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样一张脸,江伯臣无法违心地说思念,更不想让人进屋,他觉得还是田庄更适合乔姨娘。
    大皇子却道:“江大人,乔氏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从前为了你的官声,委屈做妾,后来这事都闹到圣上面前去了,怎么,你还想以妻做妾,违乱纲常吗?”
    “再者,下个月冯老就要招收弟子了,冯老从不收庶出,这一点你也是知道的。莫非江大人半点不替令公子考虑?”
    这话真是戳中了江伯臣的心事。
    他的确想让乔姨娘恢复原来的正妻身份,但他只想恢复身份,不想把人接回来,毕竟他也不能不顾忌女儿的想法。
    可大皇子把人送回来了,还把皇上抬了出来,他再不乐意,也得捏着鼻子让人进门。
    “多谢殿下把内子送回来。”江伯臣拱了拱手,转头吩咐江大有,“把乔姨娘领到内院去。”
    大皇子见他收下乔姨娘了,便道:“江大人不必客气,去岁宁轩陷害本皇子,多亏乔氏拿出关键证据,本皇子才能洗刷冤情。本皇子不仅送乔氏回来,还准备举荐令公子江令杰给冯老,下个月冯老招弟子,有本皇子做保,令公子第一关总是可以进的。”
    这是天大的好事呀。
    但江伯臣却知道天下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客客气气道:“多谢殿下,犬子拜师一事,三皇子那边……”
    “江大人先别忙着拒绝。”
    大皇子既然来,就已经把江家的底细摸清了。江令宛跟萧湛手里的确有举荐名额,但江令宛跟江令杰不是一母所生,她手里有再多的名额,也不会给江令杰用的。
    大皇子目光一闪,微笑道:“本殿下知道江大人的女儿是三皇子妃,江大人不妨先问问三皇子妃,如果她答应了,就当本皇子没来过。如果她没答应,江大人难道不替令公子多筹谋一二吗?多留一条后路,又有何妨?”
    江伯臣抿了抿唇,到底没再拒绝。
    因为江令宛不想帮江令杰,他是知道的,但凡有一分可能,他都不想站到大皇子那边。
    但万一女儿真拒绝了呢?
    他总要替儿子筹谋一二的。
    江伯臣考虑了两天,去找江令宛。
    上次捉奸,才过了几天,换做旁人羞也要羞死了,但江伯臣是何许人?功名利禄面前,脸皮算什么东西?能吃吗?能喝吗?
    不能!
    所以脸皮哪有富贵荣华重要?
    见了江令宛,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一脸亲切地请安:“乖女,你做了皇子妃,地位高了,但需要花钱的地方也多了。为父没什么能帮你的,给你备了一点银票,足足五千两,留你打赏下人。”
    柳絮拧了拧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竹枝眨了眨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大老爷来找三皇子妃,还主动送银子,绝对有所求。夫人前天还给三皇子妃一万两呢,就怕三皇子妃手头紧。
    大老爷区区五千两就想要我们主子办事,抠,太抠了!
    “呵呵。”江令宛仿佛没看到丫鬟的眉来眼去,她扯了扯唇,笑着说,“父亲真疼我,怕我没钱花,特意给我送。其实这几天,来找我的人太多了。今年冯老收弟子,我们殿下有三个举荐名额,我有一个直接拜师名额,所以来求殿下的人很多。基本都是三万两、五万两地朝我们这里送,我怕给殿下惹麻烦,都送回去了。”
    “我其实不缺钱,我的嫁妆父亲也是知道的。但父亲疼我,五千两也是钱,我不嫌弃。”
    江令宛笑呵呵地接了银票,交给竹枝收着。
    竹枝笑眯眯的,心想,这回大老爷必定知难而退,不敢开口了吧。
    然而她低估了江伯臣的脸皮。
    江伯臣一脸慈爱的笑容,欣慰道:“乖女做的极对,冯老的名额难得,怎么能以金钱来衡量?更不该给外面那些人。这么好的机会,就该给我们自家人才对。你弟弟杰哥儿年岁正合适,你直接拜师的名额如此难得,不给弟弟,难道还能给了旁人?呵呵,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给别人的嘛?呵呵,呵呵,呵呵呵。”
    江伯臣笑容可掬地看着江令宛,江令宛也一脸的笑,气氛特别好,江伯臣觉得这事一定成了。
    江令宛淡笑道:“我其实是不想给的,但我若是不给,父亲怕就要接了大皇子的橄榄枝了。”
    江伯臣笑容一僵,嘴角翕翕,过一会反应了过来:“你这孩子,怎能如此怀疑为父?你是我女儿,三皇子是我的好贤婿,我怎么会接受大皇子的招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江伯臣生气了,觉得自己人格受到了侮辱,用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江令宛:“宛姐儿,你就是这样想为父的吗?枉为父最疼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面上越镇定,他心里越慌乱。
    不能慌,不能急,稳住,一定不能让宛姐儿看出端倪。
    理要直,气要壮,不能心虚,一心虚就完了。
    江令宛表情不变,依然带着笑:“这么说,是我冤枉父亲了?”
    “那当然!”江伯臣义正辞严。
    “这么说,不管发生什么事,父亲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我跟三殿下这边,不会朝三慕四?”
    “那当然!”江伯臣斩钉截铁。
    “这么说,就算我跟殿下不举荐江令杰,父亲也不会怪我?”
    “那当然!”江伯臣坚定不移。
    呃!
    最后一句“那当然”出口,江伯臣呆住了。
    苍天呀,大地呀,他怎么这么蠢呀,江令宛挖了坑,哄着他朝下跳,他怎么就真的跳了呀。
    从萧家别院出来,江伯臣恨不能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一脸阴沉地回了家,他想明白了,大皇子说的没错,江令宛是不会帮江令杰的。
    他不能不替儿子筹谋。
    江伯臣写了一封信,交给江大有:“天黑之后,送到大皇子府,注意,不要被人看见。”
    江大有接着信,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老爷啊老爷,您忘了之前跟三小姐作对的下场了吗?
    您忘记之前啪啪啪打脸的清脆响声了吗?
    您忘记……
    “下去!”
    江伯臣被盯得恼羞成怒,一声厉喝。
    江大有偃旗息鼓状:“是。”
    ……
    四月春末夏初,天气不冷不热,舒适宜人,傍晚余辉横照,霞光漫天。
    萧湛跟江令宛在院内散步,说起江伯臣的事:“大皇子没安好心,他接近大老爷,必然是要对付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计谋得逞的。”
    萧湛笑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将计就计。”
    江令宛道:“明日过后,我就行动。”
    当夜,江伯臣收到大皇子的回信,两人初步达成共识。
    次日中午,江令宛坐上马车,在礼部门口等着,江伯臣一下衙门,就被她逮住了。
    江伯臣昨天刚做了脚踏两只船的事,今天见了江令宛难免有些心虚,上了马车,满脸笑容:“乖女,你来找为父是为了什么事啊?”
    “当然是想请父亲看戏,看一场大戏。”
    江伯臣很懵,江令宛却一脸悠闲,马车出了京城,直奔田庄而去。
    江伯臣看着越来越熟悉,这不是江家田庄吗?之前乔姨娘一直住在这里,江令杰上次因为作弊,也被送到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还是他亲自接回去的呢?
    江令宛把他领到这里来做什么?
    马车停得远远的,避开大路,江令宛让江伯臣等着,没等一会,田庄上来了一辆马车,下来一个人,是江令杰。
    江伯臣皱眉,杰哥儿?他到这里来做什么呢?
    江令宛冷笑,来做什么?自然是来见他的亲生父亲陈京生。
    当年乔姨娘上香走失,也只有父亲会傻乎乎地相信她是因为遇到歹人,掉下山崖,失去记忆,在山崖下的小村庄生活了几年。
    其实所谓的走失,不过是乔姨娘与表哥陈京生演的一场戏。
    乔姨娘与表哥陈京生青梅竹马,感情很好,她根本不想嫁给父亲。
    但乔家人见父亲孬好是个侯府公子,比做小本生意陈京生有前途多了,就不顾乔姨娘的反抗,同意了江家的提亲。
    乔姨娘嫁到江家,心里却惦记着陈京生,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终于有一天,两人决定私奔。
    那些拦路抢劫的强盗,是陈京生找来的。趁着强盗打晕父亲,陈京生跟乔姨娘跑了,一路南下去了苏杭,从此天高地阔,双宿双飞,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两人的盘缠很快用完了,陈京生一直做生意,一直亏,把乔姨娘带走的首饰都当了,两人日子越来越窘迫。
    乔姨娘受不了了,开始想念在江家衣食无忧,呼奴唤婢侯府少奶奶的日子。
    所以她丢下陈京生,回到了京城,先联系上乔家人,然后到山崖底下的小村庄找了个农妇,给她银子,请她跟着一起演戏,说乔姨娘一直在她家生活。
    就这样骗过了江伯臣。
    然后乔姨娘发现自己怀孕了。
    孩子不是江伯臣的,是她表哥陈京生的,生下来就是江令杰。
    她当然不会说出真相,毕竟江令杰是江伯臣唯一的儿子,以后侯府的爵位都是她儿子的。
    她一切都打算的很好,可天算不如人算,四年前,梅雪娘怀孕了。
    为了阻止梅雪娘生下这一胎,她就污蔑梅雪娘与人有染,本想趁梅雪娘堕胎时来个一尸两命,不想事情败露,她被撵到田庄来了。
    她在田庄生活了四年,半年前,陈京生找到了她。
    十年未见,陈京生已不是昔日那个落魄穷鬼了,他生财有道,小有资产,最关键的是,这些年,他一直未娶,一心一意寻找乔姨娘。
    哪怕乔姨娘回来找江伯臣他也不怪她。
    相较于江伯臣的翻脸无情,表哥陈京生的痴心是那么难得,乔姨娘被感动了,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让陈京生在田庄住下,就说是自己的远房表亲,让江令杰跟陈京生父子相认。
    她要想办法让江令杰继承侯府爵位,等江伯臣一死,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团圆了。
    江伯臣在银钱上把江令杰管得很严,但陈京生很舍得给江令杰花钱,之前作弊买文章的钱就是陈京生给他的。
    所以江令杰时常会到田庄上来找陈京生。
    江令杰进去一会后,江令宛让江伯臣下车:“走吧,父亲,您不是一直怪我不帮江令杰吗?待会你就知道原因了。”
    江伯臣知道江令宛不会无的放矢,他下了车,直奔田庄小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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