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奇胜立刻正色。
    “我可是个文明人。为人师表,以身作则。”
    “你是记得中学那会儿就被我按在地上捶吧?”
    “放——……放什么厥词!明明是你被我捶!”
    “呵,那你来,我给你好好回忆一下,到底谁是捱捶的那个。”
    “你离我远点啊——这可是教室办公室,你有没有个当老师的样子了你!”
    “我都要引咎辞职了,还当什么老师?来来来,今天就单纯作为中学同学,我们好好‘叙旧’一番。”
    “……滚滚滚!”
    看着两个年过而立将近不惑的老师,如同两个幼稚儿童似的笑闹起来,秦可也忍不住在微沉的心绪里,露出一点笑色。
    只是很快,她就想起了霍峻。
    前世依秦嫣偶尔所言,霍峻在那次hell酒吧后巷被人下药打成重伤,住了半年的院,后来几乎就在乾德中学销声匿迹了。
    再次出现便是剧组那场大火里……
    那之后,声容全毁的他,应该就是被迫回到了霍家吧。
    他那一生本来已经足够不幸了,深渊的泥沼里终于长出桀骜不驯的芽叶,他本来就要踏上阳光里的路,却因为自己彻底被埋进了无底的深渊里。
    那段时间的他,该有多绝望、多自暴自弃呢……
    【以前我以为你天真干净,像块无瑕的玉,我隔着很远看你,想象你以后会被凋琢成什么惊艳的样子……但我从来没碰,因为怕弄脏。】
    艺术画廊里,少年不驯的话声像是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
    这就是前世他默默无声地守在她身边那么多年,从来没让她发现的原因吧。
    他说自己是个怪物,他看待自己也是从泥沼污脏里爬出,他不碰她因为怕弄脏。
    他看她犹如不能触碰的水晶,把她捧在虔诚如信仰的高度上。
    所以……
    前世在婚礼那天晚上,看到婚床上的人是她时,那人才会那样震惊而痛苦。
    ——
    他小心护翼、捧在心尖上的水晶,自己跳进了泥淖里。
    他那句被她忽视掉忘掉的话:
    【早知道,我就不该——】
    秦可低下头,眼睫在半空颤了颤。
    她心口里发闷地疼。
    不该什么?
    那时候,他是不是就已经后悔毁了自己的一生而救了这样的她呢?
    “……秦可??”
    耳边突然的声音,把秦可从前世痛苦的回忆里拉了出来。
    她慌忙抬头,正撞进眼底的就是霍景言和宋奇胜担心的表情。
    “你没事吧?”霍景言问,“不然还是我或者宋老师先送你回家休息吧?”
    “……”秦可露出个有点苍白的笑,“我真的没事,霍老师。”
    宋奇胜也插话:“可你脸色确实不太好。如果身体不舒服那就回去休息,可不要逞强啊。”
    “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昨晚又没有休息好。”
    秦可撑着笑。
    “对了,老师刚刚是跟我说什么了吗?我有点恍神了,没听到。”
    “哦,其实也没什么。”宋奇胜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医务室那边说,霍峻的情绪基本算是稳定下来了。”
    “……”
    秦可一顿。
    霍景言已经起身走过来,“我去医务室看一下他。”霍景言犹豫了下,回头问:“秦可,你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他吗?”
    “…………”
    秦可迟疑了很久,慢慢垂下眼。
    她点了点头,“好。”
    霍景言沉默地看了她两秒,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他转向宋奇胜:“那你……?”
    “我收拾你们留下来的烂摊子,一堆领导等着我点头哈腰地道歉呢。”
    宋奇胜面无表情地说。
    “唔,你点头哈腰?那个场面还真是难以想象。”
    霍景言临出门前不忘揶揄——
    “不能现场观摩,真遗憾啊。”
    “——滚蛋,绝交,别回来了!”
    ==
    秦可和霍景言到了医务室门外的时候,门口还站着两个学校里穿着制服的保安。
    两位保安大叔一左一右,右手警惕地放在腰间的安全棍上,对着房门严阵以待——似乎随时防备着里面冲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
    见了这场面阵仗,霍景言和秦可无奈地对视了眼。
    霍景言轻咳了声,上前。
    “两位辛苦了。”
    “?”
    两个保安转回头,看清是霍景言,这才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无奈地说:
    “刚刚里面砸了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霍老师,你要是再晚点来,我就以为自己要因公殉职了。”
    霍景言笑起来,伸手拍拍两人的肩。
    “今天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们了,明天我做东,一定请几位不用当值的吃顿饭,作为赔礼道歉。”
    学校里的保安很少被这么客气对待,更何况是履历金灿灿的大牛老师,被拍肩膀那个颇有点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哪里,这不都是我们的本职工作吗?”
    霍景言又跟两人客气了几句,才终于把人劝走了。
    两个保安一走,霍景言长松下口气,无奈地扭头看向秦可。
    秦可轻笑了下。
    霍景言:“那我们进去吧?”
    “嗯。”
    秦可下意识地深吸了口气,屏住。
    霍景言推开门,第一个走进医务室。秦可紧随在后。
    脚边的地面上一片狼藉。
    乱七八糟的碎片,哪止是摔了一件东西?
    秦可皱起眉,看向房间唯一一张还算囫囵的床。
    床边上坐着个少年,眉眼漆黑,侧颜线条绷得十分凌厉。
    像是能划伤人一样。
    长直的双腿踩在地上,似乎蓄着随时能爆发的力量;肤色冷白的小臂上衬衫袖子挽了起来,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划下了长长的一条血痕,伤口处还是刚刚干涸的血迹。
    听见动静时,他勐地转过头。
    眼神凶狠凌厉,像是只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无声的空气里都彷佛能听见那压在喉咙里的闷雷一样的嘶声。
    只不过在看见女孩儿身影的一瞬间,他的目光陡然一僵。
    须臾后,他慢慢低下头。
    野狼一瞬间成了狗。
    还是刚撕完家就见到主人的那种。
    第39章
    许是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太快, 连霍景言都察觉了。他有些似笑非笑地侧过身,给了秦可一个揶揄的眼神。
    秦可无奈地回视。
    然后她落下视线, 重新看向床边坐着的少年。
    霍峻还是那个霍峻, 没什么不一样。
    她在心底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看着那个少年, 秦可的脑海里不自觉就浮现出霍重楼的轮廓, 前世他给她的……印记, 根深蒂固, 几乎成了梦魇一样的存在。
    所以不管做了多少次心理预设, 在看到霍峻的一瞬间, 她脚下的步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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