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哥,怎么回事儿?”连钱二朋也感觉到棋盘上局势的导向,挠着脑袋向程明问道,以他的棋力,完全无法理解在这种没有激烈搏杀,没有大龙被吃,没有明显失误的情况下,为什么棋就不行了呢?在和自已下棋的时候程明可是越到后半盘越厉害,小刀子一把比一把快,怎么现在碰上人家,感觉好好的一盘棋去收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刚才二锅头喝的太多了吗?......,也不对呀,程明酒量一向很好,两个人曾经有就着一只烧鸡干掉两瓶二锅头的经历,刚才最多只喝了四两,离发蒙还早着呢。
    “这......”,程明的脸有点发烧。
    他的棋比钱二朋的确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儿,不过也一样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从开局到现在,他自我感觉下得一直都很顺手,并没有出过什么大的失误或缓手,而对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妙招或狠手,按道理,这种平平淡淡的对局若是能进行到官子阶段,双方实空上的差距很少会超过一个贴目,就算自已形势判断太过乐观,行棋步调不够紧凑,也不至于差出十多目这么大的差距。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不明白自已输在哪里,从这十几手官子的收束中,程明还是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已这位新房客围棋下得很好,最起码官子技术比自已要强的多!
    “这盘不行了,再来一盘。”
    双方棋形已基本定型,剩下的多是一些三两目的小官子,搜刮得再精细了不起也只能扣回来一两目,盘面都追不平,何况最后还要贴目?
    既然是败局已定,那还坚持个什么劲儿,不如趁着时间还早再下一盘,如果赢了,双方一比一打成平手,那也算是把面子找回来了。
    想到这里,程明收拾棋子要再战。
    “呵,那就再下一盘吧。”凡事有一就有二,又所谓万事开头难,王仲明的情况也是如此,第一盘棋结束,他的心结已经打开,反正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儿可做,程明兴致那么高,就陪着他玩玩儿好了。
    这边两个人收拾棋子,重摆战场,那边钱二朋把程非叫了过来,“宝贝儿,快过来,你老爸要拿出真本事了,快过来替他加油!”
    程非放下电视跑了过来,“真本事?老爸,刚才那盘你输了?”
    小孩子说话还真直接,一点都不给他爸留客气。
    “去,小孩子家懂什么!你王叔叔第一次来咱家,这叫先理而后兵,第一盘棋是试试水深,第二盘棋才能使出真功夫。王老弟,别怪我不提醒你,这盘棋我可是要拿出真本事了!”程明黑着脸唬了儿子一句,然后向王仲明说道,认真的表情让人王仲明毫不怀疑下一盘他会使出吃奶的劲儿来。
    真本事?真功夫?钱二朋这么说,程非这么说,程明也这么说,看来这两句话就是程明输棋后急于扳回面子时的口头禅吧?很多棋迷都有这样的性格,宁输棋,不输气,虽说有点自欺其人,不过也蛮有趣的。
    “呵,好吧,那我就见识一下儿程哥的真面目吧。”王仲明笑道。
    棋局再一次展开,由于上一盘输了,程明仍然是执黑先行,这一次,他吸取了上一盘行棋过于稳健的教训变得极其好战,开局不久就主动打入白阵挑战,随后的进行更一子不舍,有断就断,摆出了一付拼命三郎的架势到处玩命——他想好了,你的官子不是比我好吗?我不跟你玩官子,直接中盘解决战斗,这就叫扬长避短,趋吉避凶,看你上一盘棋处处避让,能忍就忍的棋风,应该是一个不擅乱战的人,我就四处打入,逼你跟我刺刀见红,看你还能不能撑到收官子!
    原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功夫呀?!
    王仲明看着棋盘上四处出击,无理招满盘飞的黑棋不由得暗自摇头,心中说道:如果你象上一盘规规矩矩的走棋,我还能陪你多玩一会儿,现在你这样四处挑衅,我可就真没办法救你了。
    一位棋手还到一定的境界,对自已下出的棋就会有一种洁癖,就好象画家不能允许自已的作品上出现污渍,厨师不能忍受变了味儿的饭菜,王仲明也是如此。他陪程明下棋虽然只是出于消遣娱乐,并没打算在程明身上寻找什么成就感,但骨子里棋手的血液却不能容忍下出那些难看丑陋的招法,所以,当程明走那些并不能算高明,但至少符合棋理寸,规规矩矩的招法时,他还可以以平凡的招法应对,但当程明走出那些明显无理的棋的时候,他就不能忍受了。
    谈不上反击,并没有以杀对杀,以攻对攻,王仲明此时对程明的棋力已是了如指掌,他清楚的很,一旦自已施展力量和对方展开对攻,最多不超过二十步,程明就得交枪认输。
    王仲明采取的方法是逼攻。
    所谓的逼攻不是真攻,但也不是假攻,而象悬在对手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说要落下来,上边还有一根马尾挂着,说不落下来,那根马尾却好象随时会断。
    程明苦呀,真的是很苦。
    有一句话,叫有棋差一招,处处受制,现在程明的处境就是如此......或者说比这更惨,因为他和对手棋手上的差距绝不是‘一招’所能衡量的。
    如果对方真的拉开架式来硬吃倒也罢了,了不起死了认输,虽然面子上不好看,但至少也能落个痛快。
    问题是对方并不是硬吃,而是给你一条出路,却又不让你活的干净,打进白空里的三块棋都象是能活,却又都看不到明显的活路,就象用竹标吊着一把青草在驴子的眼前,看得到,闻得着,却永远也吃不进口中,疲于奔命在追逐目标,目标却永远在离你一根手指的地方。
    放弃?不能放弃,任何一条龙死了,这盘棋都是输定。
    不放弃?眼在哪里?路在哪里?
    单活一条龙问题不大,问题是,活这一条龙的时候必定会伤到另外两条龙的活路,怎么办?
    咬着嘴唇,程明的脑袋都快扎进棋盘里边似的,眼睛死死盯着盘上的棋子,简真象是要在棋盘上戳出两个洞来。
    “老爸,交棋吧,别下了,太难看了。”童言无忌,程非突然开口劝他的老爸交枪投降。
    “哎,宝贝,怎么这么说你爸,你倒底是站哪儿头的?”钱二朋叫道。他是搞不清楚棋盘上那三条黑龙的死活,不过象他这样水平的业余爱好者,通常是大龙不死,奋斗不止,不到人家把死子提离棋盘,就决不投降认输(不是因为斗志够顽强,而是根本判断不出自已是不是输了)。
    “我当然是站老爸这头儿了,问题是这盘棋已经不行了,您算算,就算这三条龙活了,白棋借攻击已经围出五十多目的空,而黑棋全盘加起来还不到二十目,实空差那么多,还怎么下呀?这么说吧,王叔叔就是现在停手不下,让黑棋三条龙都活了,再把剩下的官子全都算成是黑棋的,黑棋盘面也差着二十三四目呢。老爸,听我话,别在下了,再下下去,连我都觉得没面子了。”
    这话说的,让程明情何以堪?
    刚才脑子里光想着怎么做活三条大龙的事儿,跟本无暇顾及双方实空对比上的差距,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被儿子这一提醒,程明这才想起数空,数空完后,顿觉万念俱灰,斗志全无。
    “高,实在是高,”程明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已和对方棋力上的差距,不是靠拼命所能弥补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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