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何,见到他,苏禾就跟吃了定心丸似的,没了此前的惶然,等民兵大哥扛枪走开,便笑着道:“总算等来你了!”
    她这话兴许没别的意思,只听在徐立冬耳中却感到别扭,不过见她还笑得出来,轻吁口气,用民兵刚才给的钥匙打开教室门,把篮子递她:“秋来惦记你没吃饭,叫我给你捎带点,还有铺盖,也叫我拿来了...饿了,先吃饭。”
    苏禾大感窝心,掀开罩在篮子上的笼布看,见里面装了碗红薯干稀饭,上面夹了几筷子咸菜,还有两个玉米面馍。
    苏禾饿极了,连咬几口馍缓过劲儿了,才问:“大哥,我叔婶在不在我家?是不是迫不及待劝秋来跟我断绝关系?”
    时下政审严苛,但凡哪家出个有政治问题,往后公家要用人,全都不予考虑。而且苏禾要真被打成坏分子,徐秋来不跟她断绝关系,以后怕是连公社中学都上不了。
    “我去的时候,确实看到了你叔婶,不过他俩见我过去,没久坐,倒是秋来,跟我说了你叔婶的事。”
    徐立冬看了眼对面的弟媳妇,见她脸上不掩鄙视,又想到以前那些损她名声的谣言,略动动脑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出于正义,徐立冬叫她安心,道:“我爸那边已经应了你的事,不过他在省里开会明天才能回,最晚明天就能给你做担保,让你回家。”
    听完,苏禾很是惊喜的啊了声,很快又摇头,轻声道:“回去又怎样...只要我叔婶惦记房子一天,我跟秋来就不能安生,魏红嫂子不过是被他们拿了当枪使。”
    徐立冬想了下,沉吟道:“这样,明天给你作了保就先回去,其他事我替你出个头。”
    苏禾赶忙道谢,不过却道:“那怎么行,不好再麻烦你,再说我总归是被人按了婊.子名头的,别把你也牵扯进来...”
    不等徐立冬再说话,苏禾咬咬牙,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飞快道:“我先不出去,我要等着开政审大会,不过...大哥,你能不能先帮我个忙?”
    第6章 政审大会
    夏天黑的迟,直到七点,残阳才收敛最后一丝余晖。往常这个时候,劳作了一天的社员早已吃过饭,大老爷们蹲在村口的榕树下抽旱烟、侃大山,婆娘们则聚在一块东家长西家短。
    而此时,这些人都扛了长条凳,三五成群结伴往公社走,各家的奶娃跑在前头,争抢着先到公社中学占位。
    今晚,公社要在中学开政审大会,主席同志号召的事,咋能不积极哩!
    八点不到,公社中学不大的操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几个领导也全部到齐,在课桌拼成的主席台后坐成一排。因苏禾是红旗二队的社员,所以徐老五也在其中。
    眼下,徐老五殷勤的给坐他身侧的徐有粮点烟,因为激动,擦洋火的手都在微微作抖。
    能不激动么,全公社最大的官儿就在他眼前哩!
    “哥。”徐老五亲切的喊了声,问道:“这趟回来在家住几天不?我让我婆娘张罗酒菜,叫上有地、有山、有水,咱们哥几个一块坐坐?”
    徐有粮脸上带着笑,摇头道:“我倒想,可不行啊,明个县里还有会要开...时候不早了,把侄媳妇叫出来,咱们开会!”
    徐老五连说好,扭头跟公社其他几个领导交头接耳一番,便举了喇叭,高声喊:“安静,大家安静!”
    等四周都静了下来,才又道:“前些时候魏红跟苏禾同志那事,大家伙想来也都听说了。今天趁县委的徐主任在,咱们给苏禾同志个辩释机会,坚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坏分子!”
    话音落下,苏禾就被两个民兵挥枪.杆指着,推推攘攘走到大场中央,伴着她的出现,场上开始骚.动起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时不时发出阵阵哄笑,也有诸如王凤英之流,十分不耻,在苏禾路过时,狠狠冲她吐唾沫。
    好在苏禾跟原主是性格相反的两类人,脸皮够厚,内心够强,何况...
    她朝站在不远处的徐立冬看去,心微微定了下来。待公社领导准许她为自己辩释时,才大声道:“魏红嫂子在哪,请大家腾个地儿,让魏红嫂子出来,我有话要跟她对质!”
    “在这儿!”人群里,王凤英大声喊了句,迫不及待把躲在后头的魏红给揪到了大场上。
    “大柱家的,你倒说说,她跟你男人都干了啥不要脸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王凤英朝魏红使了个眼色。
    “王凤英,苏禾同志可是你老徐家的媳妇!”人群里有人突然起哄了句。
    王凤英呸了声:“咱们老徐家可没这么不要脸的,我把话可撂在了前头,她跟咱家没关系!”
    说完,又催了她身旁的魏红道:“大柱家的,你快说啊!”
    “说啥?”魏红挣开了王凤英扯她的胳膊,眼神躲闪:“我没啥好说的,小禾妹子是个本分人,是我受人教唆坑害她了!”
    听她这么说,场上有片刻鸦雀无声,待反应过来,一下又吵嚷起来。
    王凤英不知道哪出了错,急道:“大柱家的,前些时候你男人为啥狠揍你,你都忘啦!”
    闻言,魏红飞快往她男人看了眼。
    就在昨晚,那个徐公安深夜敲开她家门,告诉她男人,如果老徐家的小寡妇被打成坏分子,她男人也跑不掉,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闹大了都得拉去劳教。
    还有她,要是敢说半句泼人脏水的假话,公安局的班房大门随时随地向她敞开。
    徐公安一走,她男人插上门栓就给她揍了一顿,警告她要是今天敢乱说话,就要她卷铺盖滚回娘家。
    魏红神思恍惚,王凤英连扯她几下都没反应。
    “大柱家的,你倒是快说句话呀!”
    魏红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推开王凤英,不耐烦道:“不是你出的主意,叫我去基建队举报给小禾妹子吗?还说等你把小禾妹子撵滚蛋,她家四间瓦房就是你的了!”
    “魏红嫂子,你说真的?”
    苏禾一副才得知实情的震惊模样。憋屈到现在,总算等来这句,不好好发挥一下,简直对不起她这两天遭的罪。
    她说得极大声,又一把扯了懵逼中的王凤英故意质问:“怪不得自从我婆婆没了之后,你总瞧我不顺眼,三番五次来我家找茬,原来是惦记上了我家房子。”
    “大柱家的,到底咋回事啊,快给大家伙儿说清楚!”人群里有人喊话。
    “是嘞,快说清楚!”
    场上嗡嗡哄闹起来,比起开那劳什子的政审大会,这种场面可有意思多了!
    魏红先是心虚的瞧了眼王凤英,很快,又朝人群的某个方向瞧了眼,才大声道:“本来我跟小禾妹子吵嘴干仗,都是邻里间小摩擦,是王凤英这个坏了心肝的老婆娘,她给我出主意,叫我把小禾妹子撵走,我再老实说了,先前传小禾妹子跟男人不清不楚,也是王凤英这婆娘在背后作怪!亏得这节骨眼上我想明白了,要不连我男人的脸也给丢了尽!”
    “大柱家的,我啥时候说过这种话哩!”王凤英实在被这反转性阵仗整懵了,惊讶之后,怒气快速升腾,一下甩开苏禾手,就要朝反咬她的魏红扑去。
    只下一秒,又觉得哪里不对,猛地回头朝苏禾狐疑看去,见她这侄媳妇虽是惨兮兮模样,只那双眼里却分明带着笑,醍醐灌顶般,一下就明白了。
    苏禾将她反应看在眼里,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愁难道:“婶儿,咋办啊,这下全公社人都知道你的小算盘了呢。”
    “小贱.货!”王凤英一阵气血冲顶,抬手便向她挥去:“看我不打死你!”
    苏禾早有准备,忙朝主席台躲,抖着声,用极为害怕的模样喊:“婶儿,你想要我家房子,拿去就是,别打我...我怕你了...”
    眼看场面失控,公社的几个领导忙叫人制止住王凤英,其中一个怒喊:“徐有地,徐有地人捏?赶紧出来,把你婆娘拉住!”
    徐有地。徐秋来的那个叔,见势头不对,早就缩脑袋跑了!
    不跑干啥?留下来丢人不成?
    这场闹剧,最终以徐有粮的名誉担保收场,至于王凤英,这下整个公社人都知道她惦记侄媳妇的四间大瓦房了!
    苏禾要的就是这结果,见目的达到了,擦擦眼角憋出的泪,下意识往徐立冬站的地方看去。
    此时操场上人散的已经差不多,一眼望过去,南墙角下哪还有半个人影?
    苏禾愣住。
    “侄媳妇快过来,快跟你大伯打个招呼呀!”一旁徐老五喊了声。
    苏禾收起心思,应声过去跟徐有粮说谢。
    徐有粮比她想象中和善,同她握了手,笑道:“往后有地两口子要是再为难你,去县委找我,我给你做主。”
    苏禾忙又道谢,对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大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别的好。好在有同村的叔伯亟待跟徐有粮寒暄,便悄悄退出了人群,跟在等她杨嫂子一块往家走。
    “小禾你瞧见没,刚才你婶儿脸都气黑了,还有你叔,就差没夹尾巴哩!”
    “秋来要跟来,我没让,把我家馒头交给他看拖住了,这娃胆小,我怕他吓着。”
    “哎,魏红那娘们咋回事,咋突然就帮你说话了捏...”
    “谁知道呢。”
    苏禾有些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满脑子想得都是那个一声不吭就走的大伯哥,也不知为何,竟有些微微不安。
    她是哪得罪了他?
    苏禾把那天自己跟他说过的话反复琢磨了几遍,确定自己只是叫他帮忙恐吓孙大柱两口子一下,而且他当时也是一口应下的,并没有为难。
    思来想去,苏禾最后只能安慰自己,或许他有别的事急着要去办,是自己多想了。
    ......
    不管怎么说,经过这次,苏禾倒是不用再担心那对叔婶再打什么坏主意,反正群众舆论会倒向她这边。至于魏红,也不知是碍于徐立冬的恐吓,还是受了她男人管教,实在抹不开脸碰上了,最多互不搭理,倒也没再非打即骂。
    日子又重新恢复了正常。待一场暴雨过去,把干了好些天的旱地浇了个透,公社几个生产队长商量了番,挨家挨户通知,叫各家准备好簸箕、水瓢,只等天晴之后,下地播豆种。
    像这种集体劳作,每个生产队都会安排人记工分,到年底时再按工分算钱。为了糊口,苏禾一点也不敢躲懒。只是她前世到底是没出过体力的,实在不习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累得叫苦不迭。
    硬要说,这些天唯一叫她欢喜的,便是徐秋来每天都能从田间地头的沟渠里摸一盆虾蟹。
    起初,徐秋来要把这些虾蟹拿来喂鸡鸭,被苏禾知道他意图之后,肉疼的拦下了,把虾尾全部剪下,拿来熬粥。至于螃蟹,七月的蟹黄虽然比不得八.九月,隔水蒸也足够了,碰上蟹肥黄多的,苏禾一概留着。
    等地里的活全部忙完了,苏禾才开始扒蟹黄,又叫徐秋来去公社副食品站砍了五两猪肉,和面发面,蒸了一屉蟹黄包出来。
    拾出几个给徐秋来解馋,剩下的,她打算送去给那个大伯哥。
    前些时候农忙抽不出时间,眼下闲了,没道理不还他人情。
    正好头几天家养的两只母鸭下蛋了,存在笆斗里没舍得吃,苏禾全拿了出来,跟蟹黄包一块装在篮里,转天赶早去了趟县城。
    可惜不凑巧,好容易等到上班点,最先来开门的那个公安却道:“冬子啊,他去省城办事了,恐怕得两天才回来...你是冬子老家那个弟媳妇?”
    说话这人是刘红军,上回苏禾来公安局,他见过,还有印象。
    听他说徐立冬不在,苏禾啊了声,心里难免空落,本来还想亲口跟他道个谢的。
    刘红军开了门,叫苏禾进去坐,听苏禾婉拒了,就道:“找冬子有啥事不?跟我说,我给你捎个口信也成。”
    苏禾把篮子给刘红军,笑道:“也没啥,就是前些时候麻烦大哥帮了个忙,来谢他的。公安同志,等大哥回来,劳烦你转给他...就是里头的包子怕是要坏,你们不嫌弃,就吃了。”
    第7章 雪中送炭
    苏禾再回到村里时,已经是中午,没意外的,徐秋来早已烧好饭等她了。夏天热,叔嫂两抬了矮桌,坐在院里的树荫下吃饭。
    正吃着,忽听隔壁杨嫂子家传来哭声,之后便是一阵激烈争吵。
    起初苏禾不想掺和别人家事,只是听吵声越来越大,又见两岁的馒头站在门外哇哇大哭,才搁了碗筷去抱他,顺便看怎么回事。
    徐秋来也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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