工怎么够。你也要使劲吓他才好,还有……还有,嗯,还有殴打他、鞭笞他……”
    苏默脑门子上暴汗。是不是还要滴蜡他、捆绑他呀?咋就没看出来呢,这傻妞儿竟然还有这种倾向呢?
    苏默忽然感到背后有些冷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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