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大怒,立刻让人彻查府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鬼,竟敢在抓周的桌面上放些女人用的玩意儿来谋害我的宝玉!”
    旁边站着的贾珠赶紧上前安抚:“母亲何必动怒,如今还是赶紧想想此事该如何解决才是。若不然,日后弟弟出仕,说不得也要顶着一个‘酒色之徒’的恶名,若是被不知内情之人当了真,宝玉日后的仕途可就阻碍重重了。”
    王夫人惶然无措:“不过一介小儿的抓周之物,如何影响到日后仕途了呢?”
    她也不是万事不通的妇人,深知两个儿子日后的前途就在科举当官上了,贾珠还好,如今已经有了秀才功名不说,以后还有爵位继承,可宝玉却只有科举这一条路,若是、若是……
    贾珠眼神晦暗:“母亲,一个不懂事的奶娃娃就算在抓周时抓了不合适的物件,旁人也只会当做笑谈,只要日后性子没长歪,也不会有人没眼色地拿出来说事。可关键是宝玉抓了脂粉钗环后,父亲暴怒之下骂的那句话。”
    当朝以孝治天下,若发现自己的下属曾被他自己的父亲打下“酒色之徒”的烙印,哪个当上官的还敢任用?
    贾珠想不通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一个做父亲的会骂自己还是奶娃娃的儿子“将来就只是个酒色之徒”。都说“子不言父之过”,可贾珠此时确确实实对贾政产生了几分怨怼……
    听到贾珠的话,王夫人才明白贾政盛怒之下随口说出的话究竟给贾宝玉日后前程埋下了多大的隐患,顿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因为贾政宠妾灭妻,王夫人对贾政本就灰心丧气,好不容易除去心腹大患,给贾政换上了赵姨娘这个好拿捏的,她还以为日后必将苦尽甘来,谁知贾政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直接将她给打醒了。
    那也是贾政的儿子啊!
    王夫人咬牙切齿,恨不能从贾政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但贾珠说得对,此时并不是她自怨自艾的时候,她要尽快查出真相,也要想办法消除贾政那句话带来的影响。
    但还不等王夫人采取行动,荣国府就传出噩耗——
    荣国公贾代善,回去之后就病重晕倒,不治而亡。
    还不等贾政夫妇从噩耗中缓过神来,荣国府又传来消息,荣国夫人悲痛之下,殉情而去,因抢救不及,也没了。
    一夕之间,贾赦贾政两兄弟的天,塌了。
    王夫人几乎要疯了。
    就在几个时辰前,荣国公夫妇出现在她的小儿子在抓周宴上,还健健康康的,也是在她小儿子抓了一把脂粉钗环后两人才气急离开,结果转眼,小儿子的祖父母便没了?
    就算知道荣国公本就重病缠身,有今日没明日的,就算知道荣国夫妇感情好,殉情也是常理之中,可荣国公病亡的时间也太巧了呀!
    旁人难道不会多想?
    刑克长辈?还是小儿子不争气,直接气死了祖父?
    不管哪个,她小儿子的名声都毁了!
    王夫人差点没直接冲到荣国府的灵堂,将躺在棺材里面的荣国夫妇抓起来拷问:你们这是和你们的孙子有多大仇啊?哪怕晚死几天也好啊!
    又或者,宝玉的抓周宴没有出现问题多好……
    王夫人眼底惶惑褪去,只余坚定:“给我查,我要把那胆敢害我宝玉的贱人抓出来碎尸万段!”
    就在王夫人为她的心尖尖儿宝玉忙碌的时候,她却不知,如今荣国府当家的贾赦夫妻,比她还惊骇痛苦。
    事情的起因,还是御医随口的一句“老夫早上检查时,荣国公的身体并无大碍,怎会一气之下就病发,还根本等不及老夫赶到?这完全不像伤病,反而有些像是中毒……”
    贾赦对后宅之事一窍不通,可张氏从小接受宗妇教养,就算不曾接触,但各种后宅秘药的名称效用那也听过一耳朵,当即就起了疑,然后立刻安排自己信任的人仔细排查,然后却发现……
    贾代善会比御医说的两年提前这么多时间去世,是因为赖大家的下毒,而赖大家会动这个心思,也找到机会下毒,是因为贾史氏。
    但贾代善也并不无辜。
    因为贾史氏所谓的“殉情”,不过是贾代善提前给她安排好的结局,而执行人,正是备受贾家上下信赖,甚至被贾史氏误以为是自己人的林之孝。
    任谁因为觉得父母的死因有蹊跷,却在调查后发现两人的死亡是互相残杀……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贾赦被这个真相打击得颓丧不已,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丫鬟小厮叫他也不应,更不许旁人进他房间。
    审讯室内,赖大嬷嬷瘫坐在地上,脸上涕泗横流,身下也流满了液体,污糟不堪。
    旁边跪地的林之孝反倒脊背挺直,没有半点担心。
    张氏站在两人面前,神情严肃,面色青黑。今日接二连三发生不好的事,令她整个人陷入一堆负面情绪当中,完全理不清头绪,只觉得一团糟。偏偏这个时候贾赦又自顾自地选择了逃避,偌大一个荣国府的责任完全落在了她身上,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这两个人却是留不得了。
    ——
    荣国公荣华半辈子,又得两人帝王宠信,葬礼自然办得风风光光,不光文武百官来了大半,就连太上皇与皇上也特意换了一身衣衫前来吊唁。哪怕二人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但他们身边最得宠信的大太监可都被留下来帮忙操持荣国公的丧仪,这足以说明荣国公在两任皇帝心中的分量。
    至少暂时,是了荣国公的荣国府,还是这群虎视眈眈的人动不得的存在。
    更何况,与荣国府同气连枝的宁国府还有一个贾敬在呢。
    等到荣国公夫妇二人的葬礼一过,不到三日,荣国府便传出林之孝与赖大嬷嬷二人因与荣国公夫妇主仆情深,一个二个的竟都选择了撞柱而亡,追随主人而去的消息。
    之后,为表示对林之孝与赖大嬷嬷忠义行为的褒扬,荣国府直接免了两人余下家人的赎身银子,归还了卖身契,还特意让人在郊外置办了两个田庄,让他们做了庄户,一辈子衣食无忧。
    不过这件事在荣国公夫妇的死亡背景下,实在太不起眼,除了王夫人,几乎没人在意。
    而王夫人会注意到这个消息,还是出于对斗了十几年的妯娌张氏的了解——
    张氏心善,若无原因,绝不会同意下人殉主。
    但就算她猜到其中另有内情,在自己都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也实在分不出人手去打探详细情况。
    不过意外的是,没多久她就又听说那赖大家的不愿赎身去做庄户,为此不惜当堂大闹,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最后竟变成了贾赦带着一群人抄了赖家。
    别说,还真抄出来了不少好东西。
    不过因为贾史氏一直被贾代善压着,贾史氏身边的第一得意人到底没敢太乱来,虽然好东西挺多,但原著中的御赐物品还是没有发现的。
    但这也足以引起王夫人的注意,她立刻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陪房周瑞一家。
    第115章
    贾代善夫妇死亡的消息传到江南的时候,林家震动。
    贾数与林如海面面相觑,都有些吃惊。
    “我记得我们下江南之前想岳父辞别时,岳父身体不错,御医也说岳父尚有两年时间可活?”林如海眼前闪过贾代善威严的面孔,只觉无措。
    贾数反倒早有预料:“贾、我父亲那个人,无利不起早,为了贾家连自己的性命都能当做筹码去算计那两位,谁知会不会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他人,以至于招来算计?他那个破败身子,可不如健康的时候,若哪次不慎被算计,可不就只剩一个结果?”
    虽然这样说,但贾数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临走时,贾史氏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总不能贾代善的死亡是因为贾史氏吧?
    不过这事到底和她没太大关系,她也就没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
    林如海已经习惯了贾数对整个荣国府的不喜,听到这话也只是皱眉:“岳父本就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又因病情受到了太上皇与今上两位的关注,怎么可能还有人对他出手?”
    以贾代善的为人,他怎么也不可能将一个人得罪到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可不到这种地步,谁又会冒着被皇上发现的危险去谋害贾代善呢?
    “你管那么多呢?”贾数半点不担心,“就像你说的,皇上关注着荣国府呢,若我父亲真是被人谋害,皇上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任由凶手逍遥法外?”
    林如海闻言,当即抛开这点疑惑,转而开始吩咐家中上下预备他们二人,及两个孩子守孝穿的素服。
    林如海只是贾代善夫妇的女婿,倒不必丁忧,只需着素服办公就好,而且因为不是贾代善夫妇的直系血亲,连守孝也只需三个月。
    但贾数作为女儿,哪怕已经嫁人,也有一年的孝期。
    两个孩子作为外姓子孙,孝期比父亲长,但比母亲短,仅有五月。
    整个林家唯有林母不必守孝,但她年纪本就大了,故而干脆让人将林家上下的装饰换了一遍,全部换成了素净的颜色。
    唯一的问题反倒是只有几个月大的老三,因为已经有六七个月大了,已经开始着手喂辅食,也可以喝点儿肉汤了,若是因为守孝就断了肉汤,孩子又不懂这些,难免会哭闹。
    憨憨大多时候都在睡觉,只有吃饭的时候特别积极,也因此,一旦断了他的口粮,他闹起来也就特别凶残。
    这么来了几次之后,心疼孙子的林母干脆发话,免了这小子的忌口。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老三的抓周宴。
    因为贾数孝期未过,憨憨的抓周宴仍是没能大办。但之前的洗三宴和百日宴已经委屈了憨憨,这次到底不能办得太寒酸,所以尽管林家没有将这个消息宣扬得人尽皆知,可真正与林家交好的人家仍是收到了请柬。
    这其中,就包括了远在金陵的四大家族。
    原本贾数只是想邀请薛家,但四大家族到底同气连枝,他们不好厚此薄彼,最后便干脆连其他三家也邀请了。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那薛蒙竟然将妻小三人都带来了。
    贾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没办法出来,珠珠年纪也大了,不好抱着憨憨道抓周的中心去,所以憨憨是被皮皮抱到众人面前抓周的。
    没有意外的,憨憨被放上抓周的桌子,立刻就抓住了林如海放在上面的官印。
    众人当即连连道喜,反倒是在后院等消息的薛姨妈在向林母表示恭贺后,转而指着女儿宝钗笑道:“说来也有趣,我这女儿当初抓周也是抓了她父亲的印章呢。当时她父亲本只是凑趣儿,没想到我这女儿上了抓周的小桌子后连一贯喜欢的笔墨纸砚和诗书都不要,上桌后就直奔印章,抓住就不放手了。”
    林母也听林宪说起过薛家女儿抓周宴上发生的趣事,闻言立刻笑了起来:“我倒是听我那长孙提起过这件事,说是这丫头在抓住印章掉头的时候又将金算盘给抓住了,之后面对薛家主的讨要还直接将两样物件儿藏在了肚子底下?哎哟,我当时听到可是笑得不行。”
    薛姨妈面上带了几分薄红,眼神躲闪,完全不敢和其他夫人的目光对上。在她看来,女儿抓印章还能说有趣,可抓金算盘就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这些个权贵家的女儿,谁在抓周宴上会抓算盘呢?虽然谁都知道她女儿是商人之女,可抓算盘却似乎让女儿身上一辈子都打上了商人的烙印,谁又想给自家儿子娶这样的儿媳?
    却不想林母又笑着说道:“你们却不知,我那儿媳听说这丫头抓了印章和算盘后笑得不行,连连说这丫头日后必有大出息,不说出将入相,协理丈夫管理后宅却必然是小事一桩,谁家有幸将她娶回家可是走大运了。”
    林母突然想到大公主之前派人传来的消息,虽然因为荣国公的突然去世暂时延后颁布修改后的法令,但大公主说的言之凿凿,那事儿必然是铁板钉钉儿了。
    这般一想,她又笑了起来,“好生培养你这闺女,最好是将她当儿子养,说不得以后她还真出将入相了,到时还能给你挣一个诰命当当呢。”
    薛姨妈小心探头,发现林母眼底并无半分鄙夷后,终于松了口气。
    至于林母口中的“出将入相”,薛姨妈却只当她是在说笑。一介女子,连科举都不能参加,又如何做官呢?
    更何况,薛家是商籍。
    再说憨憨这边,他在抓完官印后就被自己的无良哥哥抱到一旁无人角落,也不管他才丁点儿大,就直接放在肩膀上,为了吓唬憨憨还特意蹦了几下。
    可惜憨憨也不知是天生表情少,还是真的没被吓到,就算林宪蹦跶得再厉害,他竟也只是眼睛亮得惊人,却没发出半点声音,甚至在林宪蹦累了后趴在他头上闭上了眼睛,仿佛是睡着了。
    林宪在家时为了把弟弟逗哭经常这样做,但收效甚微,十次有九次憨憨都没有反应,所以他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因为憨憨睡着了,担心他掉下来,林宪侧过身子,放开了原本抓着憨憨两只爪子的一只手,小心将他抱在了怀中。
    “也不知随了谁,从小就跟小懒猪似的只知道睡。”偏偏不论父亲母亲,还是祖母都觉得正常,还说他和姐姐小时候也是这样。
    “林哥哥……”
    林宪猛地回头,意外在角落发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孩。他凝神打量片刻:“你是薛家那小子?”
    薛蟠这才从墙角出来,因为发现林宪还记得他是谁,激动得双颊通红:“林哥哥,我叫薛蟠。”
    说完,他小心地觑了林宪一眼,腼腆地露出一抹笑。
    他想,林哥哥长得可真好看呀,比他以往见过的那些哥哥姐姐都要好看到不知哪儿去了,就跟话本儿里的神仙一样。
    林宪不知薛蟠心中想法,只是有些担心:“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么偏僻的角落来了?跟着你的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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