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在进屋的时候故意落后一步,轻声道:“这是张家二房的长女,在府里排行第二,人称杏娘。”
    随后大姑娘携着米朵进入房间,只见房里已经落座了十几个少女,都是与张家素常交好的几个人家的姑娘小姐,看见秦大姑娘带着一个生面孔进来,便知这应该就是秦家的那位表姑娘了。
    有那与秦大姑娘交好的少女就笑嘻嘻坐了过来,间或和米朵说上两句话。
    米朵的注意力早放在了屋里的一张大茶几上,回话的时候不免有些心不在焉。
    不怪米朵分神,那大茶几上足足摆放了十几副茶具,分茶的茶盏是最难得的建州兔毫盏,金茶匙,金茶瓶自不必说,就连茶笼茶碾也是纯金打造。
    米朵虽知道这茶匙,茶瓶,茶笼,茶碾最好是用金银之器,但也想不到张家竟然肯花这么大价钱在这斗茶上。
    杏娘应酬完一众少女后,就以微微羞涩的表情道:“难得众位姐妹赏脸,肯赴这次斗茶会。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常日无聊,邀请几个要好的姐妹分分茶,说说话。也不论什么高低,只消大家玩的高兴就行。”
    杏娘这话刚一落下,崔家大小姐就笑道:“杏娘这话我不爱听,既然是斗茶会,那自然是要排出名次的。不然,大家玩着也没趣,是不是?”
    和崔家大小姐交好的一个少女就道:“阿澜这话不错。斗茶自然要是比拼分茶之技的,不然又有什么趣?”她顿了顿又道,“我倒是有个建议,听我哥哥说,外面的文人雅士斗茶时,大家都会出个彩头。我们也依样效仿如何?”
    她说着褪下手腕上的连珠纹金手镯,“我这镯子虽不甚值钱,但总算是纯金所制,就拿来当彩头!”
    崔家大小姐紧接着也摘下头上簪着的一支金丝细编芙蓉花簪子,“我也出个彩头。”
    杏娘微微抿了抿唇,虽然不满她二人的喧宾夺主,但是性格却让她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加上在她二人的带头之下,众人纷纷摘下身上的首饰做彩头,身为主人,她也只好褪下手腕上的一对金银丝嵌宝石手镯。
    秦大小姐将一切看的清楚,她低声对米朵道:“那个崔家大小姐不是个好相与的,你待会儿要是下场,可得仔细些。”
    米朵轻轻点了点头,等丫鬟捧着托盘过来时,摘了耳边戴着的一对赤金镶玛瑙耳坠,这对耳坠还是萧清歌给她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之一。
    秦大姑娘则肉痛的褪下了一对镶宝珠手镯,心里则暗暗期望,希望米朵待会儿可以超常发挥,赢回几件首饰,不然她可真是有些不甘心。
    丫鬟在场中转完一圈后,就将姑娘小姐们拿出的首饰端到杏娘面前,杏娘想了想,把那些首饰分成了三堆。
    “虽说斗茶要彩头才要有趣,可是为了不伤姐妹们的情谊,我就做主把这些彩头分成三份,第一名得最多的一份,第二名得中间这份,第三名得最少的一份。”
    这个处置手法很公道,毕竟若是彩头统共归拢一个人,其他人多多少少会有些不平。但若是分给前三名就好多了,起码能给人一个念想。
    彩头处置好以后,杏娘就请众人下场。
    崔家大小姐当仁不让的站在了大茶几的最中间,她对自己的分茶之技很有信心,觉得这次一定能技压全场。
    秦大姑娘对分茶这事没什么兴趣,不过抱着试试的念头拉着米朵下了场,两人都选了一个相对靠边的位置。
    到得茶几旁,米朵就发现,这张家不仅在茶具上下了大本钱,就是备下的山泉水和茶饼也都是上等之物。
    难得有这样上好的茶具、茶饼和泉水练手,米朵忍不住深吸口气,也许自己还能超常发挥,赢回几件首饰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送上一更。祝福亲们新的一年事事顺利。
    第120章 表姑娘
    十几个少女一齐站在茶几前, 有条不紊的将茶饼放在茶炉上微微炙烤一下,然后用茶碾碾成茶末, 最后再用茶罗筛下细细的茶粉。
    这一番细琐的工作下来,米朵方才喘口气,将煮好的山泉水倒进茶瓶,然后将碾好的茶粉放进建州兔毫盏, 往其中注入少许沸水,将茶粉调成浓羹状。
    接着就是点茶, 这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点茶说简单也简单, 说难也难, 无非是往茶盏里依次注入沸水, 同时另一只手用茶筅旋转打击和拂动茶盏中的茶汤,使之泛起汤花, 也就是泡沫。
    谁点出的汤花能够维持时间最长,期间不露出一丝水痕, 谁就是赢得那个人。
    所以历来点茶的好手,都竭尽所能维持汤花的时间。还有人在追求汤花维持时间久的同时,运用各种巧技在兔毫盏的盏面上幻变出怪怪奇奇的画面。
    崔家大小姐就是里中好手, 她的一手分茶之技得传自她的母亲,能够巧妙利用注水与茶筅点出一幅丹青或是草书。
    眼下只见她十指翻飞,没多久就点好了一盏茶,茶面上的汤花堆积如雪,在那雪沫之上却又绽放出一幅鱼戏莲叶图,两条锦鲤栩栩如生, 三片荷叶簇拥着一朵荷花,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挨着崔大小姐的是刚才提议要彩头的是魏家的二小姐,她看崔家大小姐一鼓作气点好了一盏茶,就探过头去一瞧,接着轻轻吸了口气,低低道:“好漂亮的鱼戏莲叶图啊!”
    她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这时人人都在专注的点茶,就是茶炉上滚沸的山泉水发出的声音都听得极清楚,更何况是这一声说话声。
    有个少女就被这句话分了神,有些不悦的看了魏二小姐一眼,魏二小姐却恍然未觉,接着低低道:“我看这茶已是不用比了,阿澜你肯定是第一。”
    崔家大小姐得意一笑,口上却道:“那还要等到最后才知结果。”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时,其他人差不多也已经点好了茶。
    最后只余下桌子尽头的米朵。
    她专心沉浸于分茶中,一边搅动茶膏一边往茶盏里注水。
    刚才她在用茶罗筛茶的时候多花了一点时间,所以就落在了众人后面。
    这一来,也就引起了全场的注意。
    在众人的目光下,米朵娴熟的往茶盏里注了七次水。
    一般情况下,注水的高低,手势的不同,壶嘴造型的不一,都会使注水时出现的汤花形成不同的结果。
    再加上边冲点边以竹制的茶筅或金银所制的茶匙在盏中回环搅动,在这搅动中,又因为不同的搅动之法导致不同的盏面泛起的汤花不同而有各种名目。
    这些名目从第一次注水到第七次注水都各有不同。
    但无论怎么样,点茶的最重要之处还是汤花所维持的时间长短。
    米朵先前之所以在罗茶上花费那么多的时间,也是因为她发现茶粉越细,汤花所维持的时间也就越长。
    七次注水过后,盏面上的汤花立时溢盏而起,崔大小姐看的真切,汤花之上并未点出任何物象,她不由松了口气,看米朵的动作手法如此娴熟,她还以为是遇到了一个劲敌,看来也不过如此。
    米朵自知自己的分茶之技并未练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因此今日便摒弃了在汤花上绽放出物象的念头,只专注在汤花的持久上。
    而她所点的这盏茶,便比往日任何一次所点的汤花都更多,犹如一层乳花漂浮在这上面。
    她这里刚松开手上的茶瓶和茶筅,立时就有一个丫鬟在她面前摆上一个香炉,香炉里则插上了一根新点的素香。
    杏娘轻声道:“接下来就看谁点出的汤花维持的时间最长。”
    众人便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十几个茶盏,最先露出水痕的是秦大姑娘和另一位少女点出的茶。
    她二人本不精通分茶之技,有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于是她二人也只是淡淡一笑。
    接着便是魏二小姐和另两位少女的茶露了水痕。
    最后半炷香过后,只留下了杏娘、米朵和崔大小姐的三盏茶还未露出水痕。
    杏娘既然做东邀请众人过来斗茶,她的分茶之技自然是高出一般人之上的。她觉得自己的分茶之技虽不及崔大小姐,但是好歹也在众人之上,哪知斜刺里却杀出一个秦家的表姑娘。
    这秦家的表姑娘在秦家住了两年,几乎深居简出,想不到却是一个分茶的高手。
    她心下思拊的时候,众人已经道:“露出水痕了。”
    杏娘心口一跳,她忙去看自己的茶盏,果然三人中最先露出水痕的是她这个东道主。
    她强忍住失落道:“这第三之位,我输的心服口服。”
    和杏娘交好的一个少女道:“这话先不忙说,这位姑娘最后一个点完茶,你却比她早了不少,且看素香的长短再下定论。”
    杏娘笑笑没说话,她知道这是怕她下不来台的安慰之语,米朵虽是最后一个点完茶,可这中间也不过差了几十息的时间,再看米朵的那盏茶,雪沫仍是厚厚的一层,距离出现水痕还早得很。
    果然,等到崔大小姐的那盏茶露出水痕后,米朵的那盏茶也在同时露出了水痕。
    最后的结果便是,米朵以第二名的成绩居中。这样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毕竟崔大小姐的分茶之技确实比她要高超的多,明显是被名家指点过。而她不过是研习了萧清歌的记忆,自己在家摸索而已。
    结果出来以后,杏娘就将中间的那堆首饰分给了米朵。里面恰好就有秦大姑娘褪下的那对镶宝珠手镯。
    从张家回去以后,米朵就将那对手镯还给了秦大姑娘。
    梅青一边细细打量米朵赢回来的那几件首饰,一边道:“姑娘,这些首饰你是留下还是打算送人?”
    米朵道:“你挑两件好的,其余的拿去外面典当掉。”
    那几件首饰,米朵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吩咐完了梅青以后,就开始继续炙茶。
    那天在张家斗茶会上的成功,让她对自己的分茶之技有了极大的信心,自然而然的更激发出了她的进取心。
    崔家大小姐分出的那幅鱼戏莲叶图算什么,假以时日,她必定能分出一幅更难的虫草图。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白天忙着招待亲戚,晚上还要陪打牌,难得外甥过来住几天,当妗子的总要陪玩。所以更新就有些不及时,抱歉。
    第121章 表姑娘
    转眼就到了年下, 这是米朵在秦家过得第三个年。
    大年初一那天,拜过祠堂, 祭过祖先,秦老爷就带着乌泱泱的一大家子人去了府里的大花厅消磨时光。
    大花厅是大夫人手下的齐妈妈带着人布置的,自然比较偏颇大夫人的喜好,因为大夫人爱打马吊, 所以大花厅里不但早已备好了一副簇新的马吊,还摆下了两张打马吊的红木圆桌。
    秦老爷自认是书香世家出身, 平素最爱做的就是附庸风雅, 因此一看见大花厅摆着的马吊就微微皱眉道:“又是这个, 平时玩玩就算了, 怎么大年下还玩这个?”
    大夫人抿了抿嘴没说话,大姑娘怕秦老爷再说下去, 大夫人再一回嘴,两人当着晚辈的面吵起来, 场面会有些不大好看,忙打圆场道:“那爹帮我们想个有趣的玩法。”
    秦老爷看了眼底下的几个子女和米朵,抚了抚胡须道:“我记得去年到张家吃年酒, 他家的某个少爷倒是想出了个别致的玩法,兄弟姐妹们选一样最拿手的才艺,由两位长辈做裁判,选出技艺最出众的三人。这三人可以随意对其他人提出要求,比如要一件东西,让对方做一件事, 只要不大过分就行。”
    “这法子好。”二姑娘最喜欢玩闹,当即拍手道,“我觉得这个玩法很好,要是我赢了,就要大哥哥去年得的那方端砚。”
    大夫人生的长子章哥好脾气的笑了笑:“那也要看你有这个本事才行。”
    二夫人也在,她抿唇笑道:“你一个小姑娘家要端砚做什么,二婶那里还收着不少首饰,你要是赢了,不如来找二婶要簪子或是手镯什么的,还能戴出去。那方端砚还是留给你哥哥考科举用!”
    秦老爷便道:“二丫头你也是胡闹,要什么不好,非要端砚,你又不写字画画,要来作甚?”
    大夫人忍不住开口替二女儿说话:“好了,你少说两句。二丫头不过是跟她大哥开个玩笑,你又何必当真?”
    二姑娘顺势道:“对啊,爹,我不过是跟大哥开个玩笑而已,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秦老爷横了大夫人一眼,“你就惯她!”
    章哥适时的开口道:“我是长子,就先由我来开个头!我当众给大家画一幅画!”
    章哥去年刚刚考得了秀才的功名,因为乡试还要再等两年,读书余下来的时间,他便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画画。
    当下他当着众人的面,画了一幅淡墨山水图。
    从米朵的眼光看,水平只能算得上尚可。
    秦老爷淡淡道:“着墨还行,就是手法不够熟练。不过书画本是怡情之物,倒也不需在这上面耗费太多精力,还是以科举为主。”
    章哥就应了声是。
    接下来就是秉哥,他吸取了大哥的经验教训,写了一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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