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女校的管理森严,那妇女儿童庇护所却是对外开放的,陈滢倒是撒了不少帖子出去,邀请众贵妇前来参观,并且热诚欢迎她们奉献爱心
    只是,那些贵妇贵女们到来之后,却发现那庇护所里除了孤儿病老外,竟还住着好几个“名声败坏”的女子,其中一个甚至还是最低贱的娼(啊)妇,可把她们给吓坏了。
    纵使这娼(啊)妇已是鸡皮鹤发、失去了劳动能力的老妪,贵妇们仍旧掩面而逃,回府后更是香汤沐浴数遍,将衣裳都拿出去烧了,方才觉得洗净了从那污浊之地沾染上的肮脏。
    从那以后,就连女校也鲜少有人来访,正是门前清净。
    陈滢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在作死。
    那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女子,很可能会成为庇护所名声败坏的源头。
    可即便如此,她也绝不会把这些女子赶出庇护所。
    这一世,她会尽一切可能坚持去做她认为正确的事。
    那些从小便被卖入娼寮、一辈子受压榨、受剥削,如今只落得贫病无依的女子,不正是庇护所最该保护的对象吗?
    那些被全世界抛弃的人,难道不该有个地方收容她们,予她们最基本的人身保障吗?
    陈滢自认没有做错。
    只是,纵使无愧于心,她却也不得不考虑到社会的大环境。所谓积毁销骨,她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废。
    所以,她对女校的管理尤为严格,一应规范条款甚而是苛刻的。
    以优质的教学质量、优秀的毕业生源提振庇护所的名誉,至少也要做到两相抵消,让这同一株大树上的两根枝桠平衡地成长,这便是陈滢的最终目的。
    总有一天,偏见会消失,那些因生活无着而不得不卖身、且有心做出改变的女子,也会在庇护所掌握了一技之长后,踏上迥异的人生之路。
    陈滢坚信,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庇护所之事在济南府传得甚广,越传越邪门儿,那些游手好闲之辈听了,自是闻风而动,隔三差五地就要跑来闹事起哄,为女侍卫们提供了大把一展身手的机会。
    江湖女子,从来无所顾忌,岂是几个小混混就能吓到的?
    你骂街她就跟你对骂,荤的素的那是全套的,骂得比你还难听;你若敢动手,她就敢下死手。
    行走江湖、刀头舔血,女豪客们哪一个手上没几条人命?就连脾气最好的“留一线”,那也是两手沾血的狠角色。
    于是,没过上几回,那些小混混就都被打(骂)老实了,再也不敢过来闹事儿。
    叶青倒也有些手段,趁便就收服了一群跟班儿,让他们专管跑腿并打探消息。总归这些编外人员又不用陈滢付工资,她乐得睁一眼闭一眼。
    说来也是奇怪,原本女校还有些不大好的名声,在这几场大架打下来后,居然声名远播,这群江湖侠女靠着拳头,又把名气给打正过来了,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
    陈滢把这归结于保卫措施得力,于是素手一挥,给保安队发了一大笔奖金。
    而随着打服了济南城中的小混混,庇护所的名声也有所好转,有一些慈心的妇人,或是那庙里的比丘尼,最近也偶尔会过来走动,送些旧衣服或吃食,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之人。
    陈滢对此自是万分欢迎。
    只是,李氏到底还是担心女儿名声有碍,待身体稍有起色后,便执意搬进学校与陈滢同住。
    “往年在京中时,咱们也时常去别庄避暑,如今情景与那时候儿也差不多少,为娘便陪你住在乡间就是。”李氏给出的理由很充分,而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浓浓忧色,陈滢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母女两个安定下来后,陈浚有时候亦会在书院休沐时过来一趟,住一晚就走。
    陈滢原还担心他会受影响,可是,陈浚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书院的功课亦很优秀,每旬考试都是名列前茅,李氏每每提及,总是满心满眼的欢喜,深为这一双儿女而骄傲。
    在城郊住着,其实也与城里差不多,而住了几日后,李氏便也喜欢上了这里。
    推门可见青山,入户但有花香,这样的田舍之居,让李氏觉得心头松泛,那嗽症竟也好转了些,闲暇时甚至还能去幼儿园给小朋友们上上课。
    望着窗外的大好春光,陈滢无声地舒了口气。
    无论是女校与庇护所,都在一天天地好转着,各方面也都基本到位,就算她离开几天,应该也不成问题。
    “寻真,你去告诉罗妈妈一声,明儿我要回府一趟。”陈滢唤来寻真吩咐道。
    寻真正自收拾着笔墨,闻言便应了声是,又笑道:“姑娘这一回去,少不得又要听表姑娘念叨。”
    李惜一直很想再来女校,但倪氏却再不曾松过口,想是因了那些传闻之故,而陈滢也不希望家中姐妹受到波及。
    她此刻所为,已经足够出格的了,能够远着李惜她们一些,于她们应该也是有好处的。
    “若是能分家就好了。”她叹了一声,旋即又苦笑:“就算真分了家,表妹也还是表妹,总是割舍不下的。”
    这是永远不可能调和的矛盾,梦想与亲情,这两者孰轻孰重,最后总要分出个高下。
    陈滢唯愿这一天迟些到来。
    将作业本收拾妥当,陈滢便出了门,沿着两面高墙夹成的小径,来到了幼儿园。
    幼儿园的学生只有九个,陈滢过去的时候,孩子们正在念儿歌。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枝花。”
    呀呀学语的幼儿,口齿不清、吐字也含糊,念儿歌的劲头倒是足得很,那响亮的童音隔得老远都能听到。
    陈滢便弯眸笑了起来。
    今日给他们上课的,正是李氏,她在教孩子们从一数到十。
    这首儿歌,陈滢幼时也曾念过,如今再闻,心下亦有些怀念。
    她悄步行至窗外,往教室看去,却见上课的小朋友们一个个背着小手,坐在特制的小板凳儿上,似模似样地听李氏讲课,有几个年龄实在太小,一面听讲一面还要努力不让自己从板凳上掉下来,小身子摇摇晃晃地,特别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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