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明鉴貌辨色,见白晓文没有作伪,点头叹道:“想来白敬彦宗师晚年封剑之后,不问江湖事,为了不给后人招灾惹祸,才没有将这些事迹流传下来。”
    古镇说道:“我宗第三十四代掌门若虚真人曾言,断水剑法奇快无双,剑光如瀑,在当世剑法中,快字堪称第一,连魔头应剑凡的飞影剑术也有所不及。若是令尊寒江公学到了断水剑法的精髓的话,即便阴妃亲至也能斗上一斗,断无可能被应剑凡灭了满门。”
    白晓文眯眼说道:“古长老是说,先父并未真正学会断水剑法?可在我的记忆中,他每日练剑不辍,山庄的宾客们也都赞扬他的剑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长孙明失笑道:“山庄宾客,无非是一群混饭吃的食客而已,且不说他们的赞叹是否有违心之意,就是真心实意又如何,他们眼界有限,又何曾见过真正高明的剑术。”
    古镇道:“白公子若能习得真正的断水剑法,以此剑法杀死应魔头,想必令尊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赶尸驱鬼,机弩伤人,终究不是我正派君子行径。”
    白晓文点头说道:“两位前辈谆谆教诲,白某铭记于心。只不过先父练剑多年都未曾得到断水剑法的精髓,晚辈剑术天资不足,恐怕再怎么练习,也难有进境。”
    古镇摇头:“白公子此言大谬。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白公子能练成赶尸异术,足见天资颖悟,又岂有练不好剑术的道理?至于令尊,恐怕是练剑不得其法所致。”
    白晓文露出好奇之色:“不得其法?此言何解。”
    长孙明道:“武学之道浩瀚,但武学招式,却可粗略分为两种。其一是套路武学,譬如敝派入门的‘无量剑法基础十三式’,又比如血神宫妖人楚中衡施展的‘血河大手印’,都是此类。这类套路武学,讲究的是搏击技巧,出手之际虚实莫测,以伤人肢体为取胜之道……”
    顿了顿,长孙明又说道:“第二种嘛,叫做‘意境武学’,比如刚刚毒手观音所施展的‘七幻迷蜃’,以及白公子的这位吹笛侍女,对毒手观音施展的迷魂手段。这类武学讲究的是精神气机,以击溃敌人的精神意志为破敌之法。”
    说到这里,长孙明补充了一句:“当然,很多武功,兼具套路武学、意境武学两者的特点,但是又有偏重。比如血神宫妖人聂靖,他施展的烈击刀法,本身是套路武学,但每次挥斩又有火劲迸发,令敌人如同身处洪炉之中,这又属于意境武学的范畴,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偏向于套路武学。”
    白晓文默默听着,和剑歌位面的所见所闻一一印证,发现果然不假。两个长老所说的这些,都是剑歌位面世界的重要情报资料,这种高级难度的位面情报是非常珍贵的。
    见到两个长老话音停顿,白晓文追问道:“那么套路武学和意境武学,哪个更厉害呢?”
    长孙明说道:“两者各有千秋,不能一概而论。一般来说,意境武学容易速成,但讲究天资,庸人资质无论怎么努力都难以精通。套路武学修炼起来见效较慢,但即便资质一般,也有可能练到登峰造极的境界。”
    “套路武学类别中的顶尖武功,应该是四绝‘疯和尚’的金刚不坏体。至于意境武学的巅峰,当属凌真人的‘乾坤方寸功’。”
    “不管是套路武学还是意境武学,都需要一点前提,那就是高深的内功修为,而与武学相匹配的内功心法尤为重要。”
    赤霄剑古镇接过了话茬:“所谓‘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楚中衡的血河大手印毒性猛烈,可这都是‘血河经’内功所附带的毒素。聂靖的烈击刀法如果没有‘烈风劲’内功支撑,威力也会下降好几个档次。毒手观音的七幻迷蜃,同样需要她修炼的‘万虺心经’为引。”
    长孙明说道:“白家的断水剑法,是套路、意境兼具的上乘武功,练到高深境界有断水剑意,是偏重于精神气机的意境武学。令尊寒江公或许是修炼未得其法,仅仅得了断水剑法的套路,却失了断水剑法的意境。”
    长孙明这话说的很明白,白晓文皱眉露出沉思之色,说道:“那要如何练成断水剑意?”
    “这一点,就需要白公子自己去悟了。”长孙明捋须说道。
    白晓文搜索有关断水剑法的记忆,却是丝毫没有头绪。这也很正常,灵界规则在身份切入之后,只会提供一些当前身份的关键情报资料,以记忆碎片的形式让觉醒者知晓。
    断水剑法属于一项技能,灵界规则不会平白无故让白晓文学会一项额外技能的。
    见到白晓文苦思不解,古镇提点了一句:“依老夫推测,修炼断水剑意应该有某种诀窍,或者是与之匹配的内功心法。这一点,令尊难道从未对你提起过么?”
    一瞬间,白晓文脑海中转过了诸多念头。
    队伍频道中,李淑仪笑嘻嘻地说道:“什么诀窍啊,难道是‘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乔蕊和韩旭也是低下头去,尽量不让别人看到他们的表情。
    白晓文眯着眼睛没有回话。
    思绪百转,但以白晓文的思维运转速度,外界不过0.1秒时间。
    在古镇问过之后,白晓文略略一顿,便即说道:“先父并未说过什么诀窍或者心法。不过……”
    “不过什么?”古镇诧异地问。
    白晓文说道:“先父曾提起过,白家原本的祖地在燕山。后来血神宫兴起之后,为了躲避妖人,举家逃离,迁徙到了滦州西部的白家庄,但数代先祖的陵寝还留在这里。先祖还说过,如果今后血神宫败落,一定要返回先祖陵寝,取回一件要紧的物事……”
    “是什么物事?”古镇问。
    白晓文犹豫了一下,摇头:“先父并未说起。”
    一旁的长孙明摇头说道:“古师弟,既然是白氏一门的秘辛,我们还是不要探问比较好。”
    古镇连忙点头说道:“长孙师兄说的是。白公子,老朽孟浪了。”
    白晓文摇头不语,显得有些心思怔忡。
    前行不过十多里,白晓文便主动找上了长孙明,告辞离开。
    吴昂有些讶然说道:“白公子,你不是急着报家仇么?现在万蛇谷地界已过,血神峰近在眼前,你这岂不是……临阵退缩?”
    白晓文闷声说道:“以白某此时的能力,能否报仇实在没有把握。晚辈想起先父曾经的教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先为白家娶妻生子,有了血脉延续之后,再勤练武功,报仇雪恨……”
    这一看就是托词的话说出口,顿时引来了不少鄙夷的眼神。
    古华夏位面的道德传统,孝道是非常重要的,明朝一代名臣权相张居正,就因为不回乡给死去的父亲守制,惹得朝野非议,就连他的学生都上书弹劾。
    孝道治国的前提下,血亲复仇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礼记》有云:“父之仇弗与共戴天。”
    子路死在卫国人手中,子路的儿子想要报仇,来问孔子,孔子直接回了两个字:“行矣!”中文来说就是去吧,潮一点就是GOGOGO,由此可见。
    就连历代朝廷的律法,对于血亲复仇者也有宽宥。即便到了民国时代,“女侠”施剑翘为父报仇刺杀军阀孙传芳,最终也被民国政府特赦。
    古华夏的江湖讲究快意恩仇,更是将“血亲复仇”提升到了一种义务的高度。若有人不敢为父报仇,便是不孝,要引起其他武林同道的唾弃。
    白晓文这一番做派,在三宗高手们看来,无疑是在顾惜性命,不敢向应剑凡寻仇。
    只不过,不少人顾念白晓文击退毒手观音,有救命之恩,不好多言,只是将鄙夷轻视的情绪收在心里。
    长孙明呵呵笑道:“白公子此言也颇为明智。你放心回去吧,我们正道武林此次论剑灭魔,定能将血神宫一举歼灭,取下应剑凡那魔头的首级,告慰令尊寒江公的在天之灵。”
    白晓文谢过之后,带着白凰小队其余三人径直离开,与三宗高手分道扬镳。
    走到半路,李淑仪忍不住开口询问:
    “晓文,你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直接离开呢,我们的主线任务不就是围攻血神宫,现在走了,主线任务不就失败了?”
    白晓文微笑说道:“不急。”
    “那你之前说的白家祖地在燕山的事情,又是真是假?”乔蕊问。
    白晓文说道:“祖地是真的,不过后面一句是我编的。”
    “也就是说,白寒江没有让你取什么要紧东西?”乔蕊皱起了眉头,略一思索便恍然道,“你在设局?”
    “是啊。”白晓文笑了笑。他随后将这么做的原因,以及布局的目的,向三名队友一一讲明。
    最后白晓文说道:“这个局若要做成,还需我们分头行动。”他随即作出了一系列的安排。
    ……
    黄昏。
    趁着残阳,白晓文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处蔓草丛生的山谷之中。这里已经是血神宫的腹地,平素各个路口都守卫严密,不过现在兵凶战危,血神宫仆众都云集在血神峰,对于其余地区的把控就弱了很多。
    白晓文登上石阶,见到前方有一汪清得出奇的寒潭。他与记忆碎片对照,很快印证了自己寻找的方向不错,轻轻吁了一口气。
    在寒潭之侧右转,前方的山壁藤蔓垂落,几乎密不透风。白晓文一一摸索,最终发现了一处被藤蔓遮蔽的山洞。他拨开蔓藤,闪身入内。
    这山洞长久无人,早成了蛇虫鼠蚁的乐园,洞中一股霉味经久不散。不过在山洞深处,仍能看到供桌和倒塌的烛台,挂在岩壁上的画像却早已斑驳不堪。
    “按照记忆,这里就是断水山庄白氏一门的祖地,供奉的是历代先祖。”
    白晓文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跪拜行礼,将礼数做足。随后,他来到供桌之侧,将那卷发黄的斑驳画像给揭了下来,卷了卷,将其收起。
    这画像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卵用,而且被虫蛀的地方,一碰就化为粉末,连杂物都算不上。
    白晓文做完这一切,花了约莫半个小时的时间。他舒了口气,转身拨开蔓藤离开。
    “算算时间,应该快来了。”白晓文默默想着。
    前方的寒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白晓文听的心中一怔。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还会有人?”
    白晓文屏住呼吸,悄悄向前走去,在林木掩映之下,他隐约看到寒潭之中,有一个正在沐浴的女子。
    白晓文的视力好得出奇,能看到那名女子的容貌。在看清之后,他不由心中一震:“这女子居然这么美?可这气质却又如此不俗。”
    黄昏斜阳之下,那美女脸色平淡。明明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但却有种不容亵渎的气质,美目流盼之间,偶然会显露出惊鸿一瞥的媚意,如此矛盾的气质出现在她身上竟是无比和谐。
    美女的肌肤如同凝脂白玉,轻轻撩起潭水擦拭玉臂,动作令任何男人都会血脉贲张。
    “非礼勿视……”
    白晓文默念了一声,以极大的意志力,转过头去,打算悄悄离开。
    “就这么走了?”
    难以形容的清丽嗓音响起。
    白晓文浑身一震,心道:“这女子的声音也这么好听。原来她已经发现我了?为什么却没有丝毫羞涩慌乱的感觉。”
    白晓文微微侧身,谨守礼数:“不敢打扰姑娘沐浴,白某就此告辞。”
    “你转过来。”女子的声音再响,同时哗啦啦的水波声响起。
    白晓文以为女子已经出水穿衣,要和自己理论。他毕竟理亏,不好扭头就走。另外,在白晓文的心中,竟是隐隐约约有种想和这个女子多说几句话的心态,这一点就连白晓文自己都没有发觉。
    转过身时,白晓文险些惊掉下巴,原来那女子只是刚刚跨出寒潭,通体一丝不挂,正慢条斯理地擦拭身上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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