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拄着粗树枝慢慢往前院走,身前身后是自己的几个丫头和婆子,都警惕小心着四周。
    路遇的下人看到陈姨娘挺起的肚子,先是一愣,随后了然。
    无惊无险的进了前院,眼看上房就在眼前,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陈晨却没有放松警惕,依旧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旁边草丛里窜出一个大白球,直奔着陈晨而来。她不慌不乱的抡起手里粗棍子,一下子打了出去。只听“喵”一声惨叫,一只大白猫掉落在路边。它吓得不敢动了,用棕色的眼睛看了看陈晨,转身跑进了繁茂的花丛。
    几个丫鬟都吓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的看看陈晨,杜鹃低声道:“这是大奶奶娘家的猫,因为大爷不喜欢就没有带过来,我跟着去过郡王府,见过的。听说这猫很骄横,会攻击人。”
    “恩,知道了。”陈晨面不改色,拄着粗树枝进了上房。
    “给长公主请安。”陈晨淡定的上前行礼,手中的树枝并未撒手。
    众人都是一愣,郭夫人睁圆了眼睛上下打量一番,才犹疑的问道:“你有孕了?”
    “回夫人,是的,已经五个多月了。”
    郭夫人又愣神了一会儿,才吩咐:“既如此,赶快到一边坐下吧,脚已经扭了,别再闪着腰,伤了孩子。”
    长公主明白过味儿来,不悦的问道:“怎么,二郎的小妾有孕,你都不知道。”
    郭夫人面带尴尬,埋怨的扫了陈晨一眼。
    陈晨答道:“我本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也是到三个多月时才发现的,那时夫人身体不太好,我也就不想打扰夫人静养。最近夫人重新理家事务繁忙,我想反正临产还有一段时间,也不急着准备东西,就等夫人空闲了在禀报这事吧。”
    郭夫人连连点头:“还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太爷早就盼着重孙子出生呢,这可是咱们府里头一个小宝贝儿,必定也是个聪明伶俐的。”
    谭妈和秋妈连声附和,郭家的下人们呈现一片喜气洋洋的状态。只有大奶奶气得撇了撇嘴,把头扭向一边。
    长公主却很不高兴,看一眼周巧凤,又扫一眼陈晨,训斥郭夫人道:“你这家是怎么当得?长房长媳尚且无孕,怎么能让二房一个小妾先怀上,说出去也好说不好听的,将来办满月酒少不得尴尬。”
    郭夫人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其实她明白这只是母亲生气的一小部分原因,最主要的是她不关心郭家的子嗣,只关心周家的面子。
    “禀告长公主,咱们周家的白猫被人打死了。”屋外有人说道。
    “什么?”大奶奶跳了起来:“那是当年太后所赐的小猫生下的猫仔,跟了我十来年了,是谁这么狠心下黑手。”
    长公主也沉了脸:“把猫抱进来。”
    陈晨看到一个老嬷嬷抱着血淋淋的白猫进来,心中不由得替它惋惜:可怜它跟了十来年的主人,竟然也舍得这样痛下杀手。
    “这是谁干的,我一定要杀了他。”大奶奶冲上前去,气愤的看着嬷嬷怀里的白猫。
    长公主也瞪起了眼睛:“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是谁这么大胆?”
    旁边一个小丫头吓得跪下颤声道:“刚才奴婢看见陈姨娘用棍子打它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陈晨身上,不等被人责问,她不慌不忙的站起来问小丫头道:“你刚才既然看见我打它,就应该看到当时用的是不是我手里这根棍子?”
    小丫头无比坚定的点头:“对,就是这根棍子。”
    陈晨道:“好,既然你能肯定,我也就好说话了。刚才路过花丛确实见这只白猫窜出来,我用手里做拐杖的木棍挡了一下,它就掉头跑了,并没有受伤。”
    大奶奶厉声喝道:“胡说,你手里的木棍这么粗,它怎么可能不受伤。”
    陈晨简直无力跟这种没脑子的人争辩,把手里木棍上交:“请夫人派人检查一下,木棍上可有血迹?”
    谭妈进行了仔细的查看,又拿给长公主和郭夫人看过,确实没有血迹。
    “刚才我看到花丛里有一抹红色裙边,只要追查刚才有哪个穿红裙的人路过那里就能找到真凶。猫是聪明的动物,它见到行凶的人必定会拼命扑过去,到时候真相自然明了。”陈晨说道。
    自从上次陈晨巧断细蛇钻腹案救回郭凯之后,郭家上下对她的破案能力深信不疑,于是郭夫人一声令下,半个时辰之内到过这院子的人都被带到门前,尤其是穿红裙子的人,直接被推进屋里。
    “喵呜……”白猫惨叫一声,扑向了周巧凤的陪嫁丫头石榴。石榴伸手没挡住,被猫爪子挠了几道血痕,那只白猫也因为最后的一次挣扎断送了性命。
    “原来是你。”谭妈揪住她跪下。
    长公主愣道:“怎么是你?”
    石榴摸摸自己俏脸上的刮破的痕迹,急得哭道:“大奶奶,我破了相了,怎么办?”
    周巧凤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什么怎么办?我的猫为什么死了,那可是太后御赐的小猫生下的猫仔,亏你还是家生的丫头,也不知道照顾好了,来人,给我拉出去乱棍打死。”
    陈晨见马上有人来拉石榴,插话道:“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容貌,石榴姐的脸蛋漂亮,将来必定能嫁个好人家,只可惜……这下完了。”
    本来这并不是陈晨真正的观点,只不过她见石榴如此反应,想着是必有内情。就顺着她的思路走,想引出她心中所想。
    一个人在突发状态下很难按照原定的思路走,石榴已是六神无主,被人这样一激,更加慌神。
    “这可怎么办?大奶奶,我脸上必是要留疤的,谁会要一个有疤的女人呢。二爷一定看不上我了,而且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掉,这下可怎么办才好?”
    众人都恍然大悟,郭夫人气得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周巧凤:“上回你犯下大错,我只当你必定是吸取教训改了,谁知这次还要害人。我们家是再也容不下你了,你快随祖母回去吧。”
    周巧凤从没受到过这么严厉的指责,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猖狂,只小声说:“我是冤枉的……冤枉……”
    长公主也落了个没脸,气呼呼的一甩袖子走了,只丢给郭夫人一句话:“巧凤在周家时是个乖巧温顺的好孩子,怎么到了郭家就被逼成了这样?”
    郭夫人懒得跟母亲争辩,只是数落周巧凤宣泄自己的气愤:“怨我,都怨我呀!一次次的纵容你,才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从现在开始,你就禁足东跨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门。等征儿回来,在决定你的去留。”
    大奶奶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会失手,大白猫霸道惯了,只要石榴抱着它对准陈晨扔出去,它一定会狠狠咬它。就算不能咬下几块肉,起码也能吓得她摔倒在地,胎儿流产。
    没想到陈晨沉着冷静的用棍子把它打了出去,大奶奶听到汇报的时候,有点慌神了。情急之下,命人把猫打个半死,诬赖的陈晨身上。
    一旦和皇家扯上关系,哪怕只是一只猫也是尊贵的,一个小妾的命都不够赔。
    “娘……”大奶奶还要申辩,郭夫人已经不耐烦了,摆摆手让人把她拉走。转头对陈晨道:“你回去以后好生养着吧,没事就不要出门,我会派人安排孩子需要的东西。你也要小心些,毕竟府里还是有些想看热闹的人。”
    “是。”陈晨行礼告退,知道这次最大的危险解除了,其他想害孩子的人无非是郭翼的两个小妾,自己与她们素无往来,如今又得了夫人庇护,应该不会有事了。
    郭夫人命手下可靠的人不断送东西到清风院,众人眼上眼下的瞧着,都暗中思量夫人是不是有扶正陈姨娘的意思。
    于是,大奶奶那边的邪恶势力以树倒猢狲散的形式迅速解体,风向标大都转向了西跨院。
    转眼,春夏交替,陈晨怀胎十月之后无惊无险的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
    举家欢腾,老国公也从郭家庄老家赶来给孩子过满月。
    “爷爷,还等着您给孩子取名呢。”郭凯笑嘻嘻的抱着孩子送到郭老怀里,那紧张不熟练的姿势活像抱了个炸药包。
    “呵呵!终于见到我的重孙子喽!”郭老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笑得满脸都是褶子。
    “爷爷,以前说过的话,您老还记得吧?”郭凯故意试探。
    “什么话?”郭老也是典型的“喜新厌旧”,目光只停留在重孙子身上,对当了爹的孙子一眼都不瞧。
    “爷爷,您说过要是生下重孙子,就做主把晨晨扶正的。”郭凯沉不住气,有点急了。
    “哦,这事呀,好说。我还是先去查家谱取名字要紧。”郭老把孩子交给奶娘,就匆匆的去了祠堂。
    郭凯跑回清风院向陈晨汇报这个好消息:“爷爷已经答应了,目前爹娘对你也很赏识,很快咱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以后再有谁家的红白喜事我就可以带你一起去,以后你也再不用担心有人横插.进我们中间。若是爷爷反悔,我就用孩子要挟他,嘿嘿!”
    陈晨虽是知道他说的玩笑话,却还是忍不住嗔了一眼:“孩子是我们的小宝贝,可不是要挟别人的兵器,我不准你这么做。就算一辈子不能扶正,我也认了。”
    郭凯握住她的手反复摩挲着,迟疑了一会儿才说道:“晨晨,这些天你调养身子,我没敢告诉你。孩子出生后没几天郭旋就定亲了,定的是大理寺卿的嫡长女谢嘉怡。”
    “这我知道。”陈晨淡淡说道。
    “可是……母亲悄悄跟我说,要给我谋娶骠骑将军家的嫡长女高静淑,已经问九王妃打听了她的人品、样貌,只等着爷爷同意就去皇上面前请求下旨赐婚。”
    ☆、二郎寻帮手
    陈晨默了一会儿, 低声说道:“我可以不在乎身份地位,但是我不能容忍共侍一夫, 若是皇上真的下旨赐婚无法挽回, 你就写一封休书给我吧。”
    郭凯急道:“你怎么说这种话?我们一家三口怎么可以分开呢。你安心养身子,我这就去找爷爷,办不成这件事我还算个男人吗?”
    撂下这句话出来, 郭凯直接去找爷爷, 毕竟扶正这句话从老爷子嘴里出来比从自己嘴里出来有分量多了。
    郭老刚刚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名字:郭智勇。
    “你们几个呀,都是有勇无谋, 到了重孙子这一辈就要取智字辈,智勇双全。哈哈哈!小名儿就叫四辈儿,四世同堂嘛。”郭老笑得合不拢嘴。
    “爷爷, 究竟什么时候您才肯跟我爹娘说把晨晨扶正的事啊?”郭凯鼓着腮帮子皱着眉头。
    “这点小事你也值得愁成这样?等过完满月,你那媳妇也能下炕出门了,爷爷就做主扶正了她。”郭老把这事看的十分简单,简直不就一提, 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
    虽是庶出,却也是郭家长孙,又没有正室在上头压着,这满月酒办的热热闹闹,欢乐圆满。午后送走了客人,剩下的都是郭家一家子人了。郭老坐在上手打了个呵欠:“老了,不中用了,高兴了这么几天居然就累到不行,我在住两天就要回老家去,在京中住着就是累。不过,还有件事要和你们夫妻俩说。”
    两旁陪坐的郭翼夫妻对视一眼,不明白父亲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宣布,郭翼坐直了身子道:“儿恭听父亲教诲。”
    郭老摆摆手:“罢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搞得这么严肃,都是小时候对你们管教的太严厉了。”
    郭夫人笑道:“难得今日父亲心情好,有什么事情您老就直说吧,我们也有一件事要问问您老的意思呢。”
    郭老点头:“恩,你们也都是懂事的孩子,我不在京城,你们也从没给我惹过麻烦。孙子们也都好学上进,让我老怀宽慰啊。二郎如今都有儿子了,也该在家室上稳定下来,一心为国效力。四辈儿他娘我是见过的,在太行山的时候帮着二郎破案,那也是有勇有谋的,我看足以做咱们郭家的正经媳妇。就把她扶了正吧,也省去好些麻烦。”
    郭翼微怔,看看父亲又瞅瞅旁边垂首侍立的郭凯,顿时明了是他求爷爷帮忙的。
    郭夫人反应更大,楞的瞠目结舌:“爹,我们正要跟您说二郎的婚事呢。已经打听好了一户人家与我们家门当户对的,就是骠骑将军高博远的嫡长女高静淑,听九王妃说此女温柔贤淑,豁达大方,正是很好的媳妇人选。”
    郭凯急着插嘴道:“娘,难道陈晨不够温柔娴淑,不够豁达大方?为什么那素未谋面的高家女就是最好的媳妇人选,摆在您眼前,帮您管理家务的陈晨却不是?”
    郭夫人对儿子显然没有对公爹那么好的态度,低声喝道:“你那小妾不过是商家庶女,再有本事也没资格做你的正妻,将来朝堂之上没有臂膀怎么行?官家联姻是最正常的事情。”
    郭凯更加着急,涨得脸通红,上前两步还要争辩,被郭老摆摆手赶到一边。
    “出身是个最没用的东西,我考上武状元之前也不过是个羊倌。武将们靠的是真刀真枪的战功说话,不像那些文官要拉拢几个跟自己一起乱嚼舌头的人。有些出身王侯之家的千金小姐更让人讨厌,我瞧着四辈儿他娘挺好的,你们是打算反对吗?”
    郭翼沉默表示服从父亲的安排,郭夫人叹了口气,无奈的跪倒郭老身前:“爹,并非儿媳有意反对。只是我们夫妻并未想到爹会有这样的安排,求取高家女之事,我娘已经向皇上提过,只怕无法更改了。”
    郭老怒了:“我们郭家的事为什么要长公主插手?”
    “怎么了?本宫是二郎的外祖母,就不能管管他的婚事?”门帘外响起长公主不善的声音。
    这两位老人可以称得上一对老冤家,当年郭英高中武状元时也是英姿飒爽的帅小伙儿,朝廷正在用人之际,先皇有意拉拢人心就想把长公主嫁给他。长公主躲在帷幕后面偷着瞧了一眼,对这个英气挺拔的青年比较满意。谁知那时郭英已经娶妻,以糟糠之妻不下堂为由,婉拒了皇上美意。
    虽说这事只是无缘而已,却令长公主气愤异常,觉得自己颜面扫地,对郭英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到了儿子郭翼这一辈,却和长公主的儿子衍郡王周添成了好朋友,因为同在追风社打球的关系,也随着九王去过几次周家。
    周添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郭夫人对郭翼一见钟情、二见不忘、三见非他不嫁。知道母亲跟郭家有过节,只得暗中求哥哥去请皇上赐婚。
    圣旨到了两家的时候,纵使他们有天大的不乐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他们俩成亲之后,两家的来往多了,郭老和长公主也交锋了几回,每次都以郭老的失败告终,他一气之下跑回郭家庄老家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郭老高高兴兴的来给重孙子过满月,就怕碰上长公主,恨不得她喝完满月酒马上就走。
    本以为她已经走了,哪知是去周巧凤那里歇了个午觉,养足了精神准备跟他抬杠呢。
    郭老见“老仇人”进来,眉毛一根根的都立了起来,气鼓鼓的说道:“我们郭家的孙子,自然由我说了算,我说可以扶正就是可以。”
    长公主撇嘴冷笑,慢条斯理的坐到隔了一张八仙桌的椅子上:“你?你是国公爷,一般的事自然可以做主。但是,事关皇家体面,就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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